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1日,結束委托。
視頻最后停留在女人那張陰沉的臉上。
我心里感覺不太舒服。
我并非不能理解女人的想法和心情。她妹妹早已被父親害死,棄尸、藏尸,多年之后,回來報仇。她忍受屈辱折磨那么多年,終于看到了曙光,卻是因為妹妹的復仇,變成了鋃鐺入獄的囚犯。即使被鑒定為精神異常,不用在監獄服刑,她也要耗費很長時間,在那家治療中心中。何況,在經歷了這么恐怖的事情之后,她的精神是真的出了大問題。
我不知道尤靜是否還在那家治療病院,可能出院了,開始了新生活,可能沒有。即使出院,她也無法真正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現代社會,信息化社會,這讓隱私變得脆弱。像尤靜這樣有“前科”的人,這輩子都得背負過去生活。
對于真正的罪犯來說,這是懲罰。對于尤靜這樣的受害者來說,這是災難。
相比之下,被殺的尤復興、柯曉,去投胎了的尤靜妹妹,都獲得了某種解脫。哪怕他們下輩子不是含著金湯勺出生,也能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我想到此,忽然怔住。
按照青葉的那些說法,作惡的尤復興可能下輩子會成為我們這類人的一份子,他可能要被層出不窮的靈異事件困擾,可能要被自己的能力困擾。不知道這算不算后續的懲罰?
我失神了一會兒,關掉了電腦,整理好檔案,準備休息。
本想要看一看青葉的檔案,轉移一下注意力,沒想到隨手拿到的檔案內容是充斥了壓抑的內容,而且又是一個女性受害者。
我洗漱完躺在床上,一時都有些睡不著。
翻了幾次身之后,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腦中紛繁雜亂的念頭變得沒有邏輯,并在逐漸消失。
我聽到了小女孩的笑聲,還有小孩子“蹬蹬蹬”的腳步聲。
小皮鞋落地,發出輕響。
“快點啊姐姐!咯咯咯!”
小女孩歡快的叫著。
還有一個腳步聲。
“你慢一點,別摔了。”
另一個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年紀要大一些。
我的意識有些恍惚,有一種隱約的感覺讓我的意識沉淪。
好像受到了某種指引,好像聽到了腳步的回聲,還有什么東西……
周圍很暗,很幽靜,似乎是一條延伸出去的走廊,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但吸引我一直走過去。
“姐姐!”
小女孩的叫聲打破了這環境。
那種生機,和那條走廊格格不入。
我清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站在樓房之間的陰影中。
前面是個奔跑的小女孩,而我自己的視野也很低矮。
“我”跨了一步,走過了樓與樓之間的十字口,一瞬間,徹底離開了某種環境。
“我”的腳步不停,追著前方的女孩。
我卻是轉過了頭。
背后是凌亂的建筑物布局,高高低低的建筑中間,是不規整的道路,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這不是藝術上或刻意、或隨性的凌亂,而是真的凌亂。在凌亂中,又有讓我感到不適的東西。
我的身體被拉扯,轉回身,看到了同樣凌亂的道路。
順著牽引的力道,我在這布局復雜的小區中行走,重新看到了那一大一小兩個女孩。
我已經明白自己在哪里了。
這讓我忍不住轉頭。
樓房擋住了我的視線,可我知道我想要看的是什么、在哪里。
鐵巷……
那條黃泉路,應該是真的。
那個都市傳說一樣的故事應該也是真的。
我其實也聽過這個故事,準確來說,是在網上看過,就是那些“國內十大靈異事件”、“國內恐怖事件”之類的帖子。
民慶市兩大傳說,一是洛渠江,二是黃泉路。這其中有很多版本。
“鐵巷老區”不在我看過的故事中,我看到的版本,其中之一,是洛渠江就是黃泉,每天“迎來送往”;其中之二,是含糊的民慶市某條路,如果大晚上走上那條路,就會迷失方向,最終消失在人間,進入地府。
原本,我覺得這都是無稽之談,現在則是親身證實了。
女孩子的笑聲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看向那兩個姐妹,這才想起了這次的夢境。
我附身的是大一些的姐姐,那就是尤靜了。
尤靜……死了?
我有些怔怔地看著年紀還小的尤靜。
她抓住了調皮的妹妹,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尤靜看起來不過是十歲左右,她妹妹則更小一些,五歲、六歲?
我不知道這兩姐妹是因為生活的不穩定,營養不良導致身體瘦小,還太早承擔太多,所以比起身體,心理上更早成熟。
她們手牽著手,說說笑笑地進入了一棟樓。
尤靜從脖子上解下一串鑰匙,開了門。
我跟著進入了她們的家。
二室一廳,但面積很小,房間里面還堆了很多雜物,就像所有的老房子。
尤靜的妹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尤靜則去了房間,拿出了作業本。
她妹妹看著卡通,發出笑聲。尤靜沒有像一般孩子那樣受到打擾。
這種寧靜并未持續太久。
房門口,鑰匙開門的聲音傳來。
兩姐妹的表情都起了變化。
尤靜的妹妹迅速關了電視,沖進房間。
尤靜站起來,從桌子上扯了一本本子放在自己旁邊,又拉開了自己旁邊的椅子。
兩姐妹配合得天衣無縫。
妹妹跳上了椅子,裝模作樣地從筆筒里抽出了一支筆,在那本本子上涂畫。我這才發現,這是一本用過的作業本,上面有抄寫的字、詞。
尤靜小心走到門口,往外張望。
門外的人花了點時間,才將門打開。
驟然被撞開的門,嚇得尤靜往后退了退。她妹妹轉過了頭,不安地握著手中短短一截蠟筆。
倚著門的男人眼睛赤紅,沒有焦距。他拍了拍門,試了幾次,才站直了身體。
進屋,關門。
這狹小的房間里面充滿了男人身上的酒味。
他甩甩頭,吸了吸鼻子,將自己扔在了沙發中。
尤靜輕聲叫了一聲:“爸爸?”
男人翻了個身,大大呼出一口氣,扯了扯自己的領口。他眼睛渾濁地看看尤靜。
尤靜再次后退,干巴巴地說道:“我,我去做昨夜了。”
她退到了屋子里面,想要關門。
男人從沙發上爬起來,“你干嘛?啊?你也看不起我啊?你也想要躲著我?去你媽的!老子今天有錢了,有錢了你知道嗎?”
他掏了掏口袋,扔出來幾張一塊、五塊的鈔票。
靠在沙發上,他指了指尤靜,“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