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真人穿著一身華麗道袍,小區里面的人卻對他視而不見。要說壓根看不到這個人,又不像那么回事,路過的人還會避開玄青真人,他們只是看不到玄青真人身上夸張的衣服。
我不由多看了玄青真人幾眼。
玄青真人在我前面半個身位,余光都看不見我。他好似后腦勺長了眼睛,淡定說道:“小小障眼法而已,省掉點麻煩。這世界上有陰陽眼的人可不多。”說著,他微微側頭看向我,還對我擠了擠眼睛。
我不知道該怎么接這話了。要說拍馬屁大贊“真人法力無邊,神通蓋世”,那未免太夸張了。玄青真人也不像是吃這一套的人。
我撓了撓頭,“我原來也沒有陰陽眼。”
“你是后天的陰陽眼嘛。這是有緣啊。”玄青真人唏噓。
我還想再問,沒想到玄青真人年紀一大把,腳程卻很快,我跟著他走,一塊兒功夫就到了陶海家。
陳逸涵詫異地打量玄青真人,視線投到我身上。
“這位是玄青真人,是青葉請來的高人。”我只好介紹。
陳逸涵頷首,和玄青真人見禮。看得出來,他是真見過類似的高人的。估計也是為了陳曉丘去請見了那些僧侶道士。
玄青真人擺手,拂塵一甩,“我先處理這聚寶盆的事情。”
張佳鑫在這短短時間已經變得奄奄一息,整個人跟垂死老人差不多了。
真正的老人玄青真人手指捏了個奇怪的手訣,往張佳鑫身上一彈。我看到張佳鑫身上緩慢溢出的氣息停滯。玄青真人握住拂塵,輕輕一揮,拂塵擦過張佳鑫的身體。那一處的空氣一陣扭動,我仿佛看到了透明的線浮現又消失,空氣顫動了幾下,歸于平靜。
“行了。”玄青真人收了拂塵,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這人你們送走吧。往后不來這里就沒事了。”
“他這樣也叫沒事?”郭玉潔指了指張佳鑫那張老菜皮一樣的臉。
玄青真人笑了笑,“貧道雖修習了一些小法術,能窺探一二天道,卻不能為人逆天改命。”
“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聚寶盆又是什么?”陳逸涵蹙眉問道。
“這聚寶盆確切的名稱是聚陰盆,是聚陰德、恩澤來生之用。它是何時、何人煉制的,已經不可考,到了現今,連個實體都不存在了,行蹤更是飄渺,沒有定數。陶海得了聚陰盆,受聚陰盆指引,廣積陰德,造福來生。他死后,這聚陰盆應該會另覓主人。”玄青真人侃侃而談,指了指張佳鑫,“不過,不是這個人,而是陶海的兒子陶政。”
“陶海不想要讓兒子子承父業。”陳逸涵了然。
玄青真人點頭,“得了聚陰盆,就要積陰德,否則聚陰盆反噬,結果就是損耗陽壽。這聚陰盆如今的胃口越來越大,陶海應付了一輩子,妻離子散,當然不希望自己兒子步上后塵。他找了這個替代品,功虧一簣,不光自己被聚陰盆反噬,暴斃而亡,之前積攢的陰德被清空,還害了這個人。”
“這沒辦法解決了嗎?”郭玉潔問道,“就任由它這樣挑人禍害?”
玄青真人苦笑,“貧道才疏學淺,是沒本事對付這聚陰盆了。這世上,怕也沒人能對付它。玄學式微,佛、道、陰陽都難尋后繼之人。天下大勢變化,這些東西……”他又點了點房門,“沒人制得住了。”
話音落,我們都沉默了。
“總歸,世間太平,這些東西也釀不成大禍。”玄青真人換了個語調,輕快地說道,“再者,天下萬物相生相克,說不定哪天就有個克制它的東西出現了。這些事情啊,我們凡人不必多想,糊涂度日才是正經。”
我想起玄青真人喊“小葉子”的那個口氣。這份豁達的心性就足夠被稱作是“真人”了吧。
“那陶政怎么辦?”郭玉潔問道。
郭玉潔是我們三個中最關心這些的了。陳逸涵眼里大概只有陳曉丘,我則贊同玄青真人的話。沒人能拯救世界,這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在死人,要是全部在意,那也就別活了。
玄青真人很時髦地攤手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郭玉潔被玄青真人這動作給打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陳逸涵問道:“那個青葉靈異事務所呢?”
玄青真人上下打量陳逸涵,搖頭晃腦,“這位陳局長可不是小葉子的有緣人。”
“我侄女是他同事。”陳逸涵指了指我。
玄青真人點點頭,“那她倒是有緣人了。”
我幾乎能看到陳逸涵額角跳動的青筋。連忙拉住玄青真人,懇切地問道:“我們是拆遷辦的,這個小區不久后就要拆遷了。葉青他們要怎么辦?”
“拆不了。”玄青真人一本正經地說道,“他們在,這房子就拆不了。你們也別白費功夫了。”
“政府要拆遷,其他居民同意了,還能拆不了?”陳逸涵口氣生硬起來。
玄青真人嘆氣,“死個把人就拆不了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想到了余新嶸說的話。
“天煞孤星……”我喃喃念道。
玄青真人輕笑一聲,“這是哪個不入流的算命先生給小葉子算的吧?”
“不是天煞孤星,而是天生陰陽眼?”我說了陳逸涵的推測。
玄青真人又是笑,“佛曰,不可說。”
我的臉估計徹底黑了。
你一個道士說什么“佛曰”啊。
陳逸涵顯然比我更氣,但對著滑不留手的老道沒有辦法。
“緣分到了,事情就解決了。天道自有定數,莫要著急,莫要強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安安心心過你們的日子,上帝會指引你們的。”玄青真人一口瞎胡話。
要不是看他輕松制住了張佳鑫的衰老,我想陳逸涵該用警察局局長身份找個由頭將這個老道抓進看守所吃幾天牢飯。
“真人,您給您個聯系方式吧。我要碰到了什么事情,能及時找到您。您要有個護身符什么的,能賜我幾張嗎?”我只好低聲下氣,跟老道裝孫子。做這事兒的時候,我心里沒什么壓力。玄青真人有真本事,我求一求也不丟臉。
玄青真人搖頭跟搖撥浪鼓似的,還拍了拍自己道袍上尋常人褲子口袋的位置,“貧道沒手機,也不做護身符。你別擔心,我看你是福緣深厚、逢兇化吉的好面相,你一定能平安無事的。”
“我還有好幾個朋友呢,還有我的家人。”我只能繼續求。
“那也不用擔心,有小葉子在呢,沒事的。”玄青真人哄孩子似的拍拍我的頭。
我哭笑不得。
“他自己都死了,連帶著他的屬下都死了。”陳逸涵冷冷說道。
玄青真人收起了笑臉,淡淡說道:“這就是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