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買的啊？”
簡單聊了幾句之后，四個女孩子一起走向電梯，蔣文琴把粉色鳥鳴澗還給關玲月，關玲月接了過來，把手機殼套上，又好奇詢問李婉云。
她隱約想起來，前幾天就李婉云用的就是這款手機，只不過當時不認識是鳥鳴澗，道：“我怎么記得你前幾天就用這個手機了？不是今天才開賣嗎？”
“我的這個是工程機。”
李婉云抿了抿嘴唇，見關玲月不解，于是接著解釋道，“手機發布之前，都要測試，看手機有沒有問題，就是工程機，我姐夫在古詩詞公司工作，我這個就是他給我的，發布之前就拿到了。”
“哦哦。”
關玲月這才明白，又忍不住問：“那要錢嗎？”
“應該不要吧？”
李婉云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又笑了一下，“反正我沒花錢，我姐夫給我的，他們公司可能有名額吧，大部分會在測試之后銷毀，也有一部分可以申請留下來。”
“這么好啊？”
關玲月十分羨慕，“要是我也能去古詩詞公司上班就好了。”
蔣文琴笑道：“那沒機會了，誰讓我們都是學醫的呢。”
李婉云道：“這個手機沒有保修的，出問題就得自己花錢修了。”
“那也很好啊！”
說話的是蔣文琴，再次表達了自己的羨慕，“要是我也有個這樣的姐夫就好了……可惜，我姐都還沒男朋友。”
“嗯！”
關玲月也很羨慕，點頭贊同，又笑著打趣道：“那你姐還有機會，可以找一個在古詩詞公司上班的男朋友。”
“有道理！”
蔣文琴笑了起來，“回頭跟我姐說。”
李婉云聽著兩個同學的對話，感受到她們隱約流露的羨慕情緒，精神有短暫的恍忽。
她今年還不滿20歲，整個人生剛剛開始，但短暫的生命里，卻因為一個人的出現而劃分出了截然不同的兩段。
在前一段，不論是在學校里，還是在學校外，她都是羨慕別人的那個，羨慕別人的新衣服、羨慕別人的零食、羨慕別人的生活費。
她很清楚，自己也有別人羨慕的地方，比如成績、比如長得好看，但兩者并不能夠互相彌補，這讓她在與同學相處的時候常常縮手縮腳、小心翼翼，本就文靜的性格變得更加內向，在外人看來或許稱得上是“冷漠”。
但她自己很清楚，自己不是那樣的，她也想和同學一塊去吃飯，一塊過程日，互相送禮物……可是，這要錢的！
接受了別人的善意和禮物，要還的！
而她很清楚，自己沒有還的能力。
她只能更努力的學習，保持著學習成績，唯恐失去這不多的自己可以驕傲的地方，至于學習成績好以后就能賺更多錢，她那時候并沒有這樣的意識，更像是一種別人都在說、但自己不懂的大道理。
雖然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但那個時候，支撐她努力學習的，確實就是這樣淺薄、幼稚、可笑的理由。
她本以為生活會越來越好，爸媽、姐姐，一家人也都這樣期待，然而更好的生活并沒有到來，初二那年，爸爸打工受傷，落下終身殘疾，姐姐不得不準備去輟學打工，掙錢養家，供自己和弟弟上學。
姐姐成績那么好……
她曾經想要爭取，讓姐姐繼續讀書，自己去打工賺錢，村子里面那么多同齡人，初中沒畢業就去打工的人不多，但并非沒有，可以做一些比較輕的活，比如電子廠、鞋廠、服裝廠……姐姐去，反正也是做這樣的工作。
然后，她被姐姐罵了一通，早就習慣了依賴、聽話的她只能默默接受了姐姐的又一次犧牲和照顧，一個人的時候偷偷難過。
后來，有一次周末姐姐回來，說想要參加完高考再出去打工，爸媽都不同意，因為參加高考沒有意義，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賺錢。
姐姐跟爸媽吵了一架，爸媽很生氣，甚至說不給姐姐生活費……后來還是給了，只是姐姐沒要……
也就是那一次，她從姐姐口中聽說了姐夫的名字，那時候姐姐應該就已經喜歡他了吧？也許還沒有，但反正有好感的……
姐姐說，他有個同學家很有錢，開店的，等姐姐高考完了，可以到店里上班，就在縣城，每個月還有八百塊錢，比那時候出去打工賺的還多。
當然，后來她知道那是姐夫騙姐姐的，他那時候肯定就已經喜歡姐姐了，很喜歡，才故意騙她參加高考，他知道姐姐不參加高考會很遺憾……
他找妙妙借錢，買了彩票，居然中獎了，而且還中了好幾千萬……姐夫太厲害了，連看球都這么厲害，不論中學還是大學，自己班上也有好多男生看世界杯，也有人買彩票，但不虧錢就不錯了，哪有姐夫那么厲害？
他還故意把兩張彩票賣給姐姐，還得姐姐當時還心疼那四塊錢，結果沒想到中了4萬八千多塊錢……可惜姐姐太要強，姐夫一番心血白費……要是換了自己，當時估計就接受了，反正都是他的人了，一輩子對他好就是了……
李婉云思緒翻涌，想到這里，有點臉紅，趕緊打消了這樣的羞人念頭，又想：
或許這就是自己和姐姐的差距，姐夫曾經說，就算沒有他幫忙，就算姐姐沒有讀大學，姐姐自己也會闖出一片天地的，姐姐注定就不是甘于平凡的人……自己就不一樣了，自己從小就在姐姐羽翼庇護之下，沒有姐姐那樣的心氣和本事……
好在之后姐姐考了全縣第一，用獎學金還可以讀大學……那個壞蛋校長，活該被撤職……不過還是多虧了有姐夫，他那時候還沒上高三呢，就那么厲害，把校長都能告倒……
從現在往后看，一家人的命運，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發生變化了。
一起發生變化的還有姐夫一大家人，但他家里人的變化自己沒有親眼看到，但自己家里的變化卻是親身經歷的。
姐姐去了廈大讀書，同時還幫姐夫打理青云，一直到現在……
就是那個暑假，周日的下午，姐夫開車到自己家里來，買了好多東西，還說是姐姐買的……他還買了書，買了鋼筆，太細心了……
那兩支鋼筆自己和弟弟一人一支，她用得十分愛惜，平常都不舍得用，都是等考試的時候才用，果然每次都能考好成績……后來弟弟的那一支摔壞了……
那時候家里已經比較有錢了，承安一點都不在意，她于是偷偷把那支摔壞的鋼筆拿走了，自己珍藏了起來。
還有當時姐夫買的幾本書，她也都小心的收了起來，用書皮包裹住，免得會損壞……姐夫買的都是好書，《平凡的世界》《唐詩三百首》《宋詞精選》《圍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世說新語》《朝花夕拾》《海底兩萬里》，各種類型都有，都是可以反復看的……
姐夫那時候也才高三，眼光和品味就這么好了……
她把那些書看了好多遍，在這個過程中，家里的生活日新月異，就連以前幾乎銷聲匿跡的二姐，居然也重新有了消息……
她在校園里面的生活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讓她真正能夠開始感受到校園生活的美好。
生活費變多了，不用再每次準備去吃飯的時候，就要在心里面偷偷盤算吃什么了，不是挑選什么更好吃，而是在省錢和吃飽之間做衡量，并且不可兼得……
她可以到食堂里面再去挑選，可以真正按照姐姐的叮囑去吃飽，甚至慢慢開始去選擇更好吃的了……到現在，她在學校食堂吃飯，遇見實在不吃的，都敢剩下不吃了……以前的時候，這是她不敢想象的。
再難吃，那也是吃的，是花錢買的，可以吃飽，可以不餓肚子……怎么可以不吃干凈呢？
但是，她現在就算不吃完，也不會餓著，甚至不用再買一份，因為宿舍里面永遠都有喜歡的零食……這同樣也是以前羨慕卻不敢想象的。
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選衣服了，尤其是冬天，可以不用一層層穿很多衣服來御寒了，可以買漂亮的羽絨服，姐姐給她買的一件羽絨服就要兩三千塊錢，此時身上穿的淺灰色羊絨大衣也要八百多塊錢……
擱在以前，兩千多塊錢，是一家五口人一年的生活費！
同學請客、過生日、送禮物，她都敢參加，偶爾還會主動，并且不在意對方是不是回禮……同學都開始覺得她人比較好，文靜溫柔，或許還有人覺得她內向，但不再覺得她冷漠了……
有時候討論衣服、用品，問起價格，她往往會往低了去說，但有時候也會被人認出來品牌和真正價格，有時候能察覺到一些同學的羨慕情緒。
那個時候，她才發現不知不覺之中，自己變成了自己以前羨慕的人。
她有時候會覺得羞愧，覺得自己居然會在意這些，并且偷偷的開心、滿足、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太虛榮和物質，而且這又不是自己賺的錢，是姐姐、姐夫每天工作賺的……
她逐漸適應了這樣的情況，偶爾還是會有偷偷的、不敢讓人看出來的小小滿足和歡喜，但有一種情況，別人的好奇、羨慕，會讓她一直覺得很開心、很幸福、很滿足，那就是自己換新手機的時候。
這是從高三時第一次換古詞手機就有的情況，那時候智能手機還很罕見，她拿了一臺，而且還是古詞手機，在班級里面幾乎有和隔壁班有一臺iphone4一樣的名氣……那個時候，她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姐夫有多厲害。
現在，那臺古詞手機被她換了下來，小心的收藏著，但新的手機仍然會引起同學們的討論……
她抿著嘴角，偷偷的想著，偷偷的笑了一下，臉頰微微有些發熱，趕緊藏起來翻覆涌動的情緒，與室友、同學一起走進了電梯里面
出了電梯，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衛玲玲忽然問關玲月：“手機你自己買的嗎？”
關玲月看了她一眼，然后略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我男朋友買的。”
“這樣的男朋友我也想要。”
蔣文琴日常羨慕，又看看李婉云，“男朋友也送手機，姐夫也送手機，可惜，我一個都沒有……”
李婉云臉蛋微微一紅，怕被看出來自己的胡思亂想，忙把腦海中莫名其妙的想法拋開，問：“對啦，文琴你姐姐的手機買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