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上官北蒼也曾有過幾個同齡的玩伴,那時大家都小,心思也都單純些,喜歡不喜歡都擺在臉上,從不隱藏什么。
因而胖乎乎的上官北蒼常常被玩伴嘲弄,說他一點都不像他爹娘,這倒也是實情。
上官少欽一表人才,人過中年仍是翩翩君子,若論容貌,恐怕江湖上除了皇甫玉書能夠強過一些,其余江湖俠客,無人可出其右。
而那時候,上官北蒼對此只是生氣,他氣得的是這群人拿他的樣貌開玩笑,至于其他,并未做太多想法。
但如今細想起來,上官北蒼卻是心中驚恐萬分,那些個童言無忌,似乎正正好戳中了他此刻最害怕的軟處。
上官少欽風度翩翩,樂芷璃也是花容月貌,可偏偏他這個兒子卻生得平凡無比,這一身胖嘟嘟更不知道是隨了誰。
只是這到底是他的猜想,上官北蒼也要臉面,沒有大大咧咧地將這些事作為苦惱傾訴給公孫瑤。
可他并不知道,公孫瑤在玩弄人心方面頗有天賦,單從他那些語焉不詳的只言片語當中,對方已經將事實拼湊得八九不離十了。
這讓公孫瑤更加瞧不上上官北蒼的同時,心中又有了其他計較。
這小胖子愚蠢歸愚蠢,但他如今的這些想法,卻是一張極其好用的牌,畢竟江湖上怎么傳上官北蒼的閑話,和上官北蒼本人是怎么樣認為的,那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公子且寬心,小女子雖無法替公子解心中之惑,但小女子相信,這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公孫瑤善解人意的樣子,的確是讓上官北蒼心中好受了許多,實則細細計較下來便可發現,她所言盡是無用的廢話。
但實事求是,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廢話,上官北蒼此刻迷茫無助,他需要的不是什么指點迷津,也不是什么高人指路,他沒有那么強大的內心在這么短的時間去承受這一切。
他現在需要的只是一點安慰而已,就算全是逃避現實的廢話也無妨,因為公孫瑤表現出的關心和溫柔,已經足夠俘獲這個小子的心了。
兩人又好似酒逢知己般地談論了許久,上官北蒼雖然沒有解決什么實際問題,但他內心的郁悶的確抒發出來許多。
同樣的,他對于公孫瑤的癡迷也愈發濃重了,即便知道對方已經嫁為人婦,但他仍然無法按捺心頭的火熱。
而另一方面,感覺天塌了的文沉央,真正詮釋了什么叫作弄巧成拙,他早上醒來時看見樂芷璃衣衫不整睡在自己身旁,床榻上被翻紅浪,空氣里彌漫著令人臉紅的氣味。
文沉央不是無知少年,他腦子空白一片的瞬間便意識到昨夜發生過什么,人就在床上,幾乎不需要解釋什么,他自然而然就將故事腦補完全了。
意識到自己犯錯之后,文沉央的第一反應是欣喜,他對于樂芷璃的愛慕因為道德與俠義的束縛,多年來一直無法堂堂正正表露出來,此刻卻用這種方式得償所愿,叫他是既惶恐,又有些難掩的竊喜。
而復雜的喜悅之后,第二反應就是恐慌,和義妹樂芷璃之間的事情對他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雖然他無數次幻想過這一幕的發生,但當幻想變為現實的時候,他還是感受了無比沉重的壓力。
首先,枕邊的這個女人是他義結金蘭的妹妹,其次,樂芷璃的丈夫是上官少欽,對方不僅是他意氣相投的好友,更是救他性命的大恩人。
他強占了樂芷璃,此乃不義,他辜負了上官少欽的信任,這是不忠。
文沉央猛然發現,他忽然成為自己曾經最鄙視的那群江湖渣滓一樣的人,不忠不義,禽獸不如。
若換作二十年前,只怕文沉央血氣上頭,這時候便已經羞愧難當,自覺無顏存活于世,直接拔劍自刎了。
雖說如今的他也不是怕死,可他輕撫佳人長發,昨夜的溫存音猶在耳,他如同食髓知味難以忘懷,痛心,愧疚,卻又不舍。
于是文沉央終于還是違背了自己曾經信奉的一切,他像是一個無恥的竊賊,將沉睡中的樂芷璃送回了對方的房間,打算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他并不知道,他懷中緊閉雙眼毫無反應的樂芷璃,實則早已經醒來。
若說在藥翻文沉央的時候,公孫瑤控制了藥量是為了試探上官家,那么對樂芷璃“手下留情”,則是純粹的一時興起。
曾經被無數男人利用過公孫瑤,如今最不喜歡看見的便是樂芷璃和文沉央這種不上不下的家伙。
明明心有所想,舉止也算不得規矩,一個得人情義卻不懂感恩,吃著人家的飯惦記人家的妻子,另一個更是出墻紅杏半只嬌,放著正經的丈夫不管,成天跟著一個所謂“義兄”不清不楚。
上官家一行人,公孫瑤沒有一個看得上,上官北蒼不入眼是因為他平庸,而樂芷璃和文沉央則是因為他們的虛偽。
公孫瑤此生不恨好人,不恨惡人,不恨披著惡人外衣卻心慈手軟的蠢蛋,也不恨披著好人外衣做著惡毒之事的偽君子。
她唯獨恨透了那群明知事惡,一面標榜俠義正直不愿為之,一面又打著無可奈何的旗號偷行茍且之事的膽小鬼。
所以公孫瑤在對付文沉央的同時,順帶把樂芷璃也給捎上了,在公孫乂的幫助下,她的醫術一道同樣突飛猛進,所以她能夠大差不差地讓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醒來。
事實上,在文沉央內心天人交戰的時候,樂芷璃同樣也醒來了,只是她發現自己睡在了義兄的床上且衣衫不整的瞬間,她便一動都不敢動了。
可笑的是,她內心的想法和文沉央完全不同,雖然她年少時曾崇拜愛慕過對方,但她內心里對于和上官少欽之間的這段婚姻也同樣重視。
從前的她一直認不清到底哪一方才是她所看重的,直到現在,她意識到自己被壞了貞潔的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
她對文沉央,即便關懷過重,但兩人之間確實只有兄妹之情,在樂芷璃的心中,丈夫和兒子的重要性還是要比前者更多。
但此刻才想明白的她,面對已經發生的一切,似乎什么樣的話語都是那樣空白,一切都為時已晚。
悲從心來的她,眼角一滴淚珠滑落,被還未離開的文沉央看得真切,后者如遭雷劈,整個人呆愣在了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