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商蘿的話,邊廣不敢大意,立刻就去錦衣衛衙門。
雖然這丫頭平時不著調,但是在對陸寒江的了解這一方面,他們還真的沒誰能夠比得上她。
既然商蘿說了太子妃可能知曉陸大人離京一事,哪怕只有一點苗頭,他也必須將其穩穩算上,邊廣來到了衙門,因他是陸寒江的親信,所以不需等待多久,立時就見了孟淵。
邊廣開門見山,直接將商蘿的話轉述給了孟淵,老爺子聽完之后,神情有些嚴肅。
“此事老夫知曉了,你且退下。”
打發走了邊廣之后,孟淵沉吟片刻,又吩咐守衛道:“來人,立刻召僉事吳大人前來。”
孟淵的命令著急,吳啟明聽到消息之后立即地趕來,老爺子一見面就問話:“東方世家的事情查探得如何了?”
吳啟明趕忙請罪:“大人恕罪,東方世家一事——各方情報太過繁瑣了,如今南司衙門正在全力追查。”
在唐謹被派遣往江南的前夕,錦衣衛忽然就收獲了一大批有關東方世家的情報,與其說是他們查到的,不如說是太子妃故意甩給他們的。
數量之龐大令人瞠目咋舌,牽扯之深遠,不論朝堂江湖都是人涉獵其中。
孟老爺子盯了十幾年的事情,忽然就有了頭緒,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為之,他們當然還是下功夫去查了。
查探的過程也讓人頭皮發麻,往常這類驚天的隱秘,一般都是錦衣衛好不容易查到一個線頭,然后順著冰山一角的線索一點點地將整個真相揭開。
但是這一次卻不同,太子妃一口氣甩出十七八個可供探查的線索,從南到北,自上到下,從廟堂到江湖,東方世家的馬腳好似被人一口氣掀開了蓋子似的,全部都露了出來。
錦衣衛在驚喜之余,也是十分頭疼,信息量之龐大,直接占用了南司北司兩大衙門八成以上的資源。
因此事乃是孟淵指揮使親自交辦的,且錦衣衛私下也追查了數年,所以大家都不敢怠慢,哪怕是一點蛛絲馬跡都要再三研討一番才能做結論。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東方世家的一切秘密都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錦衣衛的面前,但同時,錦衣衛的情報重心也在瘋狂偏移。
孟淵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趕忙把一批錦衣衛從龐雜的線索海里撈了出來,讓他們開始把注意力放在京師。
太子妃的目的是調虎離山,掩人耳目,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孟淵一時間還真的猜不到。
通過舍棄整個東方世家為代價,太子妃一步棋就將京師內的錦衣衛力量削弱了大半,接下來她不論在京中做什么阻力都不會太大。
可是孟淵左等右等,愣是沒有等到太子妃的下一步行動,甚至于他已經將錦衣衛在京中的力量重新平衡,足以應對任何風雨之后,太子妃那依然沒有動靜。
直到現在,邊廣忽然來報,說是太子妃可能發現陸寒江不在京中一事,孟淵忽然就意識到了什么被他忽略了。
目光灼灼地盯著吳啟明,孟淵問道:“江南那可有消息傳來?”
吳啟明一愣,然后說道:“回稟大人,江南之地有陸鎮撫看管,應該無事,且從最近幾次傳回的消息來看,江南地界,似乎一切安穩。”
“不對。”
孟淵眉頭一皺,沉聲道:“一切安穩才是最大的問題,明明京里出了這么些大事,緣何那小子在江南卻能夠坐得住,甚至對于東方家都不發一問。”
吳啟明心頭一跳,震驚道:“大人的意思,有人截斷了江南的情報?這怎么可能,且不說哪來的瘋子不要命敢襲我錦衣衛的信使,縱使賊人膽大包天,各地的情報都是多線傳遞,他們怎么可能全部截斷。”
“不,若是太子妃殿下的話,的確是有可能做到的。”
孟淵目光一凝:“當初有喬十方在,南司那一套傳遞情報的路子太子妃想必是了解的,就算我們改了接頭的暗號和路線,核心的部分終究萬變不離其宗,她若是手上有足夠的力量可供差遣,暫時斷掉江南的情報出入,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是皇甫家!”
吳啟明恍然,同時他的心一點點下沉:“江南之地的皇甫家勢力一夜之間消失得干干凈凈,這些人手恐怕早就被太子妃殿下暗藏了起來。”
當初江南正魔一戰后,陸寒江忙著肅清喬十方留下的殘余勢力,根本無力分心去調查皇甫家,等錦衣衛回過神來,皇甫家的勢力已經徹底不見蹤影,除了一個皇甫凌云還在飄著,剩下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氣氛正是緊張之時,忽然門外有一錦衣衛送來一封情報,孟淵看過之后,神情立刻嚴肅到了極點。
他將那書件交予吳啟明,后者一掃上邊的內容,大驚:“怎么可能,東都陸家已經人去樓空?!東方家的人都不見了?他們會去哪?難道說!”
孟淵面沉如水,沉默良久長嘆一口氣:“太子妃殿下果然好本事,老夫本以為她是以唐謹那小子為餌,想要釣出東方家的人給我們看,好借刀殺人卸磨殺驢,現在看來,我們全都被耍了。”
“可是,沒有那小子做人質,東方世家的人為什么還會聽從太子妃殿下調遣?”吳啟明不解道。
“這種事情已經不重要了。”
孟淵凝眸沉聲道:“傳令,以我們現有的情報,全力掃清各地的東方世家余孽,還有,你帶人親自去一趟江南,現在就出發。”
“是,卑職明白!”
吳啟明不敢怠慢,立刻退下準備召集人手,他也知道此事拖延不得,若是孟淵指揮使猜得不錯,此次太子妃要下手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京師,而是江南,她要對付的人,是陸寒江。
此時此刻,東宮前殿之上,高明望著上方的太子妃,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殿下,我們如此行事,是否太武斷,畢竟還未徹底確認那位陸十七幫主就是陸鎮撫,您這么做”
“等你有十分把握的時候,錦衣衛的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
太子妃瞥了一眼高明,玩笑的言語中似乎不虞,她低頭看著桌面上的六個銅板,驀然笑出了聲。
在此之前,她以百戶高明的名義,依次給駙馬陸府送上了七份禮物,前六份從金銀珠寶到書畫瓷器應有盡有,而陸府總計回了六份禮,每次都是一枚銅錢。
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賭氣一樣,雖也像是陸寒江會做的事情,但太子妃卻能夠看明白,這不是他的意思。
“那位江湖上的‘陸幫主’,他交惡武當不足為奇,力壓五岳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既與武當不對付,又與五岳有仇怨,還與錦衣衛不同路,這就很奇怪了,不是嗎?”
太子妃輕輕笑著,依次將那六枚銅板收好:“世人都以為丐幫幫主梁奔浪武功高強,斷不可能有人能夠行鳩占鵲巢一事,呵,終究是他們太小看陸大人了可惜了。”
高明心頭怦怦地跳,忍不住道:“殿下若是覺得可惜,為何不試著拉攏陸大人?縱使陸大人受孟指揮使恩惠良多,可只要殿下出馬,斷沒有拿不下他的道理。”
太子妃聽完這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雍容華貴的儀態全部不見,高明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許久之后,太子妃止住了笑,目光中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你錯了,陸大人可能會屈居于任何人之下,但絕對不會是本宮,因為,本宮與他,是同樣的人。”
高明死死地低著頭,沒有敢接話。
話畢,太子妃瞥了一眼地上的高明,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吩咐:“此事之后,你便老實跟在羽兒身邊,不必再來見本宮了。”
“是,小人遵命。”
直到太子妃的腳步聲消失在大殿之上,高明仍然死死地垂著頭,身子如入定了一半,不敢動彈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