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女人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我聽到了她體內的心跳聲。
視野中是很高的天花板,有些眼熟的天花板。
不是我臥室里的天花板。
我移動身體,和女人分開。
是夢境。
剛才也是夢境。
女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電視機里傳出了新聞的聲音。是地方新聞臺,在說菜價漲幅。
女人轉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她從沙發上坐起來,起身去了廚房。
丘明不用吃喝,她需要。
丘明活著的時候,白天總在工作、學習,制作一些護身符之類的東西。晚上他們會一塊兒做飯。
女人心里想著,是不是應該將丘明安置在樓下。她可以在做飯的時候,和丘明說說話。他不是真的病人,需要靜養。
鍋子里的湯咕嚕嚕地翻滾著。女人在砧板上切菜,發出有節奏的“哆哆”聲。
在這平和寧靜的聲音中,咔噠一聲重響,打破了原本的氣氛。
女人切菜的手停住了。
這聲音,是大門的門鎖打開的聲響。
女人轉過頭,握緊了手中的菜刀。
村子里的治安很好,鄰居都是彼此相熟的人,很多人一起長大,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還有很多人是特意搬來養老的。
這次,是小樓的大門被人打開的聲音。
腳步聲從玄關傳來。
噠、噠、噠……
女人屏住了呼吸,更用力的握住了菜刀,擋在了自己的胸前。
沙沙……
有人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將電視機打開。
“……好的!傳中路!中路的……”
電視機被調了幾個頻道,變成了足球比賽的解說。
女人的呼吸一下子亂了。
“草你娘的!會不會踢球啊!”一聲暴喝。
女人的手一抖,差點兒沒有握住手中的菜刀。
我能感覺到從女人身上傳來的陣陣恐懼。她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很顯然,當年丘明沒有徹底消滅她前夫的靈魂,可能只是將他送到了地府。
一轉眼,地府消失,丘明的靈魂跑了回來,那個男人的靈魂也追了過來。
女人不停顫抖,做不到任何思考。
我既然附身在了她身上,進入了夢境,那么她應該是……
“喂!啤酒呢!酒呢!”男人大叫著。
腳步聲又響起來了,而且在不斷靠近廚房。
女人后退一步,已經抵到了砧板。
鍋子里的湯還在咕嚕嚕地翻騰著,傳出了好聞的香氣。
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他有著五大三粗的體型,頭發、胡子亂糟糟,眼神渾濁,沒有喝酒,卻渾身都帶有酒氣,看人的眼神讓人非常不舒服。
和女人剛才打瞌睡的時候,夢到的情況一般無二。
這是個和丘明截然不同的人。
他向女人逼近。
女人瑟瑟發抖,生不出反抗的心。
她在這個男人生前應該是有反抗過的。她對吳靈說,自己想要離婚,想盡辦法想離婚。
但當這個男人死后,她的那種反抗應該就變成了徹底的懼怕。
一部分是對現實生活的絕望,一部分是對鬼魂的恐懼。
她現在的心情也是如此。
我能感覺到她的絕望和恐懼。
這次,沒人能保護她。
“你他媽的,聽不到我說話啊?啤酒呢!”男人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女人的臉上。
女人摔在地上,手中的菜刀落地,飛了出去。
“你這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啊!去你媽的!你燒得什么玩意兒?啊!”男人踢了她好幾腳。抬頭看到國內的湯、案板上的蔬菜,又不滿地很踹了幾腳。
疼痛感是真實的。
女人流下了眼淚。
“阿明……阿明……”女人低聲呢喃。
男人彎腰,拉扯著女人的頭發,將她提起來,“你他媽地在叫誰?你叫誰!你找野男人了啊!你這賤人!”
男人更加用力地毆打她。
他看起來被酒精掏空了身體,打了幾拳后,就氣喘吁吁。
他站直了,四處張望,從地上撿起了菜刀,“就在這兒了吧?那個野男人就在這兒了吧!你把他藏哪里了?啊!給我出來!滾出來!”
他握著菜刀就往外走。
女人慌亂地抬起頭。
她的眼睛發腫,視線模糊,身上也疼痛難忍。她還是爬了起來,追著男人往外跑。
男人握著菜刀,已經站在了樓梯上。
飯廳里的椅子被他踢倒,桌上的茶杯茶壺被他呼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他一邊上樓,一邊用菜刀胡亂劈砍著樓梯扶手和墻壁。
“你站住!站住!”女人尖叫。
那個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女人沖了上去,就看到他徑直走向了走廊最深處的房間。
“你站住!你給我站住!”女人撲了過去,被他一腳踢中了肚子,跪倒在地,干嘔起來。
那個男人轉身就走向了那間書房,將門一腳踹開。
我看到了他身上的陰氣和惡意。
事情的發展讓我覺得太過順利了。
從他的出現,到他毆打女人,找上丘明,都太順利了。
女人一無所覺,抬頭看到男人進入房間,瘋了一般沖了過去。
男人對著丘明高高舉起了菜刀。
“啊啊啊啊!”女人發出了撕心離肺的叫聲,撲到了男人身上,咬住了他的耳朵,抱住他的手臂。
兩人摔倒在地。
丘明還是那樣坐著,像是我在視頻中所見到的,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一下。
兩人扭打的過程中,碰到了搖椅,搖椅一前一后搖晃起來。
丘明就安然坐在那上面,好像一個冷漠殘酷的人,注視著一場鬧劇。
那個男人被女人抓破臉,咬掉了耳朵。女人身上也多了更多傷痕。
女人被一把甩開,后背撞在了書櫥上,疼得蜷縮起身體,一時間無法行動。
那個男人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女人,一轉頭,就盯上了丘明。
“住手……不要……阿明……阿明……”女人哭泣著,艱難地爬到了男人腳邊,抱住了他的腿。她被踢了幾腳,嘴巴里溢出鮮血,卻是不肯放手。
男人像是個機器人,重復著這樣的動作,突然又停住了。兩三秒后,他又看向了丘明。
女人仰著頭,看到這一幕,急得跳了起來。
揮舞下來的菜刀砍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鮮血濺射在丘明的臉上。
他臉上沾著血,還有血液從他的身上滑落。
那個男人的視線不在女人身上,只是看著丘明,沒有再攻擊,仿佛是罷工的機器人,靜止不動。
女人的喉嚨里擠出了吐氣的聲音,雙手抓著男人,緩緩跪倒在地。
我看到丘明的眼珠子在這一刻動了動。
他慢慢地垂下眼,看向了地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