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看著燕風云的眼神,那里頭是什么也藏不住的。
那一瞬間顧紫荊就明白了,對方為何舍棄了自己的師父,也舍棄了師門,就如同當初的自己一樣,這樣絕然地選擇離去。
顧紫荊暗然地垂下了眉眼,難怪玲瓏要選擇和丐幫合作,她要的東西,的確是雪華宮和自己給不了的。
這一招之下,顧紫荊和燕風云算是兩敗俱傷,但就此算個平手還是太早,只是此刻的她已經沒有了繼續打下去的心情。
顧紫荊看了一眼死傷過半的丐幫弟子,又看了看半死不活的兩個丐幫長老,她的目光在玲瓏神色停留了幾秒鐘,最后看向了燕風云。
“帶上丐幫的弟子,離開這里,否則,下一次我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顧紫荊有說這話的底氣,如今千蝕萬羅陣完全展開,將丐幫弟子死死困在其中,縱使人多勢眾又如何,已經進了死地,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此刻,燕風云神色復雜,他張了張嘴,卻是無言。
玲瓏扶著他的身子,極力想要把自己藏起來,做個小透明,但顧紫荊卻一眼看定了她,師徒倆一個目光深沉,一個躲躲閃閃。
半晌后,顧紫荊澹漠地說道:“玲瓏背叛師門,即日起逐出雪華宮。”
“師父!”
玲瓏不假思索地喊出聲來,震驚過后,她的心頭便是濃濃的愧疚和一抹連她自己覺得糟糕的欣喜。
“我不再是你的師父了,滾吧。”
顧紫荊轉過身,冷冷地道:“今日這便是訣別,往后余生,我與你們二人,再不相見。”
燕風云神情痛苦,他想開口說點什么,卻勐然瞥見了玲瓏眼中那抹不再掩藏的愛慕之色,他的身子微震,忽然間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抬頭看向顧紫荊離去的背影,剛要開口,卻見對方忽然停下了腳步,但卻并沒有回頭,他略微一怔,旋即便看見了,眼前雪華宮隱匿的山峰之上,忽然有一股濃煙升起。
清霧村,曾經這是令人羨艷的世外桃源,可此刻這份寧靜卻被一群跨馬佩刀的騎士踐踏干凈。
飛魚服,繡春刀,令人膽寒的墨色騎士浪潮一般將這偏僻的小村淹沒,很快這里的男女老少都被趕到了一塊,由錦衣衛看管起來。
村民們瑟瑟發抖,他們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實際上這事跟他們也沒有關系。
錦衣衛沒有殺良冒功的習慣,只要確認他們和雪華宮沒有聯系,即刻就會放人,畢竟這偏僻的地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牢房供給一個村子的人。
一隊隊錦衣衛沿著山路密道殺上雪華宮,不一會又帶著一身血煞之氣下來,邊廣和應無殤兩人佇立在山腳密道的出口,負責調度全局。
邊廣澹漠地看著那一個個錦衣衛在眼前來來回回,終于,一個熟人被帶到了他們面前。
是紅衣。
在見到邊廣的那一刻,紅衣記憶里那久遠的恐懼終于被喚醒了,在詔獄的那段生活簡直是比逃亡的日子還要可怕。
雖然身體上沒有受到什么折磨,但是心靈上卻是受到極其嚴重的摧殘,詔獄里層出不窮的瘋子囚犯,還有那一群喜歡玩弄人心的拷問官,簡直比之阿鼻地獄還要恐怖。
紅衣的武功很一般,她被帶到邊廣面前的時候,連站都站不穩了,但卻頑強地抬起頭來:“大人為何要對雪華宮動手,敢問小女子所犯何罪?”
邊廣沉聲道:“雪華宮多年來犯下諸多血債,殺人無算,你等自有一番理論,竟然膽敢以‘負心’之名私設公堂,諸如此類,罄竹難書,再說了,你等江湖之人哪個不是藐視王法,還要本官一一細數嗎?”
紅衣輕咬紅唇,確如邊廣所言,錦衣衛要殺江湖人,根本不需要專門去找什么理由,基本一殺一個準,況且她們還是魔道,身上更是血債累累。
紅衣沉默了,此時最后一名下山的百戶來報,說道:“大人,留在山上的雪華宮賊人已經被我們全部正法,并無遺漏。”
紅衣聽罷,更是面露絕望之色,邊廣這邊聽完點點頭,便吩咐他們在原地駐守,安排完手里的工作之后,他看向了這里最后的雪華宮弟子紅衣。
邊廣對紅衣說道:“姑娘本是朝廷罪臣之后,蒙大人之心善才得以安穩度日,如今竟選擇助紂為虐,可對得起當初大人放你自由的恩情。”
紅衣卻是毫無猶豫,她直視著邊廣的雙眼:“大人不必多言,小女子受宮主恩惠,斷不可能做朝秦暮楚之人,還請大人速速殺掉我。”
邊廣看出了她眼中的死志,搖了搖頭,旁邊應無殤手中刀光一閃,紅衣便覺得一抹猩紅的味道撲鼻而來,溫熱的血液自脖頸滾涌而下。
在意識消散的最后,她看見應無殤蹲在她的身前,打量著她笑道:“果然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就算是同族姐妹,心性卻是南轅北轍,這位倒是個剛烈的姑娘,可惜本官當年無緣,否則邀月樓上,怎么也得敬一杯才是。”
聽著對方似是慨嘆的話,紅衣的童孔微微收縮,這一刻她終于想明白為什么這條密道會被錦衣衛發現,而且他們還來得如此之快,仿佛事先知道一樣。
“淺汐”
紅衣夢囈一般地喊出了妹妹的名字,終是斷了氣。
邊廣俯下身替她將眼簾合上,澹澹地看了一眼應無殤:“她已經必死之人,應千戶又何必將真相告訴她。”
應無殤聳了聳肩:“邊大人,我可是好心讓她做個明白鬼,別什么事都往咱們錦衣衛身上賴,自個兒家里養的狗不老實,憑什么怪我們。”
邊廣無言,招來兩個小旗,讓他們將紅衣的尸首帶走,好生安葬,同時又吩咐其他幾人,將另外一個人帶過來。
不多時,淺汐就怯怯地來到了邊廣的面前,地上留下的那一灘血紅觸目驚心,她像個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不敢抬頭,但還是跪下細聲道:“小女子見過二位大人。”
邊廣目光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間想要問問她,是否會對被她出賣的同族姐妹感到悲傷,但是話到嘴邊,卻又感到了幾分無趣。
沉默了許久,邊廣才開口說道:“此次本官能夠一舉搗破這魔道老巢,你功不可沒。”
淺汐連忙道:“小女子不敢居功,都是二位大人調度有方。”
話雖是如此說得,但淺汐卻還是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邊廣,她愿意配合錦衣衛成為內奸,自然是因為有人許給她足夠心動的好處。
邊廣澹澹地道:“你放心,本官說到做到,日后自會有錦衣衛照看你,你也可放心回京生活。”
“小女子謝過——呃!”
淺汐話音未落,忽然就被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嚨,她驚恐地看向出手的應無殤,眼中盡是求饒之色:“大大人為”
邊廣也是一愣,連忙看向應無殤:“應千戶這是做什么!”
“這話該我問邊大人才是。”
應無殤冷笑一聲,干脆利落地擰斷了淺汐的脖子,這才轉向邊廣道:“這女子今日可以為了富貴背叛師門,明日就會為了權勢背叛我們,既不能用,留之又是禍患,不殺了,難不成你還真的想帶她回京?”
邊廣默然不語,看著那死不瞑目的尸首,心情略微有些沉重,應無殤起身從邊廣身邊走過,話語里有著濃濃的警告意味:“邊廣,你莫不是太久沒動刀了,怎生多了這么些婦人之仁,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跟在陸大人身邊,這心腸還是硬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