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算是達成了共識，可以和平相處。
但這樣的共識其實沒什么用。我們現在自身都難保了，想要做什么，都很困難。
我主要是擔心袁小梅認清現實后，借助自己鬼魂的身份，惹出幺蛾子。不管她是現在惹出幺蛾子，還是等我或者葉青殺死了廣源山鬼后，從這里離開，惹出幺蛾子，都是大麻煩。
袁小梅大概是一時義氣，和我爭辯，也可能是想要試探什么，但那對我來說并不重要。
我其實也管不了袁小梅什么。見到了不管，總是心里過不去。就好像看到人酒駕，就是個陌生人，也該上去說一句，報個警。否則等人真的出了車禍，他自己撞死也就算了，撞死了別人，作為旁觀者，也難免要良心不安。
我覺得自己盡到了義務，就決定繼續往森林走。
袁小梅卻是跟上來。
我腳步一頓。
“我不會妨礙你的。你說讓我調查之后，不要急于公布，我也同意。但你也要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吧？你就在想辦法離開這里，也想要殺死那個鬼吧？”袁小梅說道。
她看起來是鐵了心，要和我一道了。
我想到廣源山鬼弄出來的事情，也沒強烈拒絕。
這樣走著走著，說不定我就又被他弄到某個地方去了。
我轉頭繼續走。
袁小梅跟在我身旁，我聽到后頭的腳步聲，應該是劉良旺和群主也跟上來了。
“你能說說這里到底是什么情況嗎？那只鬼抓了人，要做什么？鬼殺人，對他們有什么好處？”袁小梅仿佛在采訪，又沒有用采訪技巧，只是一個勁地拋出問題，好似單純出于好奇，詢問我這些。
我沒傻到完全相信袁小梅，也就不可能如實回答她的所有問題。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可能殺人就是鬼的本能吧。”
“殺了人，他沒有好處嗎？”
“我不是鬼，我也不清楚。你是想要在我身上試試嗎？”我話鋒一轉，問起了袁小梅。
袁小梅露出一個笑容，將額前的碎發理到耳后，“不會。你說我是鬼，但我沒有那種本能。”
“那每個鬼可能不一樣吧。這里的鬼也可能是有什么目的想要達成。不過，他應該不會告訴我們。”
我其實心中有些猜測。
廣源山鬼折騰這么多事情，就想要在這里創造一個“話劇團”。可不知道是因為時機不到，還是時間不足，他折騰了二十多年，還沒成功。廣源公路的傳說和他毫無關系，“廣源”兩字也沒成為他的新代號。與之相比，匯鄉引路人對當地的“建設”反倒是卓有成效。就是民慶那個開餐飲店的新東西和開出租車的宋臧，不顯山不露水，卻都已經自成一套了。
我的腳步沒有停頓，心思卻是拐了一個彎。
這一個個鬼都是潛伏多年，作孽了很多年。要不是時局變化，不是我被迫卷入其中，我是不可能知道他們的。他們也不定什么時候才被發現和消滅。
吳靈說過多次，這個世界的崩壞早就開始。可能，這些鬼也是早就穿越到這里，開始一點一滴地經營自己的勢力。
2030年，距離現在也不過是7年。
真要是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不可能在短短七年時間，就讓大多數普通人接受了這種世界觀的變化，繼續安心生活，還琢磨出了在鬼魂手底下討生活的經驗教訓。
七年時間不夠。
那么，從更早開始，這些事情就發生了。
如同匯鄉。當地人已經完全接受了那種外鄉人會被鬼殺死的規則，并信奉為鐵律，不質疑，不反抗。
匯鄉并不繁華，人口和規模卻也不算小了。
我忽然生出了一種惡寒的感覺。
古代朝代變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社會發生變革，也總是要有漫長的醞釀時間。一個世界從信奉科學，反對迷信，到人人都接受了鬼的存在，并與鬼共處，需要多少時間？
葉青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才對靈異圈子的那個方案不屑一顧？
這一切真要是早就開始，那就是從根子上就出問題了，靈異圈子的辦法還真不說上能頂多久的作用。反倒是葉青的“異想天開”，有可能從根源解決問題。
可是，解決掉最初誕生的那只鬼，一切就會變好嗎？
我忍不住迷茫起來。
我接受的教育持續十多年，從小學到大學，成績說不上好，也不是政治或者歷史專業，對這方面也不是特別有興趣，可往常讀過的書都在闡明一個觀點。那就是歷史總是向前，歷史有其慣性，有其必然。
一切重來一次，這個世界真的能變成一個沒有鬼、沒有靈、徹底沒有靈異的世界嗎？
說真的，人鬼共處，我不覺得是壞事情。死去的親人能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生活中，那無疑是一種慰藉。
像是十月帶我看的公墓，那些停留在公墓里的鬼魂，像是老鄰居一般，彼此說著各家的子孫后輩，期待他們來掃墓，看望自己，也讓自己看看他們的近況，我就覺得輕松又溫馨。
像妹妹的那個同學，死后不得往生，困擾、寂寥，但自己相同之后，和妹妹她們去了最后的畢業旅行，也不能不說是一種小幸福。
可那個人鬼共處的世界并非如此。
鬼魂肆意妄為，殺人取樂，甚至惡意挑撥事端。可就是這樣做的廣源山鬼，都被認為是不錯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我見到的引路人、宋臧、新東西，也都不是什么良善的鬼魂。
那樣的世界如同地獄，我想，沒有人能在那樣的世界獲得幸福安寧。
“林組長。”袁小梅喊了我一聲。
我轉頭看她。
“你怎么了？”袁小梅問道，“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是有什么麻煩嗎？”
我搖頭。
我剛才的所思所想當然不可能和袁小梅說。
“你原本是想要慫恿我們去找那個鬼的麻煩吧？”群主插了一句話。
我腳步微頓，“我是想要你帶我去找那個鬼。你們不一定能殺了他，我有其他辦法。”
袁小梅若有所思。
劉良旺問道：“你的意思是，鬼才能找到那個鬼，而你能殺掉那個鬼？”
“嗯。是這樣。我沒有辦法找到他。他好像也有意躲著我。”
這沒什么好隱瞞的。
袁小梅問道：“你的方法，還有剛才那個護身符，是青葉靈異事務所的東西？”
我看了眼袁小梅，“對。不過，你最好不要想著找他們。這件事我沒有對外說，但其實，他們早就遇到了麻煩，還有人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袁小梅臉色一變。
袁小梅停下來不走了，群主和劉良旺也都震驚地留在了原地。
我回頭看著他們，嘆氣道：“現在你們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吧？我們得找到那只鬼，但是，我們也要躲著青葉的人。”
“他們兩邊就不會……”劉良旺脫口而出。
“真要是那樣，就是個好消息了。你看我們現在，有能離開這里的苗頭嗎？”我反問道。
三個人都沉著臉。
“要是你沒騙我們，那還真是……我們的無知犯下大錯了。”群主漠然道。
我沒有揪著這件事指責他們。他們要能用這辦法，將劉淼找出來，讓我復活了劉淼，那這整件事對青葉來說，也是福禍相依了。就是天下周刊編輯部的人，只有禍，沒有福了。
我沒有停留在這里給他們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但我剛想走，就感覺到了不對。
我看向了旁邊的別墅。
別墅的窗戶中，閃過一抹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