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觀。
年輕的道士唇紅齒白,他偷偷看了眼旁邊的青衫男子,臉上閃過好奇的神色。
這個青衫男子,在道一觀借宿了三天了。
每天,這個青衫男子都抱著那個沉睡的小女孩,走遍渭城山,似是在賞花。
那個小女孩,似乎生了極重的病,一直沒有醒來。
“公子,這是小道采的晨露,飲之沁人心脾。”年輕道士遞上一份晨露。
這是道一館的習慣。
“多謝。”林朝接過了晨露,臉色平靜。
年輕道士看了眼林朝,又看了眼沉睡的小女孩:“施主來道一觀,也是來求福的?”
“如果求福有用,那就算是來求福。”林朝輕笑,眼中卻有無盡的落寞,“我用盡辦法,也無法將她叫醒。”
“公子一定極為疼愛這位小姐。”
年輕道士輕嘆,這個公子,一定遍訪名醫,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方法,來喚醒那位小姐。
“世界怪異之病太多,非人力能解。
道祖曾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線生機于天地。
在我們道一觀,每天都會有很多人進香,不乏達官貴人。
而進香之中,以頭香最靈。
每日上頭香者,心誠則靈。”
“一柱頭香可能不夠。”林朝目光平靜。
“道觀里的道經記載,若有人十二萬九千六百日,每日都上得第一柱香,占盡所有的一,那么便會引來上天垂青。”
“是么?”
“十二萬九千六百日,已有三百載。
能夠活到這個歲月,自然已是神人,哪里還需要上香?”年輕道士也當道經上的內容是胡謅,只不過把這些內容轉述給林朝。
他也不認為林朝會信。
“或許吧。”
林朝緊緊摟著蝶鳥。
他能夠感知到,蝶鳥的靈性在一日一日的消減。
不過旋即,林朝挑眉。
蝶鳥喂血千載,他為蝶鳥祈愿三百年,又算的了什么。
“我來試一試,上個十二萬九千六百日的頭香。
若是不靈,我把你這破道觀拆了。”
年輕道士錯愕:“公子……請隨意。”
他自然不會認為眼前的青衫男子是在說實話。
三百年后,道一觀還在不在都不一定。
年輕的道士,依舊如往昔一般每天清晨去采晨露。
只是,每日初陽還未升起,山間云霧繚繞,在道一觀從山下綿延至山頂的三千臺階上。
青衫男子抱著一個沉睡的小女孩,面色虔誠,往道觀上爬去,日復一日。
十年后,年輕道士的臉上已經刻上了皺紋,他對旁邊的小道士說:“清月,你看山腳那個人,已經上了十年的香,這樣的大毅力,可惜了。”
不知道,他可惜的是那個小女孩還未蘇醒,還是可惜那位年輕男子,困于一山。
二十年后,道士看著山下的那個身影,沉默不語。
三十年。
四十年后,道士躺在床上,眼中的神彩逐漸消散。
“道祖啊,攤上大事了。”
他把年,說成了日。
五十年。
一百年。
時間還在繼續,歲月還是一樣無情。
道觀的觀主,也早已換了幾位。
道一觀,也經歷了繁盛、零落。
那青衫身影,仿佛不知疲倦,始終如一。
三百年后。
林朝抱著蝶鳥,踩著三千臺階,登上山頂。
曾經的道觀,已然破敗。
觀里,連一個道士都沒有,倒成了一些小動物的居所。
林朝手持香,插入香爐之中。
“十二萬九千八百日,我已完成。”
林朝看著前方的神像,目光平靜。
咔嚓。
神像在那一刻炸裂。
冥冥之中,林朝仿佛聽到一聲嘆息。
“罷了,罷了。”
遙遠之地,未知空間。
不可狀之物發出囈語。
“緣?”
“罷了罷了。”
“無距無空。”
“一道痕跡罷了,難逆大勢,毀了便毀了。”
渭城山,沉睡的小女孩睜開了眼睛,雙眼中迸發出一道神彩。
“龍……”
蝶鳥醒了!
她醒了!
“蝶鳥!”聽到熟悉的聲音,林朝驚喜萬分。
他有多少年,未曾聽到蝶鳥的聲音。
聽到這一聲熟悉的聲音,多少的付出都值得。
他緊緊抱著蝶鳥的身軀,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軀一般。
蝶鳥動了動,想要離林朝更近。
她的臉向前湊了湊,蹭了蹭。
她眼中的神彩,也在不斷消融。
“龍……這次別離開我……”
“好……”林朝摟緊蝶鳥,更用力了。
此時的每一息,都彌足珍貴。
神明,都無法爭取到。
懷里的少女,認真地看著林朝。
即便,眼前的人容貌和以往不同,可怎么看,都是那么好看,看不厭。
“蝶鳥,你不是想要看我的故鄉嗎?
這里,就是我的故鄉。”
林朝抱著蝶鳥,身形飛向了空中。
山川河流、飛鳥走獸,映入眼簾。
可是,蝶鳥始終沒有去看這世間。
她的眼中,只有林朝。
“抱抱我……”
“嗯。”林朝摟著蝶鳥。
僅僅一息,林朝卻貪婪地想要過得和天長地久那般長。
蝶鳥眼眸中的神彩,逐漸黯淡,直至完全消失。
“等……我。”
她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說了這句話。
林朝的懷里,那一道身影最終消失不見。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聲音,消卻不見,仿佛不曾出現過。
林朝枯坐,無盡悲落。
七日后,他抬頭,目光透過云霧,看到炸裂的神像:“我林朝,欠你一個人情。”
神墟之中。
香綺皺著眉頭:“三十年了,項龍還沒有回來嗎?”
在場的其他神明,也都無比擔憂。
三十年前,項龍追殺大兇使而去,最后一直沒有蹤跡。
這些神明,可是知道大兇使的厲害,為那位神主擔憂。
紅陰臉上帶著冷漠:“神主不會有事。”
作為林朝契約的詭,他們盲目相信林朝,根本不會認為林朝出任何事。
“神主即便沒有回歸,滅世之兇現世,自然有吾等對付。”紅陰臉上充滿自信。
元崆笑呵呵:“諸位放心,當初的事情不會重演。”
“可是……”有神明擔憂。
他們可是知道滅世之兇的恐怖。
這個九州龍帝的神國,強大非凡,甚至傳言,其中的神明數量接近一萬。
他們依舊擔憂,畢竟,滅世之兇不可戰勝。
“滅世之兇所在的方位找到了嗎?”紅陰發問。
主動出擊,總比被動挨打要好。
“沒有。”香綺嘆息。
確實,仙國已降臨神墟。
一部分神明尋找滅世之兇,另一部分神明尋找對付滅世之兇的方法。
可是,都沒有任何進展。
而且,隨著尋找對付滅世之兇方法的深入,他們愈發感覺到滅世之兇的強大。
所有的神明,都抱著不樂觀的態度。
就連仙主都言,僅靠如今的力量,戰勝滅世之兇的把握,不到萬一。
除了那個強大神國里的神明,所有的神明持悲觀。
元崆掃視眾人:“不知滅世之兇何時會現世。”
這時,一個女子站了出來,她的臉上帶著虛弱的神色:“半月后。”
她名薇安,昨日才被找到,加入神明的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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