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
靜明宮。
菜很快就上來了。
藥膳特有的藥香伴著菜香彌漫其間,低頭一看,桌上菜肴色香味俱全,讓人聞了就不禁口舌生津,食指大動。
藥王谷都是醫者,最擅養生。
他們做菜講究少鹽少油,其實偏清澹,跟曹謹行的口味不大合,不過味道是真不錯。
曹謹行吃的很滿意。
宴上沒有旁人,從某種程度來說,這里也算是黃方苓的娘家了,來的都是她關系親近的師長,萬密齋、魏云青、孫建白三人,其余長老級不湊熱鬧——曹謹行身份不同,也不好湊熱鬧。
年輕一輩只有周棋洛這個三代大師兄。
“還吃得慣吧。”
萬密齋知道了之前的事,很滿意曹謹行為藥王谷出手,神色更和藹一些,遞了一屜山藥茯苓包子。
“呃,謝謝……”
曹謹行習慣了這老頭橫眉冷對,還有點不適應。
“味道很不錯。”
曹謹行點頭道:“尤其這道‘當歸雞’,別有風味,一點不比皇莊的差。佛手酒也很好喝。”
“喜歡就帶些回去。”
魏云青笑了笑,轉頭道:“棋洛,等謹行走的時候多送幾壇。此酒可疏肝理氣,和脾溫胃,但不宜多飲。”
周棋洛:“是。”
曹謹行也沒拒絕,笑著道謝。
隨后幾人隨便說了些家常,主要是萬密齋關心徒弟,想知道野鬼村的具體情況。
曹謹行沒瞞著,把能說的都說了。
許清微干的那些事算是藥王谷黑歷史——殺傷人命,罔顧人倫,滔天大罪,罄竹難書!
但在坐的都是開明之人,并無避諱,近些年藥王谷在他們三人的帶領下蒸蒸日上,名望更勝往昔,早就能從容應對了。
聽到許清微變成太歲,在地下茍延殘喘三百多年,都是一嘆;再聽他輕松翻天覆地抓捕兩千人,又是一驚;接著說到了黃方苓刀剜髕骨,自己為自己移植,不禁動容……
萬密齋心疼壞了!
黃方苓給他的信里可沒說得這么詳細,不喝麻沸散,直接剜髕骨,那該有多疼!
一想到寶貝徒弟受過這么大的罪,萬密齋的臉當時就青了,恨不得跑去野鬼村再把繡玉谷燒一遍!
該死的許清微!
粉身碎骨都便宜他了!
“唉……”
魏云青嘆了口氣:“讓方苓受苦了。不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能得回神農玉、移植龍骨,也算一大機緣,前途不可限量。”
孫建白點了點頭。
周棋洛震驚之余,還有點羨慕。
那可是圣獸青龍啊!
——“龍,鱗蟲之長,能大能小,能顯能隱,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日后師妹如果能成功融合,說不定可以運用龍的天賦神通,一步登天!
至于萬密齋,他對黃方苓的收獲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寶貝徒弟受的苦,以及,為誰受的苦!
“你小子要是敢負了苓兒,我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跟劉振遠要個說法!”
萬密齋對著曹謹行吹胡子瞪眼,哪還有之前的和顏悅色……倘若真有那一天,他真敢強闖鎮撫司,收拾曹謹行!
他是醫仙。
必要時,他也可以變成“毒仙”!
“師兄,你冷靜點。”
魏云青無奈道:“謹行不是那樣的人。你不信他,也該信方苓的眼光。”
曹謹行早有預料,立刻鄭重表態:只要她不離,他就永遠不棄!
萬密齋瞥他一眼,不太滿意他的前置條件。
自己的徒弟自己清楚,黃方苓性格執拗,認定了就不會放手,曹謹行該直接點……但他也知道這小子生性謹慎內斂,能做出如此承諾,已經不容易,便點了點頭。
之后又聊了幾句。
曹謹行還惦記著華山派八卦,心癢難耐,正準備直接問的時候,萬密齋喝了口酒,說道:“岳宗梧是怎么回事?這殿內還殘留著一股熾盛的純陽之氣,另外,還有血腥氣和冰蠶砂的味道……他找到純陽石刻了?”
魏云青哭笑不得,我這才答應人家要守口如瓶,你就把底給掀了……
孫建白也忍不住笑了,大師兄還是這樣,他本來對這些不感興趣,看曹謹行想知道,這才問了一句。
子嘴豆腐心啊……
“純陽石刻?”
曹謹行好奇道:“那是什么東西?”
怎么沒聽說過?
魏云青放下快子,微笑道:“按理,答應了要守口如瓶就不該多言,不過師兄已經點明了關鍵,純陽石刻本身又不算秘密……我就說點華山派之外,人所共知的傳說吧。”
說起故事,曹謹行和周棋洛都來了興趣,豎起耳朵。
魏云青話鋒一轉,對兩個小的說道:“你們可知道‘純陽子’?”
曹謹行點頭:“知道,呂洞賓。”
周棋洛也道:“這是呂祖的道號,莫非石刻就是他所留?”
“不錯。”
魏云青捋著胡子,侃侃而談道:“呂洞賓,號純陽子,自稱回道人,唐代蒲州河中府人,道教丹鼎派祖師。
他的事跡在唐時就有傳聞,但由于其武功絕頂,如神似仙,仗劍行俠之際屢現神跡,使得各種傳說玄之又玄。
唯一能確認的是,他一生樂善好施,扶危濟困,蕩魔鋤奸,乃是世間一等一的劍俠,劍法舉世無雙!
傳說他曾得火龍真人傳授《天遁劍訣》,得鐘離權以‘黃粱夢’點化,最終大徹大悟,入山修道。
其后曾至泰山,觀摩天書,創出了兩套驚世絕學,并將它們刻于石碑之上,流傳后世,這就是讓無數武林中人為之趨之若鶩的所謂——‘純陽石刻’。”
“兩套武功?”
周棋洛想了想,恍然道:“難道是《純陽功》和《天道劍勢》?”
“正是。”
孫建白接道:“《純陽功》內含心法、掌法、指法,威力無窮;《天道劍勢》更是神乎其神,乃御劍術之極致,傳說可斷煩惱、斷色欲、斷貪嗔,已非凡俗之劍能比,但……石刻傳說固然有模有樣,具體位置卻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孫建白搖了搖頭。
“不會是在華山吧……”
曹謹行聯系前后情況,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就憑華山派,能守得住?既然知道它在哪?為什么不見人去搶?”
“沒那么簡單。”
魏云青解釋道:“呂祖一生游覽名山大川不計其數,石刻在華山的可能性,其實并不高。
在它之前,有創武功的泰山,遇火龍真人的廬山,隱居修道的中條山、九峰山,都比華山的可能性大。
除了名山,呂祖還曾三去洞庭,暢游鄱陽,就連祖籍也是山西,而非陜西,天大地大,誰能想到,石刻會在陜西華山?
我也只是根據那股能燒灼通幽巔峰的純陽之氣,加上岳宗梧不肯吐露實情,怕藥王谷覬覦傳承,這才判斷可能是純陽石刻現世了……”
“原來如此……”
曹謹行明白了。
《青囊經》乃華佗所創,傳承久遠,本身就是四品武學,醫家寶典。
而能讓藥王谷不惜砸招牌、生出“覬覦”之心的武功,怎么也得是四品……華山派當然沒有,還要與“純陽之氣”有關,也就剩《純陽功》了。
岳宗梧純粹是不打自招。
當然,他那種傷也藏不住……
曹謹行沉吟道:“看岳宗梧的內力,庚金之氣很盛,應該還是《太白經》,并沒有把《純陽功》搞到手……看來,石刻不只是石刻……”
必然還設有機關陷阱!
而且非同凡響!居然連盛名已久的通幽巔峰都頂不住……
“是啊。”
孫建白道:“呂祖傳承非同小可,為了挑選傳人,肯定會有重重考驗,何況,除了《純陽功》、《天道劍勢》,還可能有呂祖至寶天道劍和純陽金丹……如果這些東西都在一起,那必將引發江湖動蕩,血雨腥風!”
四品啊!
舉世罕有的寶物!
誰能忍得住?
“唉……”
魏云青看向宮外,悠悠道:“純陽石刻關系重大,萬一走漏風聲,華山派將有滅頂之災!即便岳宗梧能破解機關,得到寶物,只憑他自己,恐怕也守不住……”
與此同時。
密林中,大戰正在進行。
華山六子圍攻“天魔手”司馬元。
司馬元在太平宗十大長老中排行第十,通幽巔峰修為,修煉九大邪功之一的《太素陰經》,一身陰毒內力!
掌出如風刀雪劍刮骨,陰寒無比,戰斗力極其強悍,只兩
掌下去,修為最低的兩個師弟就變成了冰凋。
“別掙扎了!”
司馬元冷笑,他身法詭異,《如影隨形步》飄渺莫測,老三和老四剛感覺背后有人,就有兩掌閃電般印在后心!
冰寒真氣灌進體內。
凍結經脈血管。
天魔手!
砰砰!
兩聲悶響。
司馬元的陰毒掌力貫穿了兩位師弟的臟腑,透體而過,打炸了他們胸前的衣衫!
劇痛襲來,兩人頓時瞪大眼睛,仰天噴出一口血,五臟六腑全部碎裂!兩眼圓睜著向后倒去。
“老三、老四!”
岳宗梧看的目呲欲裂,咬牙切齒。
這都是因他而死啊!
他恨自己,讓一個掌門之位蒙住了眼,更恨自己,居然鬼迷心竅,將傳承百年的秘密告訴給了外人……
不對!
太平宗、十長老……
攝心之術!
岳宗梧回想過往種種,忽然恍然大悟,太平宗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他們的《移魂大法》詭譎莫測,防不勝防!
難道……
是司馬元利用他此前對呂祖傳承的迫切心理,暗暗影響了心智?
“蠢貨!”
另一邊,司馬元冷笑著將功力灌注雙眼,眼底掠過一道冰藍的光——盛怒中,正嘶吼著與他交戰的老二林宗良,忽然感覺眼前一陣恍忽,接著抄起劍殺向一顆大樹,大吼道:“狗賊!我殺了你!”
林宗良狀若瘋癲,對著樹不斷噼砍。
司馬元冷笑,從他背后拍出一掌!
《天魔手》!
“小心啊!”
岳宗梧見狀急忙大喝一聲,用出道家《風雷咒》——此功類似佛門《獅吼功》,可以喝破心障,懾服外道。
岳宗梧功力深厚,這一聲直接將林宗良喚回,也打斷了司馬元出手。
岳宗梧抓住機會,伸手一招,以左手攝來老三的配劍,殺向司馬元,用的正是《太白劍》殺招“追魂七劍”!
林宗良同時出手,劍氣浩蕩,劍光霍霍!
岳宗梧不愧是華山派兩百年來資質最高的人,左手劍法用的流暢無比,腳下步法與之相配,眨眼之間,七步踏出,七道劍氣也已裹挾風雷之勢,殺向司馬元。
司馬元處于夾攻之中,鎮定自若。
只見他左右兩手同時彎曲成爪,竟是施展出了《吸功大法》!
掌中真氣涌動,瞬間一股無法抵御的吸力自掌中發出,勐烈襲向兩人!
“《吸功大法》!”
岳宗梧大驚,沒想到他還藏著這一手。
四品功法就是四品功法,岳宗梧同為通幽巔峰,還能抵擋,可是林宗良內力不夠,劍招沒等發出就只能全力硬扛那股霸道吸力,甚至要將長劍插入地面,才能避免被其吸攝。
司馬元抓住機會,身形閃爍,運起十成功力,再出《天魔手》,殺向林宗良!
噗——
一口鮮血噴在了林宗良臉上!
林宗良瞪大眼睛。
“大師兄……”
千鈞一發之際,岳宗梧擋在了他身前,以身軀做盾,硬挨了這一掌,那一瞬間,他五臟六腑全數崩碎,直接斃命!
死之前,岳宗梧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林宗良傻傻地看著他倒地,再看向周圍死去的其他師兄弟,最后將仇恨的目光投向逐步向他走來的司馬元,眼里帶上了深深的鄙夷和嘲諷!
司馬元瞇起眼睛,一個將死之人,居然還敢露出這種神情!
他一把掐住了林宗良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冷冷道:“我先挖了你的眼睛,再宰了你!”
“呵呵……”
林宗良脖子被掐的通紅,面部紫青,說話艱難,但他毫無畏懼,冷笑道:“你以為……你殺光我們……就沒人知道你圖謀純陽石刻了嗎?你以為我明知你是什么人,會沒有絲毫防備嗎?實話告訴你!在來之前,我已經讓師叔發信將石刻的消息傳遍江湖!我們得不到,守不住……也不會留給你,留給魔教的雜碎……”
“你!”
司馬元的臉色瞬間鐵青,他右手不斷用力,瞪著眼一字一頓道:“你、說、什、么?!”
“哈哈哈……咳……哈哈哈……”
林宗良給掐的嘴角流血,仍眼神睥睨,斜視著司馬元,猖狂大笑道:“我笑你這蠢貨,費盡心機……最后也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