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說那西北戈壁是刀客橫行的江湖,那這遼東寒林就是劍者縱橫的天下。
古人云,燕趙多有康慨悲歌之士,便是說這燕趙之地的子民,自古以來便多有俠氣,寧死不屈,先秦之時有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三國之時又有一身是膽趙子龍。
這片土地上出現過不少千古聞名的豪杰俠士,自然到了現在,這里也是民風彪悍,于江湖一側的表現就在于,此地的門派眾多,且大多是魔道。
不說別的,那玄天教的總壇便在此地,只不過今日的主角并不是他們。
在這遼陽城里有一處茶樓,名為煙波樓,平日里少有客人,過往行人路過也是匆匆,都不敢在此地多停駐半刻。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煙波樓做的并非簡單的茶水生意,在遼東,便是那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都知道,這煙波樓做的是人命買賣。
說得好聽的,那叫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說直白點,這里就是買兇殺人的地方。
古往今來刺客這種行業也屢見不鮮了,但能夠把殺人這種事情做成明面上的行當,這煙波樓也是獨一份的。
但這里到底是朝廷治下的重鎮,所以煙波樓明面上還是一家茶館,只不過人盡皆知這里是刺客殺手的買兇地。
其實要往深一點說,這煙波樓之所以能夠安穩地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混日子,主要還是他們雖然提供買兇的途徑,但卻從來不親自經手這事,換言之,就是充當一個中間人的角色。
其次,煙波樓立場分明,殺什么人誰去殺人,這統統都交由雇主和刺客去談,他們絕不摻和,若是事發惹來朝廷追捕,他們也不會提供庇護,一切干系撇的徹底。
這天,又有一位客人進了這煙波樓,他披著黑衣戴著斗笠,那跑堂兒上前來伺候,卻聽他回了一句:“風字一號房,我約的客人可到了?”
那跑堂兒臉上諂媚之色更甚,弓著腰連連陪笑道:“到了到了,大人樓上請。”
煙波樓的茶廳有風雨兩個字號,雨字為下,談得都是金銀財貨的小買賣,風字為上,一樁生意做成,往往會搭進去不止一條性命。
大半年沒見風字房來客了,樓里的活計和一些小客都是抬起了目光,目視著那黑衣人上了樓去。
既然是談大買賣的地方,這風字房自然是極盡奢華,不僅是那裝飾華貴,便是這煮茶用的水,都是一早自十多里外打來的山泉。
黑衣人進了房間,茶桉兩側卻無人就坐,那紫袍玉冠的貴公子立在窗前,負手而望這深秋城景,遠處的早市熙熙攘攘,與此樓的幽靜彷佛像是兩個世界。
“出門前遇上些瑣事,讓尹公子久等了,恕罪恕罪。”
黑袍人說話間,那紫袍貴公子轉過身來,正是當初魔道下江南一行中的“天冥手”尹之邪,被那皇甫玉書斬斷一臂后本應是殘缺之人才對,可現下看他,卻是雙手完整。
那黑袍人一眼便覺察出這手臂上的古怪,這兩只手的膚色有差,很顯然這尹之邪的右臂乃是一只假手,也不知他從哪尋來這機關大師,竟能做出這般以假亂真的手臂。
“莫護法,久違了。”
尹之邪臉上露出笑容,卻不讓覺得親近,反而有些不寒而栗。
“未曾想到尹公子也會接下這單生意,請坐。”
莫護法一邊邀請尹之邪坐下,一邊熟練地擺弄著茶具,說道:“在下有一事不解,還請公子解惑,這單生意的風險是明擺著的,尹公子也不是道上的新人了,怎么會選擇接下?可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難處?”
“說來還是那皇甫玉書做的好事。”
尹之邪陰冷的笑里盡是仇恨的滋味,他道:“雖請動偃師先生替我另造一臂,但花費確實不少,聽聞玄天教有珍寶無數,特來碰碰運氣。”
“是那位機關大師偃師先生?”
聽聞此名,莫護法肅然起敬,這人是天下公認的機關術大師,本名無人知,傳聞其高超的技藝所制作的機關人形竟與真人無異,故有好事者稱其為偃師,久而久之,江湖上便以偃師之名稱呼其人。
“竟能請得這位機關大師出山,尹公子果然厲害。”
莫護法感嘆一句,將一杯茶水推到尹之邪的面前,說道:“尹公子的難處在下明白了,不論何物,只要公子說得出,玄天教必定全力為公子取來。”
“玄天教的本事本公子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客氣了。”
尹之邪端起那茶水,說道:“一些瑣碎的材料就不一一細說了,一會列個單子,以玄天教之大不過滄海一粟,值得一提的東西不過兩樣,其一嘛,是這天隕鐵,需得百斤。”
莫護法變了臉色,沉吟了半晌后說道:“此事雖有些麻煩,但若公子想要,玄天教卻也有法子。”
天隕鐵,乃是世間一等一的鍛造神材,歷史上曾有多次記錄,天外落下隕鐵被人取走用以鍛造兵器,而最近的記載,便是在鑄劍山莊。
九年前曾有一塊天隕鐵落在苗疆,被各大勢力爭搶,最終是鑄劍山莊的莊主趕到,以厚禮重諾說服各路人馬,最終換回這神材,所以若要尋這天隕鐵,最有希望的去處就是鑄劍山莊。
尹之邪臉色溫了些,笑道:“莫護法爽快,那這第二件事便簡單多了,只要一個人而已。”
“什么樣的人?”莫護法問道。
尹之邪將那茶水一飲而盡,說道:“一個純陰之體的女子,若是還修煉了至陰武功的自然最佳。”
“純陰女子?”莫護法一頭霧水,實在不明白這個要求從何而來。
尹之邪也是調笑著道:“說不得偃師先生臨老了回味紅塵,想做個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風流鬼?哈哈。”
莫護法卻是苦笑連連,沒有接話,轉而說道:“一個月內,天隕鐵必定奉上,卻不知尹公子幾時能夠動身?”
“玄天教的信譽,本公子自然不會懷疑。”
尹之邪起身整了整衣衫,澹澹地道:“那姑娘叫什么來著?”
“商蘿。”莫護法說道。
“本公子記下了。”
尹之邪這便要走,莫護法卻喊住他又交代了一句:“尹公子,在京中動手即便是玄天教傾盡全力,機會也只有一次。”
“哪怕錦衣衛能上天入地,本公子一心想走,幾個能攔得住,莫護法安心等著便是。”尹之邪并未放在心上,笑了笑便離去了。
待尹之邪走后,莫護法下樓喚來了等在外邊等候的玄天教徒,拿出封信與他:“送回總壇。”
“遵命。”那教徒拿著信便即刻策馬而去。
莫護法目送那教徒離去后,從懷里拿出一袋銀子,甩給那賬房,笑道:“多的不必找了,算是賞錢。”
老賬房笑瞇瞇點頭應下,等那莫護法出去后打開袋子一看,里面金燦燦的全是黃金。
一旁端著水盆的伙計笑著上前來:“殷老頭,這次的客人可真闊啊,難怪能開風字房。”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老賬房鄙夷地搖搖頭,旋即眼中精光一閃,低聲問道:“都摸清楚了?”
“小子十幾年的功夫,還能出什么問題。”那伙計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很好,立刻給孟大人去信。”
“明白。”
煙波樓幾次三番替人聯絡刺客,買兇殺人,朝廷曾多次出手想要掀了這賊窩,但最終都是不了了之,旁人看來是這煙波樓手眼通天,關系打通地好,做事從不沾手總能找點漏銅鉆,實則不然。
煙波樓雖小麻煩不斷但卻從無大災,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便是因為這地方背后最大的勢力,便是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