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和圍觀群眾一樣在警戒線外等待著。陶海從四樓下降到兩樓用了整整三個小時,消防隊就這樣噴了三個小時的水,后頭又來了兩輛消防車,進去了幾十個消防隊員,但沒有一個能將二樓以上的住戶帶出來的。聽那些消防隊員叫嚷,他們根本上不了二樓,走著走著,就回到了一樓。
瘦子對我做了個口型,是“鬼打墻”。我也這么覺得。我還有預感,這事情和陶海有關。
果然,當陶海到了二樓后,就有了變化。他不再是上下移動,而是被拉扯著,向后移動,看那方向,是他的家,那個聚寶盆。我的心更加沉甸甸了。
這樣又過了一個小時,濃煙和火勢奇跡般地減小了,消防隊員終于沖上了二樓,背下來好幾個昏迷的人。這些人都只是昏迷,沒有外傷,胸口正常起伏。醫護人員將人粗略檢查,確認了他們生命無礙,將人趕緊送去醫院了。我看到了徐阿姨,但沒看到陶海,不由懷疑起自己剛才所見。
老領導站了那么久,背脊挺直,腳都不抖一下,但我們還是擔憂,可怎么勸,他都不走。毛主任來見過了老領導,很是佩服,也幫著勸了幾句,還說讓人搬椅子來,都被老領導拒絕了。我們幾個就輪流扶著老領導,讓他輕松一些。
等到消防隊員沖到了四樓,下來的時候就背出了幾個傷員。看那樣子,不該說是傷員,而該說是死者了。一共七個人,滿身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周圍圍觀群眾看吐了好幾個,驚叫連連,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我發現,經歷過楚潤那事情之后,我對這種血腥場面的適應能力提高了很多,幾乎沒有感覺了。但是,我這會兒還是心驚肉跳的。最后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體穿著破舊的藍色工裝,和我看到那個麻木的陶海一模一樣。那身高體型,也是陶海的。就是他現在面目全非,我也可以斷定,這是陶海。
“四樓的,該不會是……”瘦子輕聲嘀咕。
沒人接話,但我想,他們都和我一個想法,而我和瘦子是同樣的想法。
除了這七個,后頭救出來的人又都只是昏迷了。
警察這會兒也到了。陳曉丘和老領導都看向了走在最前的一個青年,三十多歲,成熟英俊,和周圍的中年警察格格不入,如果有人能看懂那一身制服上的肩章,就會更為驚異。
我和瘦子、胖子齊齊看向陳曉丘。
陳曉丘點了下頭,“我小叔。”
作為公務員,除非悶到匪夷所思的境界,不然多多少少都聽說過幾個上層的八卦。我們這邊有個老領導在,其他部門都給我們一點面子,聽到的八卦就更多了。民慶市年輕有為的警察局局長,我們都聽過,卻沒想到是這么個年輕法。
“這才幾歲?”瘦子低呼了一聲。
“三十七。”
看起來才三十出頭啊!保養得真好。我有點兒羨慕陳家小叔,年輕有為不說,長得還帥,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小陳是很有出息的年輕人,參軍當過特種兵,立過軍功,復原之后進入警局特警隊,又是一路立功,還有偵查學和犯罪學的博士學位。”老領導說道。
因為死傷不多,老領導緊繃的神經松快了下來,說話也和平時一樣慈眉善目的。
我聽了之后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看瘦子那三個的表情,也和我差不多。
這種人應該稱之為天才了吧?
陳曉丘微微垂眸,唇角微微勾了起來,顯然是對自己這個小叔也很驕傲。
陳家小叔看到了我們,對老領導頷首,視線掃過陳曉丘的時候,目光柔和了幾分。因為有工作,他沒過來打招呼,而是跟消防隊了解情況。
我們見事情差不多了,就跟毛主任告辭,先找了小區外面一間咖啡店歇腳。
老領導喝不慣咖啡,郭玉潔給他點了紅茶和小點心。
“這件事你們也多關心一下,但不要過頭了。這事情和拆遷沒有直接聯系,你們主要的工作是了解情況,跟進那些住戶的狀況。”老領導喝了幾口茶,吃了點心,拿出手機,給剛才打電話來的人回了電話,轉頭又對我們說道,“我還有事情,先走了。你們待會兒去小區里面問問。”
“老領導,我送您回去。”我站了起來。
“我臨時有個會,你送我到市政府去。”
我送了老領導去市政府,他說會議很長,讓我回去,不用等他,他之后直接回家。老領導和我們向來不客氣,他家里兩個兒子都是做生意的,有自己的車和司機,老領導上下班都是兩個兒子親自接送。我也就聽他的話,開車回到了工農六村。
瘦子他們還在咖啡店,看到我回來,那目光火辣辣的。
我坐下后,揉了揉臉,喝了一大口冰水。
“奇哥?”瘦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那是陶海。”我說道。
四個人都愣住了。
“誰?”
“我在窗口看到的人,是陶海。他從四樓移動到了二樓,被拉回他家。”我疲憊地說道。
瘦子啞口無言。胖子沉默。郭玉潔慌慌張張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還是陳曉丘冷靜,“他從四樓移動到了二樓?”
“那七具尸體里面,最后被抬出來的一具就是陶海。”
“怎么回事啊這?”郭玉潔忍不住問道。
“一種情況,陶海躲在四樓,出事死在那里,魂魄回家了;第二種情況,陶海不是躲在四樓……”陳曉丘分析到一半,就不說了。
“那個人,不像是會犯罪的那種人。”我搖搖頭。
關于這一點,我們五個心照不宣。
不正常的爆炸、濃煙、火勢,還有那七具慘烈的尸體,讓人不由生出想象。最能滿足這幾點的想象就是那七個人正在小區住宅內制作危險物品,出了差錯,發生了爆炸和大火,所以火勢難滅,所以只有他們七個死得慘烈。
我只見過陶海一面,可那時候留下的印象以及從其他人那里了解的情況,都顯示陶海是個懦弱無能的人,這樣的人,有膽子去犯罪?
“楚潤和舟向陽。”陳曉丘給出了兩個名字。
這個例子太狠了,我一時無言以對。
“這是警察要調查的事情。”瘦子往椅背上一靠,大咧咧地說道,“和我們沒什么關系。”
“可是,消防隊一直沖不上樓……”胖子遲疑著看向了我。
“我不知道。”我苦笑,“我也就能看到鬼而已。”
“今天晚上,你說不定又要看到了。”郭玉潔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被拍得一個前傾,但顧不上對郭玉潔抱怨,滿腦子想的都是陶海那張呆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