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突然改道京師,雖然讓錦衣衛覺得意外,但也談不上什么威脅,畢竟就這么幾號人,來了就是個死。
不過事實上,這是崔一笑和邊廣想多了,在恒山派的爭斗中,余芳既然勝了,那自然會做好善后的工作,若是讓明玉去錦衣衛鬧一鬧,她就是把姿態放得再低也是無用。
所以明玉此來,并非為了去錦衣衛搶人,她對恒山派失望,所以才選擇出走,但這也不代表她就會背后捅刀子,她并非如此下作之人。
此番前來京師,是因為恒山派之中選擇跟著明玉離開的八人之中,有一弟子名為雙兒。
作為此次唯一一個從錦衣衛手下逃生的人,雙兒選擇回到這噩夢一樣的地方,是因為她心中那埋藏已久的疑惑。
幾人遠遠避開了錦衣衛的衙門,直奔京中城南的一座小院,不經通報,她們就闖入了其中,可惜家中并無人在。
院子里就三間小屋,幾人分開查看了一番,并未發現有人居住其中,遂又回到院中集合。
“明玉師姐,沒有人。”
“明玉師叔,我們這也沒有發現人。”
幾人各自對視了一眼,最后將目光轉到了沉默不語的雙兒身上,聽她篤定地道:“那日我的確見裴師姐住在這里,還和,還和那個錦衣衛關系親密.”
雙兒此刻的心情復雜,她并非有意將裴瑕的事情說出來,但她在京師里遭遇的事情實在有許多不合理之處,叫她無論如何都無法不懷疑。
首先就是裴瑕和那個追殺她們的錦衣衛關系親密,其次就是單兒用性命引開了錦衣衛,使得她們能夠藏身金水寺,可明明來時還無事,偏生遇見一次裴師姐后,錦衣衛就沖上門來搜查了。
雙兒雖然很不愿意相信,但這些證據似乎都在表明,就是裴瑕泄露了她們的蹤跡,從后續來追捕她們的錦衣衛還是那個人這一點來看,這番推論十分可信。
雙兒有些難過,也有些委屈,甚至心底還有著隱隱的埋怨,畢竟單兒姐姐至今未有消息,她就是再蠢,也明白單兒姐姐定是遭了毒手。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讓雙兒對裴瑕不可抑制地產生了怨恨的情緒,回到門派之時,關于裴瑕之事她的確是下意識地說漏了嘴,但此番師門前輩過來問責,她心里也覺得理所當然。
恒山派眾人等了沒一會,裴瑕就回來了,但她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身旁還跟著兩個錦衣衛,正是計千里手下的那兩個小旗。
雙兒見了大驚失色,立刻就躲到了眾長輩的身后,對面走來的裴瑕一行有說有笑的,看得明玉等人是怒不可遏。
“此次多謝兩位了,計大哥能夠無事,真是太好了。”裴瑕感激地對兩人說道。
兩個小旗手里提著食盒禮物,其中一人答話道:“嫂子快別這樣說,我們這些做小的能夠幫什么忙,都是計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另一人也幫腔道:“說的是,嫂子,上頭有消息了,計大哥不日就會被放出來,雖說今后不在一塊當差了,但計大哥的情義咱們兄弟都記著呢,以后若有什么事情,盡可來尋我們幫忙。”
這兩個小旗倒是真的敬重裴瑕,自計千里入獄以來,這姑娘每日都會來送飯看望,雖然因為規矩不能放人進去,但對方這份態度,兄弟們都看在眼里。
原本,不少人都覺著計千里找了個江湖上的女子,顯得有些草率了,畢竟大伙都是在錦衣衛當差的,打過的殺過的江湖人不計其數,真的很難對他們有什么好感。
但裴瑕這一日日地來,便是再有意見的人,也會對她改觀,重情重義的人自然會受到尊敬,單憑她對計千里的這份心意,就足夠讓這些人真心誠意喊一聲嫂子了。
“謝謝。”
裴瑕對兩人輕輕一福,到了家門口,她從兩個小旗手里接過了東西,見其中一人面露好奇之色,朝著家中院子張望。
那小旗問道:“嫂子,你家中似乎來了客人。”
裴瑕也是一愣,旋即轉過身去,見到了明玉等師長,頓時面色變得蒼白起來,手里的食盒險些掉在地上。
另一小旗看出了不對,皺眉問道:“嫂子,她們是.?”
“嗯她們,她們是我的娘家人。”裴瑕努力讓自己如波濤般起伏的心境平復下來,盡量保持鎮靜地說道。
“哦,原來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攪了,告辭。”兩個小旗一聽是別人的家事,就不再多留,道了聲別就離去了。
直到兩個小旗走遠之后,裴瑕的手忍不住一抖,禮物和食盒都摔落在地,她屏聲息氣走進院中,下拜行禮:“弟子,見過諸位師叔。”
明玉還未開開口,她身旁另一位素冠的女子就橫眉怒道:“裴瑕!你好大的膽子!恒山派的門規都被你忘干凈了是嗎!起初雙兒說伱與錦衣衛不清不楚的,我還有些不信!現在你怎么解釋!”
“回師叔的話,弟子.有錯,弟子愿受責罰。”裴瑕低著頭,沒有反抗。
明玉制止了眾人的指責,冷冰冰注視著裴瑕質問道:“裴瑕,你老實回話,此次素雪被擒,與你是否有關。”
裴瑕一怔,抬起頭來為自己辯白道:“弟子雖有違背門規之過,但實無謀害同門之心,還請明玉師叔明鑒。”
明玉沉吟半晌,面色稍霽,終是點了點頭道:“入門十多年,你的品性我們都看在眼中,確不像那喪心病狂之輩,但你竟與朝廷鷹犬為伍,實在叫人痛心,我不能看著你自甘墮落,收拾一下,隨我走吧。”
聽得明玉此話,裴瑕本就蒼白的臉龐,如今更是血色全無,她咬著牙道:“弟子懇求明玉師叔網開一面,計大哥對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對他,也許諾了終生.”
“混賬!”
明玉怒發沖冠,下意識一掌就拍出,兇烈的掌力打在裴瑕身上,將她掀翻在地,當即就噴出一口血來。
“將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明玉目光似要噴火。
“弟子,求明玉師叔成全。”裴瑕掙扎著爬起身來說道。
明玉怒氣沖霄,恨恨地罵道:“裴瑕,你罔顧門規勾連錦衣衛,是為不忠,私訂終身目無尊長,是為不孝,同門橫死視若無睹,是為不義,如今我給你最后一個機會,馬上跟我離開,否則,休怪我不留情面!”
看著暴怒的明玉,裴瑕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頭:“弟子有罪,甘愿受罰,請明玉師叔掌刑。”
“你!”
明玉一雙拳頭攥得咔嗒作響,她痛心地閉上了雙眼,再度睜開之時,已是一片肅穆,她沉聲說道:“好,既然你冥頑不靈,那我恒山派的東西,就不能夠留在你身上了。”
話音落下,明玉果斷一掌拍出,落在裴瑕丹田之上,頓時叫她口吐鮮血,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扭曲成了一塊。
“咳咳——咳!”
這一掌過后,裴瑕虛弱地跪伏在地,嘔血不止,她一身功力都被明玉廢去,十多年的苦練一朝化作了烏有,但是此刻,她的面上卻帶著幾分釋然。
“多謝,明玉師叔手下留情。”裴瑕掙扎著,再行一禮。
明玉有些不忍地背過身去,淡漠地道:“裴瑕,即日起將你逐出恒山派,今后,你不可再以恒山弟子自居,曾經修習過的恒山武功須一一忘卻,倘若讓我知曉你私自將武功傳了外人,到時我一定取你性命。”
“弟子.晚輩知道了。”
裴瑕再拜一次,直起身子來時,感覺那曾經落在她心頭的枷鎖,似乎消失了,她抬頭看看藍天之高遠,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到天地的開闊。
那時間,她耳邊似乎能夠聽到計千里親昵的呼喚,到此刻,裴瑕終于可以毫無芥蒂地向對方喊出心底埋藏許久的那兩個字,如此想著,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微甜的笑,在朦朧的視線之中,一只手掌忽然落在額上。
“師妹!”
“師父!”
明玉和雙兒同時驚呼,方才那最先開口發難的素冠女子,忽然暴起,一掌落在裴瑕天靈蓋上,只一瞬就要了對方的命。
鮮血順著臉龐緩緩落下,裴瑕跌落泥塵之中,嘴角那淡淡的笑,還未曾消去。
明玉不可置信地看著裴瑕死去,然后怒視那素冠女子:“師妹!你這是做什么!我已經廢了她的武功!你為何還要傷她性命!”
“師姐!你這是婦人之仁!”
那素冠女子一橫眼,說道:“廢去武功有何用,若叫世人知曉我們恒山派弟子與錦衣衛有了茍且,恒山派百年清名要是不要了?她活著就是我恒山永遠的污點,只有死了才能萬無一失。”
“你唉。”明玉指著對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后是默然地發出了嘆息。
那女子又冷笑道:“況且,錦衣衛皆是虎狼之輩,裴瑕與虎狼同行,你怎知她心中所想,說不得單兒和素雪都是因她才出的事,此逆徒助紂為虐,死不足惜,哼——雙兒,我們走。”
雙兒直愣愣地看著裴瑕的尸首,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那女子喊了一句,她才訥訥地應了句:“.是,師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