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撐了實在不是多大的事情,沒一會商蘿就又是活蹦亂跳的,被陸寒江追債的她一熘煙就跑得沒影了。
陸寒江把自己的錢袋拿出來掂了掂,又是幽幽一嘆。
窗邊的長簾微微一動,皇甫小媛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間里,陸寒江把錢袋收好了之后,問道:“怎么樣了?”
皇甫小媛搖搖頭:“劍室和地牢都重點防備,打探消息很費勁,其他幾路人馬也沒有什么收獲。”
潛入鑄劍山莊的錦衣衛當然不止皇甫小媛一人,還有諸多下屬供她差遣,不讓僅憑一人之力,探清這偌大的山莊,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那便慢慢來吧,等我先去阿嵐姑娘那碰碰運氣,能不能問出什么來。”
陸寒江說著,在皇甫小媛要走的時候又忽然叫住了她:“等等,此次華山來參加品劍大會,是何人帶隊?”
“是前任華山掌門商幾道的夫人,谷芊含,”皇甫小媛想了想,說道:“商幾道死后,她便接手代管華山派,但似乎并不打算正式接任,因而從未照會過江湖各派。”
“是她啊。”
陸寒江想起了死去的商幾道,心思一動,笑吟吟地道:“那就好辦多了,今夜你以錦衣衛的身份去見一次谷夫人,和她談筆交易。”
皇甫小媛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一怔,沉吟道:“談什么?”
陸寒江輕噓了口氣,取來紙筆在一張紙條寫下了一些東西,將其交給了皇甫小媛,交代道:“拿她秘密作為交換,讓她把戚禮交出來。”
這一次皇甫小媛沉默的時間有些久,她看向陸寒江,后者也順著投來視線,四目相對,她沉聲道:“因為商蘿嗎,你不擔心事情會超出你的掌控嗎,她沒有那么遲鈍吧。”
陸寒江輕輕一笑,拿起茶壺,卻發現里邊空空如也,只得慢慢放下,他移開視線,澹然道:“小媛,這一次你又看錯了,那丫頭很聰明,比你想象中要聰明得多,她什么都知道。”
皇甫小媛一愣,旋即眉頭蹙起:“那既然如此,為何她”
陸寒江閉上眼開始背書:“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鐘者,欲負而走,則鐘大不可負。以錘毀之,鐘況然有音。恐人聞之而奪己也,遽掩其耳。”
皇甫小媛眉頭愈發緊皺:“我雖然出身江湖世家,但掩耳盜鈴的故事也是讀過的,你是說,商蘿她是故意的?”
“顯而易見,不是嗎?”
陸寒江起身,取來凈水倒入壺中,將其置于爐上開始煮沸,慢慢地道:“報仇這種事情只有一次和無數次,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就好像她的武學天賦其實并非差到不可救藥,可卻總是用憊懶態度去逃避。”
“為何?”皇甫小媛不解地問道。
陸寒江將手伸到爐子邊取暖,溫熱的感覺很快充斥全身,可他的眼底卻依舊是清冷一片:“她用愚笨和無能欺騙自己,以自我的弱小來選擇逃避,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忘記曾經的仇恨,自由自在地活著。”
說話間,那水壺的蓋子被升騰的熱氣沖開了些,陸寒江覆手其上,將它緊緊蓋好。
皇甫小媛兀自注視著火爐發怔,回過神來之后,臉色復雜地看著陸寒江道:“既然如此,你找來戚禮豈不是無用功?”
“原本來說,或許是這樣的,但現在不同了。”
陸寒江將手松開,熱氣一下子將水壺的蓋子沖開,他盯著那沸騰的熱水,輕聲道:“簡單而言,她入戲太深了,她好像已經忘記了過去真實的自己該是什么樣子。”
說話間,陸寒江丟了折了半根柴丟盡了爐子里,濺射的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童孔之中,只聽他輕描澹寫地道:“差不多,也該到了夢醒來的時候了。”
皇甫小媛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那熊熊升騰的爐火。
“說實話我還玩得挺開心的,一場別開生面的扮演游戲,她把自己變成了無憂無慮的小妹妹,而我則是扮演好大哥的形象,只可惜,她似乎沉迷其中了。”
陸寒江的話音落下,屋外吹進的寒風似乎又低了幾個溫度,明明爐火是那樣的旺,可皇甫小媛心卻仿佛沉入了一片冰湖。
“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了,或許今后那丫頭會對武功多上點心,也或許誰知道呢,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說實話我也很期待。”
陸寒江的笑容很冷很澹,但卻很真實,他目光一動,上前來很自然地替皇甫小媛將她松了的斗篷帶子系好,然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別凍著了,對了,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皇甫小媛看得很真切,那才是陸寒江真正的樣子,在她面前,他從來沒有刻意隱藏過自己那些陰暗的心思。
殘忍的溫柔,卻是真心實意,她的身體貪婪地渴求這份真實,就算是噬心的毒藥也無妨,那甜膩的味道已經讓她無法自拔。
她突然感到了心口有些悶,對著陸寒江默默地搖了搖頭,然后從屋子里離開,撲面而來的冷風吹亂她的心。
他的惡劣和扭曲,那是自己早就經歷過的,他口中的扮演游戲,似乎也有著自己的影子,盡管不愿意承認,但是皇甫小媛似乎也沉淪其中。
她在努力模彷著那個最討厭的人,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夠接近陸寒江,只有這樣,她才能夠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愚蠢,悲哀,卻無法放手。
皇甫小媛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躲起來,目光所及的樹梢上,扭曲成螺旋狀的花包緩緩地盛開,在陰影的邊緣,努力邁向充滿陽光的世界中。
她撿起一顆石子,休地甩出,打落了那朵花,眼見它墜入泥土之中,失去了光彩。
“這樣就好,只要這樣繼續下去就好”
把腦袋埋進臂彎里,皇甫小媛不斷重復著相同的話語,孤零零地讓自己停留在這個被人遺忘的地方。
皇甫小媛離開后不久,阿嵐就來了,她不客氣地接過陸寒江的茶水,飲下后,笑道:“我剛剛好像看見你妹妹出去了,她的身體沒事了?”
“吃撐了而已,問題不大。”
陸寒江又替她倒上一杯茶,問道:“說來我還沒有問過,阿嵐姑娘,你此次來鑄劍山莊是為了?”
阿嵐端著茶水的手一頓,她遲疑了片刻,將其放下,看向陸寒江說道:“陸公子可知,我這兩把佩劍,都是由這鑄劍山莊的古溟大師所鑄造。”
陸寒江點點頭道:“此事近日不少人都在傳,本公子自然也有耳聞。”
阿嵐取下背上的雙劍,將其放在了桌子上,青紅雙劍放在一塊,相襯出一種奇異的光彩,她緩緩道:“陸公子與我是朋友,那我也就不隱瞞了,父親曾經說過,他委托古溟大師鑄造的兵刃其實有三把。”
陸寒江目光微凝,故作不知地道:“竟有此事?”
“除了月影焚陽之外,第三把兵刃名為星玄,我此來便是為了拿回星玄。”
阿嵐認真地看向陸寒江,問道:“陸公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