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努力讓空白的腦海恢復思維能力，聽著虞秀榮接著說道：“醫生說了，可以治好的，人家讓動手術，但是你爸不肯。”
龐瑩瑩不解地問：“為什么啊？”
頓了一下，她忙問：“因為很貴嗎？”
“有一部分原因，但是很小。”
虞秀榮解釋道，“實在不行，咱們家還有幾套房子呢，錢肯定是夠的，而且醫保還可以報銷，現在主要是你爸的思想問題……”
她頓了一下，眼望著江清淮，說道：“你爸這些年經歷了不少事情，最近兩年……可能想法有些變化，尤其是這次生病，他好像……”
她沉默兩秒，語氣有點低沉地道：“他好像……沒什么留戀……”
這句話說的很委婉，但是江清淮一下子就聽懂了：
江奇峰沒有求生的意志！
否則肺癌發現之后，能夠做手術的前提下，肯定是越早做手術越好，而他去年9月就查出來了，居然拖到了現在，都已經快到4月底了，居然還沒有做手術！
這簡直就是坐等著病情惡化！
“為什么啊？”
江清淮終于出聲，說出口之后，才發現自己說話帶著濃重鼻音和哭腔，她也顧不得，吸了一下鼻子，道：“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他工作步入正軌，可以真正做他想做的事情了，你們又剛剛結婚，我和瑩瑩剛開始工作……為什么啊？”
虞秀榮沉默之后，凄然笑道：“我不知道。”
母女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后，龐瑩瑩問：“會不會是因為……”
她看了眼江清淮，還是說了出來：“因為……柳阿姨？”
江清淮一愕，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下意識看向虞秀榮。
虞秀榮搖頭道：“不是，這一點我可以確定，如果是因為柳玉冰，那么為了我們三個，他不會這樣等死。”
龐瑩瑩還要說話，外面傳來響動，江清淮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吸了口氣，站了起來。
虞秀榮跟著起身，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只要你爸肯回心轉意，病情就有救……你不要太擔心了，要注意身體。”
龐瑩瑩眼睛一亮，道：“對啊，清清都懷孕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
虞秀榮拍拍江清淮的手笑道，“所以今晚才告訴你，這是一個很好的說服你爸的機會……但是，你不要著急，好好說話，千萬不要再跟他吵架了。”
“我知道。”
江清淮努力控制住情緒，點了點頭，拉開房門走出去，正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忽然之間，江清淮有所明悟：有好幾次她與父親說話的時候，父親都是板著臉不說話……或許并不是在生氣，而是在努力克制著不咳嗽，擔心咳嗽太頻繁會引起懷疑。
咳嗽是藏不住的，所以當藏不住的時候，他就會起身離開，躲在房間里面去咳嗽。
這樣想的時候，她腦海中似乎都能夠想象出來父親躲進房間之后，關上房門，捂著嘴巴努力降低動靜低聲咳嗽的畫面。
與此同時，她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看到江奇峰穿著樣式有些老舊的深藍色睡衣，正用干毛巾擦拭著頭發，站在客廳里面左右張望，似乎在奇怪母女三人怎么都消失了。
看到江清淮，他臉上下意識露出笑容，隨后注意到了女兒的神情和泛紅的眼眶。
“爸”
江清淮叫了一聲，原本控制好的情緒隨著這一聲呼喊猛然決堤，眼淚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江奇峰張了張嘴，然后看到女兒房間里面，虞秀榮和龐瑩瑩也走了出來。
看著母女三人的神情，他輕輕嘆了口氣，臉上笑容卻更加柔和，在一輩子都剛直耿介的這個男人身上很少見的柔和溫情，并無嗔怪，只是笑了笑輕聲道：“別哭，醫生都說了，做完手術就好了。”
“那你干嘛不去做手術啊？”
江清淮抹掉眼淚，卻覺臉上眼淚越擦越多，哭著質問道，“你要是死了，我們怎么辦呀？”
江奇峰沒有回答，走到茶幾前抽出好幾張紙巾，然后把盒子拿了過來，走到女兒身邊，遞到她面前，又另外抽出一些遞給同樣抹眼淚的龐瑩瑩和眼角有淚光的虞秀榮，笑著說道：“我過幾天就去醫院，去排隊做手術。”
似乎怕她們不相信，他看著虞秀榮，很認真地道：“放心吧，我真去，我想通了，會努力活下去的。”
虞秀榮原本還在努力忍著，聞言眼淚卻一下子掉了下來，也不顧擦，盯著他問：“真的？”
“真的。”
江奇峰輕輕點頭，“清清剛剛懷孕，瑩瑩還沒結婚呢，我怎么能死……我會努力活著的。”
“你早這么想不就好了嗎？手術都做完了！”
虞秀榮沒忍住，捏著紙團在江奇峰肩膀上打了一下，隨后大概覺得不好意思，忙又收回手，擦了擦眼淚，對江清淮道：“你陪清清說說話，她懷孕呢，大悲大喜都不好……我去洗衣服。”
龐瑩瑩想了一下，道：“媽我跟你一塊。”
江奇峰笑道：“瑩瑩一塊吧，爸也有話想對你說。”
龐瑩瑩點點頭，看江清淮，江清淮吸吸鼻子，然后走向客廳，龐瑩瑩跟著過去。
江奇峰笑了一下，也走過去，見閨女還在擦淚，柔聲道：“不哭了，啊，不哭了，醫生說了，沒什么事情。”
江清淮有點氣惱地道：“你干嘛不早點告訴我啊？”
她想到自己從去年老爸查出來癌癥之后就在跟他吵架，今天還用假的檢查報告來嚇唬他，心里面又是懊悔又是羞愧，說話的時候眼淚又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好啦好啦，不哭了。”
龐瑩瑩忙給她擦眼淚，“你懷孕呢啊，我媽可說了……呸，媽可說了啊，大悲大喜都傷身，不為你自己考慮，也為寶寶考慮一下。”
江清淮聽說，這才勉強止住眼淚，又擦了擦淚痕，問道：“你不是在騙我吧？真的愿意去做手術？”
江奇峰笑道：“放心吧，不騙你。”
“那我告訴葦慶凡。”
江清淮吸了一下鼻子，盯著老爸說道，“讓他找醫院，你明天就去醫院，然后做手術，越早越好。”
江奇峰無奈道：“不用，不用，你就不用操心了，我……”
“我能不操心嗎？”
江清淮嗓門一下子大了起來，眼淚再次滾落下來，哽咽著哭道：“我差點被你嚇死……這是癌癥啊！到底能不能治好啊？你到底是不是在騙我？”
“能治好，能治好！”
江奇峰趕緊保證，“醫生說了，我這是早期，現在醫學很發達了……能治好！”
龐瑩瑩被江清淮嚇一跳，拍了拍胸口，然后再拿紙巾給她擦淚，道：“好啦好啦，不哭不哭！”
又對江奇峰嗔道：“爸你就別說了，清清說什么就是什么，她懷著孕呢……再說了，清清馬上都要結婚了，老丈人病了，女婿幫點忙不應該啊？”
她又對江清淮道：“這種事情肯定不能瞞著葦慶凡啊，回頭你告訴他，葦總熟人多，肯定能找到最好的醫院。”
“嗯。”
江清淮答應一聲，也不顧江奇峰就在面前，伸手掏手機，沒找到，想了一下，記起來在房間里面拿，于是吸吸鼻子，起身去房間里面拿手機。
她拿起手機，就撥通了葦慶凡的電話，因為猜測著葦慶凡可能在和李婉儀、黎妙語開視頻，因此直接撥打電話，優先級最高，可以直接中斷網絡視頻。
嘟——嘟——“
電話響起來，她邊聽著盲音，邊又回客廳，江奇峰轉頭看了女兒一眼，沒有說話，龐瑩瑩倒了幾杯熱水過來，他接過來喝了。
“喂，清清”
手機里面傳來葦慶凡的聲音，江清淮聽到他聲音，眼淚差點又落下來，努力忍住，走回沙發上坐下來，帶著哭腔道：“哥哥，我……我爸……”
葦慶凡確實正在和李婉儀、黎妙語開視頻聊天呢，江清淮直接打電話進來肯定是有事，本身就讓他有點奇怪，一聽江清淮都哭了，更是被嚇一跳，忙柔聲安撫道：“乖，別哭別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清淮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葦慶凡只好自己猜測：“是不是叔叔又反悔了？你別著急，我去勸他，你放心吧，我對付老丈人可有一手了，肯定能搞定他……”
“不是！”
江清淮用力搖頭，龐瑩瑩忙拍了拍她后背，道：“不要激動，不要激動，都說了是早期……要不我跟他說？”
“沒事。”
江清淮搖搖頭，隨后把手機從耳邊拿過來，道：“我開免提了……”
她拿著手機，道：“我媽剛剛跟我說，我爸他……他……”
葦慶凡聽到不是反悔了，下意識松了口氣，又道：“你慢慢說，不要著急，叔叔怎么了？”
“我爸去年9月就查出來肺癌……”
“啊？”
葦慶凡這下子是真的被嚇到了，“真的假的啊？你別嚇我……什么程度了？”
江奇峰嘆了口氣，見女兒說話實在是費勁，只好自己來“陳述病情”，對著手機屏幕道：“肺癌，a2期，剛過1厘米，還屬于早期呢，醫生說了，做完手術，不復發就沒事，能治好。”
葦慶凡對這也不了解，但聽到是早期，能治好，也稍微松口氣，道：“不是，那叔叔你早點說啊？肯定是越早做手術越好……”
他嘆了口氣，轉而安慰道：“好了，清清你不要著急啊，知道了就好，我現在就聯系醫院，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好不好？我去接你們。”
“嗯！嗯！”
江清淮聽他這樣說，心里面終于踏實了不少，用力點頭，仍然帶著鼻音道：“好，那你打電話，我等著你。”
江奇峰嘆道：“也不著急這一會，再說這都晚上了，哪個專家還在醫院啊？”
“你不要說話！”
江清淮氣呼呼瞪了老爸一眼，“你要是早點告訴我，不就早都好了嗎？”
“對對，這件事情肯定是叔叔做得不對！”
葦慶凡趕緊附和，他當然知道現在去醫院沒有必要，不過當務之急是穩定江清淮的情緒，幫著吐槽道，“這種事情怎么能瞞著不說，而且都半年了，手術居然能拖到現在……”
“就是啊！”
江清淮用力點頭，覺得果然還是哥哥最貼心，老爸太可惡了，這種事情居然瞞著自己，“他太過分了，而且你知道么，他之前都不打算去做手術，要不是因為我懷孕了，他想到有外孫女……”
江奇峰見這勢頭發展似乎有點不大對勁，只好打斷道：“怎么還數落起我來了？我是病人……你不是讓他打聽醫院嗎？再聊下去醫生都該睡覺了。”
被這么一打岔，幾個人沉重的心情都輕松了一些，龐瑩瑩笑道：“好啦好啦，先讓葦總去打聽醫院，等病好了，咱們再一塊說他。”
“嗯”
江清淮情緒舒緩了一些，點了點頭，對著手機道：“那你等下給我回電話。”
“好，不著急啊，等我，很快。”
葦慶凡安慰兩聲，然后掛掉了電話，思索了一下之后，撥通了黎妙語的電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