夜半子時,月黑風高。
梆—梆梆!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永安南城街巷上,五名打更人相伴而行,走過寒霧氤氳的青石街道。
他們腰懸利刃,身背勁弩,行進間看似松松垮垮,實則眼神凌厲,時刻觀望四周。
公門修行這碗飯不好吃。
別說打更人和捕快,即便是劊子手和殃師,也時常會遇到危險。
但世道就是這樣,總要有個吃飯的門路,好在由于府軍擴張,朝廷也提高了公門修行者待遇。
路過街口時,陰風乍起,淡淡白霧翻涌而來,隱約有腳步聲與窸窸窣窣怪聲。
城隍出巡。
打更人們早已習慣,恭敬退在街旁。
但今日卻有些異常,滾滾陰霧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徘徊在一家小院前,隨后瞬間涌入。
出事了!
幾名打更人心中一凜,三人鏘得一聲拔出橫刀,刀刃上滿布符文,剩下兩人則端起弓弩,同時甩出響箭。
啾—!
刺耳尖嘯打破寂靜。
同時,小院內傳來凄厲嘶嚎聲。
幾名打更人噌噌躍上院墻,看到院中情景,頓時面色一變。
“游尸!”
只見院內一大一小兩具游尸,身著青布衣衫,渾身皮肉干縮,眼眶深陷,被幾道人形白霧包裹,奮力掙扎。
后方涌動旳白霧之中,香火神力構成的金色刀光一閃而過,兩具游尸頓時頭顱斷裂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三道身影唰得一聲出現在屋頂,正是郭守清、笆斗真人,以及王玄。
很快,值夜的衙役和府兵也包圍此地。
斬殺游尸后,白霧散去,城隍常虎繼續巡夜,而剩下幾人則皺起了眉頭。
“是被吸干精血,殃氣不散起尸。”
笆斗真人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愕然道:“奇了怪了,有邪祟入城我怎么沒發現”
“汪汪!”
阿福突然豎起耳朵,對著城門口方向一聲低吼,縱躍而出。
“原來是有人作祟!”
王玄一聲冷哼,和郭守清等人電射而出,飛檐走壁,動作快若鬼魅,一個呼吸便已來到城門口。
府軍有守境之責,因永安日漸繁華,江湖龍蛇混雜,所以也派了兩隊人幫助縣衙城衛守城。
王玄等人趕到時,十幾名府軍已搭弓引箭,警惕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
“汪汪汪!”
阿福從房頂縱躍而下,對著一處空地連吼幾聲,隨后一股熾熱火焰從口中噴涌而出。
“畜生找死!”
伴著一個氣急敗壞的女子聲音,空氣中顯現出一道婀娜身影,剛狼狽躲過火焰,便被從城墻上縱躍而下的府軍將士包圍。
如今府軍將士皆用的是五色銅所煉坎離蕩魔槍,雖比不上原版法脈重器,但一擊之下也威力驚人。
感受著槍刃上的恐怖煞炁,女子面色慘白,身上黑色粘液緩緩散去。
“胎化異形妖術?”
王玄眼神冰冷,滿是殺機。
這時,縣尉金虎也帶著衙役匆匆趕來,看那女子面容,連忙掏出一份卷軸看了看,隨后對著王玄拱手道:“王大人,此女名叫香葵,乃是和合門女修,暗中修煉妖術,殘害同門已被懸賞通緝,想不到竟躲入永安。”
郭守清眉頭微皺,“是異仙道的人?”
“不不,小人不是!”
那女子一聽,頓時臉色煞白連番否認,但言語間眼神卻游離不定。
“大人面前也敢撒謊!”
縣尉金虎一聲冷笑,帶著幾名衙役上前銀針刺穴廢其修為,隨后拖著頭發開始審問。
公門自有一套刑訊手段,那女子受不住,慘叫著說出了事情經過。
原來她只是一名普通和合門弟子,資質低下,在府城勾欄瓦肆廝混,看不到前途也沒有后路,在門中更是小透明。
去歲,她于夢中受一女子點撥,傳授了兩種妖術,一個是胎化異形,一個是吞陽術。
吞陽術可掠奪活人炁血,與人丹術有些類似,而胎化異形需嬰兒胚胎。
這兩種術法一看就是邪術。
香葵本不愿意修煉,但那日受人欺辱,便一咬牙使用吞陽術奪同門炁血,原本不得寸進的修為頓時有所精進。
她大喜過望,于是暗中修行。
勾欄瓦肆污穢之地,有人失蹤不足為奇,打掉的胎兒更是不少,因此竟無人發覺。
“妖術禁令”發出后,她才知道自己修煉的是異類真仙大歡喜圣母傳承,心中害怕,便停止了修煉,也不報備,試圖蒙混過關。
誰曾想妖術一旦修煉便無法停止。
修為停滯后退,原本白嫩皮膚變得枯如敗革,每日如火燎般煎熬,她實在受不了便繼續害人修行。
然而,府城公門已有警覺,柳金刀老爺子親自帶人掃蕩,連續斬殺了幾名修煉妖術之人,香葵害怕至極,便連夜逃離府城。
事情敗露,她也被和合門撇清關系,上了通緝榜單,但胎化異形有易容之法,甚至能遮掩炁息,因此一路躲過追殺…
王玄敏銳注意到不對,眼睛微瞇沉聲道:“你也算是江湖中人,既不遁入深山,也不藏到混亂之地,來我永安作甚?”
永安雖逐漸繁華,但他對擾亂秩序者一向出手狠辣,在整個并州江湖都是出了名,這女子若說不知,才是笑話。
女修臉色一白,低頭不語。
“快說!”
縣尉金虎可沒什么憐香惜玉之心,上去就是噼里啪啦幾個耳光。
“我說,我說…”
這女修心性殘忍,卻是個軟骨頭,連聲哀嚎道:“是那女子又托夢,要我在永安弄出亂子,才會教我后續功法!”
“嫁夢術!”
笆斗真人愕然,“此術竟未失傳?”
一夜喧囂,黎明時王玄才回到府中。
莫卿柔也是一夜未眠,命人熬了參粥,又弄了幾樣清淡小菜。
“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人吃早餐的時候,莫卿柔忍不住問道。
自二人大婚后,永安一向安穩,昨晚出事,自然令她心中不安。
“無妨,妖人搗亂而已…”
王玄也未隱瞞,搖頭道:“是妖術禁令弄出的亂子,與近日崛起的異仙道有關,只是沒想到他們會盯上永安。”
說罷想了一下,又叮囑道:“未免意外,柔兒這段時間莫要出門,那器丹道兵隨時帶在身邊。”
“夫君放心,柔兒知道。”
莫卿柔面色平靜,微微點頭。
飯后,王玄離開府衙去往軍營,而莫卿柔則隨意撫琴,有些心不在焉。
腰間器丹金丸嗡嗡顫動,白琴飄飛而出,眉頭一挑,“今日怎么了,有心事?”
莫卿柔猶豫了一下,將剛才事情講述了一番,隨后搖頭道:“有些事夫君雖沒說,但我卻能猜得出來。”
“那異仙道妖人若只為自保,何苦要來招惹永安,聽人說其背后是山中化形老妖,那么目的無非是制造混亂,打亂府軍開荒計劃。”
“夫君這些日子一心練兵,距開荒之日已不遠,這件事一出,怕是會攪亂大局。”
說著,眼中閃過一縷愁色,“往日覺得修煉之事無所謂,如今卻發現成為累贅,而且至今肚子也沒動靜……”
白琴聽罷哭笑不得,“你這操心未免太多,放心,大人絕無那種想法。”
“你不懂的。”
莫卿柔微微搖頭,看著那滿滿當當的書架,眼中若有所思…
“嫁夢之術,老夫也聽說過。”
軍帳之中,郭鹿泉撫須無語道:“這術法乃是陰門所創,只是與過陰術一樣早已失傳,此術需陰魂出竅,那施術者必然有煉炁化神修為。”
就在這時,莫懷閑從帳外匆匆而入,手中拿著一疊情報,交給王玄后沉聲說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永安并非特例。”
“這兩日,各縣城皆出現混亂,渠城有人施展萬魔眼,迷惑百姓跳河,懷仁縣有人被當街咒死,仙泉縣更是再次出現瘋太歲,各地府軍開荒進度皆被打亂…”
“不僅并州,大燕各個州府都有人制造混亂,全是那什么異仙道邪修,雖大多被當場抓住斬殺,但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王玄看罷手中情報,微微搖頭道:“府軍開荒,那些個躲在深山的老妖已避無可避,恰逢妖術禁令,自然和邪修沆瀣一氣…”
正說著,一名軍士匆匆而入,遞上一根竹筒,“大人,前哨軍堡急信。”
王玄掏出一看,頓時眼神冰冷。
“前哨軍堡有妖物趁夜偷襲,巨型玄銅礦那邊也出了異象,屠蘇家工匠死傷慘重,屠蘇子明已前來永安與我商議。”
莫懷閑愕然,“這么多手段…莫非大燕境內妖物已經聯合?”
王玄微微點頭,眼神變得凝重,“這是種族之間的爭斗,估計,會無所不用其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