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色剛亮,顧陽已梳洗整齊,穿著一襲青色錦袍,頭戴玉冠,腰懸吊佩,沒有拿刀劍,好似一個翩翩公子,俊雅不凡。
他很少打扮的這么正式,更多時候顧陽喜歡穿得隨意些,錦衣雖好,稍顯拘束。
但他今天卻打扮的很正式,因為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去見一個人,一個女人。
走過京城的街道,穿過稀疏的人群,在晨時一刻,顧陽終于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她已等待多時,烏黑如墨的發絲被晨露浸濕,雪白的裙琚在柳風中飄搖。
當顧陽看到她的時候,忍不住眼睛一亮,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
秋水為神玉為骨。
她的裙子是雪白的,皮膚是雪白的,鞋襪也是雪白的,只有長發如漆,眸如點墨,長身玉立,仿佛湖邊神女,隨時都要踏波而去。
落碧湖的風吹動她的發絲和衣裙,卻吹不動她眼中的清冷和孤獨。
今天的秦如霜給顧陽的感覺很不一樣,她卸下了冰冷的鎧甲,脫下了厚重的大氅,白裙如仙,妝容清麗,好似一朵開在冰潭中的水蓮,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絲保護欲。
顧陽也曾見過她梳妝打扮的模樣,不過那是她的生辰,她盛裝出席,華貴逼人,雖然驚艷,卻給人的壓力太大。
今日的她少了許多華貴和威嚴,多了幾分仙氣,雖然依舊清冷出塵,卻不再讓人望之生畏。
尤其是當顧陽走到秦如霜身邊時,她那玲瓏的眉眼越發清晰起來,眉心處的那點冰痕仿佛在散發著淡淡幽光,精致的仿佛從畫中走出的謫仙。
顧陽有時候也會懷疑,這樣一個驚艷的女子,真的傾心于他了?
看到顧陽出現的那一刻,秦如霜眼中的清冷微微一蕩,淺淺笑意仿佛落碧湖的水一般在晨風中流動。
“你笑起來真好看。”
顧陽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
“那和桃夭夭比起來呢?”
顧陽頓時苦笑。
秦如霜抿嘴微笑,當看到顧陽出現的那一刻,心中的歡喜便讓她止不住嘴邊的笑意。
她想,這可能是她這些年來,笑得最多的一天了。
“跟我來。”
秦如霜上前主動拉著顧陽的手,走到一艘小舟前。
“這是一位老叟的,我用一兩銀子包了一天,都說落碧湖最適合劃船,顧大人,就有勞你當一回船夫了。”
她的聲音中也多了一分往日沒有的俏皮靈動,這讓顧陽心生愧疚,其實她也只是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自己以前對她的關心還是太少了。
顧陽先走到船上,然后伸手扶她上船,那纖纖柳腰只是盈盈一握,便是驚人的柔軟與彈性。
幽香滿懷,顧陽不再去想她身懷絕世武功,而是只把她當作一個需要關心和呵護的女人。
秦如霜一只手緊緊握住自己的裙擺,面上故作鎮定,卻不知臉上的那一抹緋紅早已出賣了她。
兩人泛舟湖中。
望著擼起袖子劃船的顧陽,秦如霜微微一笑,眼神溫潤,似是想起了什么。
“顧陽,小時候,娘也經常帶我在王府的湖中劃船,不過動手劃船的都是爹。”
顧陽心道你家王府可真夠大的。
“當時我娘對我說,以后若是有喜歡的人了,就帶他來湖中劃船,然后問他愿不愿意娶我,他若是愿意自然皆大歡喜。”
“那要是不愿意呢?”
秦如霜將玉手伸進湖水中,感受著那冰涼的觸感,笑道:“那就一腳把他踹下湖,讓他自己游回去。”
顧陽一愣,心道這岳母大人還真是個奇女子呀。
“娘說她當年就是用這個法子逼爹的,她說爹當時用腳試了試湖水,發現太涼,于是就無奈道,那就娶吧。”
“說這話時,爹正在劃船,他哈哈大笑,對我眨眨眼,小聲道,其實當年是他用的這個法子,娘不會水,又羞又怕,只得點頭嫁他。事后為了給娘賠罪,爹還在冬天跳進湖里游了一圈。”
顧陽忍俊不禁,道:“秦王……秦叔叔他們還真是恩愛。”
軍神秦霄,雙手沾染了無數鮮血,號稱當世人屠,卻是個極為重情的人,只有一個結發妻子,發妻死后,他終生未再續弦。
宋皇曾想給他賜婚,是一個身份高貴名動天下的美人,秦霄卻說,我既失去阿云,此生終不再娶。阿云就是阿云,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有一個阿云。
“顧陽,你敢娶我嗎?”
秦如霜突然定定地看著他道。
顧陽一愣,她問的并不是愿不愿,而是敢不敢。
看著沉吟的顧陽,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中露出三分忐忑。
她身上擔著的責任太重,秦家和六扇門,朝堂與江湖,即便是對她極好的父親,也很可能不會允許她嫁給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男人。
顧陽深吸一口氣,堅定道:“你敢嫁,我就敢娶。”
“我若不敢嫁呢?”
“你不敢,我也敢!”
“我父王若是反對呢?”
“那就把你搶走,生米煮成熟飯,咱們帶孫子回去看他!”
秦如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中的擔憂消失不見,她將螓首靠在顧陽肩上,晨風吹動她的秀發,絲絲縷縷的打在顧陽臉上,幽香如麝。
“顧大人真厲害,”她笑道:“今年年底,我父王生辰,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顧陽身子一僵,咳嗽一聲道:“那個……秦叔叔……打人疼嗎?”
“不疼,一下子就過去了。”
小舟飄過湖心,周圍生出淡淡白霧,仿佛仙境。
秦如霜抱膝而坐,單薄的白裙下修長筆直的雙腿格外引人側目,她看著顧陽,突然道:“去找桃夭夭吧。”
顧陽一愣,張開嘴巴,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剛剛你一共走神了六次,每一次走神都是看向東南處,那是落花亭的方向,桃夭夭就在那里等你,或許還沒走。”
顧陽以為她生氣了,忙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秦如霜笑道:“我沒有生氣,桃夭夭……她畢竟是你的朋友,友人離京,我又怎會小氣到不允許你去送別?”
桃夭夭要走了……
聽到這個消息,顧陽心如亂麻,他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美麗的女子畫了精致的妝容,在落花亭前等了許久,卻始終等不到那個人,最后傷心離開。
顧陽心中一酸。
那個看似灑脫,實則無比驕傲的姑娘,這次被自己傷透了心吧……
“快去吧。”
秦如霜拍拍他的手,道:“剛好我也要去處理一些公務了。”
顧陽點頭,忍不住上前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那藍色的冰痕讓他的嘴唇微涼。
“如霜,謝謝你。”
說罷顧陽飛身提縱,在水上輕輕一點,化為道道殘影,如電光神行般朝著落花亭趕去。
一直到顧陽走遠了,秦如霜才輕輕一嘆。
她自己劃船,重新回到湖心,一個人浮沉在這白霧綠水中,靜靜出神。
哪里有什么公務,這條小舟她包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