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尚書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個楊家公子是哪個楊家,按說他和孟淵是私下交好,明面上的楊軒自然不會知曉。
那么作為這楊軒之子的楊致遠,一不是他好友的子孫,二不是他的同門的后輩,三也沒受過他提攜,毫無關系的人怎么會突然上門來。
陸尚書第一時間又把目光放到了四子陸弘文身上,后者一臉的疑惑茫然,顯然他是不認識這個楊致遠的。
陸尚書雖然同樣不解,但禮數不能差,人家提著禮物上門來,總不好拒之門外。
于是他便讓女卷都一一退到隔間,只留下了四子陸弘文和老六老七,這兩個兒子一母同胞,都是他的第三個妾室所生,雖也讀書學理,但總不是那么出彩。
不一會,楊致遠就進來了,身旁還跟著一個負責提禮物的小廝,他態度端正地朝陸尚書作揖:“后學見過大人。”
楊致遠乃是工部侍郎之子,也在國子監中讀書,畢竟憑借他父親的余蔭取得監生資格是順理成章的,所以在陸尚書面前稱一聲后學倒也合情合理。
“不必多禮,公子所來何事?”陸尚書也不和他客氣,畢竟楊軒在朝堂是個什么情況人盡皆知,明里他自不會對其子有什么好臉色。
“攪擾大人了,實在是后學的同行昨日行事太過荒誕,冒犯了貴府小姐,此番特來請罪。”
楊致遠一番話說得誠懇,姿態也擺的低,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陸尚書即便對他不喜,也不好當場發作。
“公子有心了,只是這禮物大可不必。”陸尚書給了邊上的侍者一個眼神,示意他將提著的禮物的小廝請出去。
“還請大人稍等,容后學說幾句話。”
楊致遠不慌不忙地攔下了要請人的侍者,清了清嗓子說道:“大人方才言說禮物不必,此言差矣,心意終歸是嘴上一句話,若無有這重禮相賠,豈非知錯不改?”
陸尚書被他這前言不搭后語的邏輯給整懵了,接著又聽他侃侃而談:“圣人犯錯尚且不恥向一童子致歉,如今后學有過,贈些禮物又有何不可?”
聽完楊致遠的話,陸尚書暫且收起了名頭彈劾國子監老師的想法,而是問道:“聽公子的意思,這些禮物是要送與小女......?”
“后學得罪的是陸小姐,這禮物自然要送給陸小姐。”
楊致遠命人將禮物打開,里面裝的都是些珠寶頭飾,還有香料胭脂,全都是女子用的東西。
他此話一出,那些避到了隔間去的陸馨芯等人都是愣住了,連陸祈心也是驚訝不已,雖早知道錦衣衛的厲害,但未曾想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這般無禮的姿態,自然是讓尚書大人頗為不滿,但楊致遠卻自覺良好,他的父親雖然官職高不過這位陸尚書,但人家背后可是孟大人,您老背后有啥?
楊致遠的態度很明確,他就是擺明車馬來惡心人的,眾所周知陸尚書和陸鎮撫的關系如何,他刻意這般舉動,也是為了討好錦衣衛。
況且,他此行本就是來給陸祈心送禮的,陸鎮撫雖也姓陸,但早就被除了宗籍,他再去討好陸家,豈不是馬屁拍到蹄子上去。
與無關緊要的陸家不同,陸祈心可是喊陸鎮撫“族兄”的,且不論他們之間關系如何,能夠讓鎮撫使大人親自出面解圍,單是這份架勢就足以讓他親自登門一趟了。
“楊兄此舉,似乎不妥。”
一旁的陸弘文這時候也開口了,他皺起眉頭說道:“兄臺此番大張旗鼓地送禮,區區家妹,如何受得起?”
豎起耳朵耳朵認真偷聽的陸馨芯聞言,握了握小拳頭,心里暗道了聲四哥說得好。
“如何受不起?本公子玉樹臨風,令妹花容月貌,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何處不妥?”楊致遠的廢話總結起來就是,我樂意送,你能奈何。
陸弘文無話可說了。
倒是陸尚書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了這個奸猾的小子是打算討好陸寒江,既然如此,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了。
“楊公子既然如此說了,那這禮物你便去送吧。”陸尚書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大人好意,后學卻之不恭了。”
楊致遠光棍地很,臉皮也厚,絲毫沒有惡客的自覺,見陸尚書走后,立刻就朝著陸弘文迎了過去:“陸兄,還望請出令妹來一見。”
這時候的男女大防并不怎么嚴苛,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如這般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見上一面并不算逾制。
陸弘文見楊致遠第一面就知道兩人沒有什么共同語言,志存高遠的高雅之士和斗雞走狗的紈绔,能有什么話可說。
但考慮到此人的臉皮,若是放著不管,只怕他會親自去找,否則豈不是墮了他京師第一該熘子的名聲。
“六妹,出來見過楊公子。”陸弘文喊完人之后追著陸尚書去了,左右這里還有老六老七在,不算失禮。
見這陸弘文一副清高的做派,楊致遠也不惱,他們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走路上陽光道,我下河里劃龍舟,誰也礙不著誰。
一眾女卷從那隔間出來了,楊致遠一眼就看見了其中的陸馨芯,嬌滴滴的小姑娘打扮得精致可愛,這一身穿著和其他姐妹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昨日楊致遠攔車的時候知道其中坐著陸家女,壓根沒打聽車上是誰,后來被陸寒江一嚇唬,更是沒敢回頭多看,自然不記得是哪一個。
這一下見了陸馨芯,本著男人的直覺,他即刻親自托起裝著禮物的盒子,舔著笑臉迎了上去:“哎呀哎呀,在下早就聽聞陸姑娘風華絕代,如今一見,果然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昨日在下竟瞎了眼,冒犯了如此美人,當真是該死,該死。”
陸馨芯哪里見過這么赤裸裸的夸贊,一張小臉當即漲得通紅,但也是心底一陣美滋滋,她揚起小臉,挑釁一般地看向了陸祈心,道:“六姐姐,你看這楊公子既然如此有誠意,便原諒了他吧。”
“嗯?”
楊致遠一愣,他的目光在陸馨芯和陸祈心之間掃來掃去,心下暗叫一聲糟糕,趕忙怪叫一聲,騰出一只手來使勁搓揉眼睛,嚇得眾女都連連后退。
自顧自地表演了一會,楊致遠才連連賠笑著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剛剛不慎被那風沙迷了眼,認錯人了。”
接著他不顧那目瞪口呆的陸馨芯,端著盒子直接一步跨到陸祈心面前,“大驚失色”地道:“世人都說那沉魚之貌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那陸姑娘豈不是天仙下凡,皎皎兮似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實是世間難有。”
陸祈心尷尬地別開了臉,即便她心智過人,也抵不住楊致遠這般章口就來。
陸馨芯更是氣得一跺腳就跑了出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廳中眾人。
“還請姑娘笑納在下這一番心意。”楊致遠道。
“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領了,只是這禮......”
陸祈心剛想要拒絕,卻見那楊致遠臉色大變,那勉強擠出來的笑臉簡直比哭還難看:“陸姑娘千萬不要推辭,若是覺得不夠,在下還可以再送一些來。”
見陸祈心還在猶豫,楊致遠只得實話實說,他哭喪著臉道:“若姑娘實在覺得不妥,當作謝禮提前收下也成,在下那里還有幾樣玩意要送到陸鎮撫家里,只是這冒然上門實在失禮,還得請姑娘出面。”
這才是楊致遠來陸家送禮的真正原因,因為陸寒江那邊的禮他沒送出手,畢竟陸大人收禮從來都是有的放失,老錢沒有收到消息可不會隨便收別人的東西。
聽到禮物被拒,當場楊致遠的心就涼了半截,這才選了迂回成事的方子。
陸祈心也不笨,很快就品出了楊致遠的意圖,她猶豫了許久,終是緩緩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