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的窗簾外是一片黑暗,劉向前自己的倒影出現在了窗戶玻璃上。
劉向前可能是想到了上一次夢境中電梯里會動的鏡像,看到那倒影時,驚懼交加,扭開了頭,下意識轉身要離開這個房間。
他的手拼命伸長,握住了門把手。肥胖的身體跪在地上,肚子和大腿擠在一塊兒。
手中冰冷的觸感讓劉向前的腦袋清醒了點。
門外有同樣恐怖的東西,甚至可能比屋內更恐怖,至少在數量上,門外的東西更多。
劉向前身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掌心也開始出汗,這讓他的手滑了一下。
咔噠!
門鎖發出了一聲脆響。
劉向前如驚弓之鳥,松開手,瞪著門。
門并沒有開。
劉向前吁了口氣。他臉上老態畢露,這會兒功夫,就變得蒼老了許多。
咚咚!
后頭傳來敲擊聲。
剛虛驚一場的劉向前本能地就回了頭。
聲音是從落地窗上傳出來的,好像是有人敲了窗戶玻璃,而且是從外頭敲的。
回頭的劉向前看到窗戶外還是一片漆黑,和之前沒任何變化。
嘣——
突然,一個黑影從窗戶上方掉落下來,懸在了窗戶外。
劉向前喉嚨里發出了“嗬嗬”的怪聲,像是有痰堵住了喉嚨。
我也被這東西嚇了一跳,后背出了一層白毛汗。定睛看去,外頭懸著是一個人。
他被倒吊著,有一根線從他胯下延伸到上方,他的嘴巴里則堵了一只很大的盤子,遮住了他的臉。能看到那根線的另一端就穿過了盤子,也能想象出它貫穿他身體的樣子。
那人的四肢下垂,姿勢怪異。
這也是我在夢境中看到過的尸體模樣。
是衛小中。即使這人的臉被盤子擋住了,我也能分辨出這人是衛小中。
即使之前就有所猜測,可看到衛小中這樣吊在外面,我仍然感覺到了不寒而栗。
衛小中晃蕩著,手握成拳,敲在了玻璃窗上。
劉向前的身體跳了跳,驚恐地看著衛小中。
衛小中在掙扎。繩子的兩端好像被血浸染,成了黑暗中刺目的紅色。
衛小中又撞到了玻璃窗。
他搖晃得更厲害了。
劉向前嚇得動彈不得,狼狽地想要閉上眼睛,讓自己不去看。
一只手從劉向前背后伸出來,手指強硬地扒拉開了劉向前的眼皮。
劉向前的眼珠子在眼框里面亂轉。他嚇得連那種“嗬嗬”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看著啊。你看它是怎么殺死人的。我就是這樣被他殺死了。都怪你!都是你的錯!因為你不阻止施工的緣故,我死了啊!”
劉向前身后的人是衛小中。
啪擦!
窗戶外的人撞在落地窗上,臉上擋著的瓷盤和窗玻璃一起碎裂。
那根吊著他的線失去了固定住的一頭,他直接從線上滑落,跟碎玻璃一塊兒往下墜落。
我看清了窗戶外的人,那張臉和衛小中一模一樣,臉上卻是怪誕的表情,嘴歪眼斜,有點兒像電影中占據人身還不習慣人類模樣的怪物。
但他是喜悅的,充滿喜悅地落了下去。
重物墜地的聲音從下面傳來。
“嘻嘻嘻嘻……”
下一秒,有笑聲從下面傳上來,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劉向前顫抖著,他背后突然冒出來的衛小中仍然不放過他,死死撐著他的眼睛。劉向前要轉動眼珠移開視線,衛小中的手指就往下按,像是要將他的眼珠子給摳出來。
劉向前不敢動,連眼珠子都不敢動。
我看到了衛小中那怨毒的表情。他充滿恨意地注視著劉向前的后腦勺,他的嘴巴中滿是鮮血,血甚至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胸前。
碎裂的落地窗外面伸出了一只手,抓在了窗戶邊沿。接著是另一只手,也伸了上來。
劉向前顫抖得更加厲害。
那兩只手很古怪。最開始的一只是正常的,后一只則是反向的,手掌朝上,手背扒拉著地面。
伸出來的手更多了,正常手也變得不正常。在手肘處,有骨頭刺出來,裂開的皮肉扭成麻花。不正常的手繼續那種不自然地爬動方式,整條手臂都是背著的。
這個人的臉沒露出來,側身先將一條腿伸到了房間內。那條腿的膝蓋處反向對折,姿勢別扭。如此嚴重骨折的身體,他卻仍然能爬上房間,一轉頭,對劉向前露出夸張的笑容來。
劉向前張著嘴巴,有名字在腦海中瘋狂叫囂著,卻沒辦法讓聲帶發出來。
他腦海中的那個名字是雷戈。
雷戈就這樣進入了室內,就用這種嚴重骨折的身體走向了劉向前。
劉向前的大腦已經一片混亂,精神都開始失常了。
雷戈對著劉向前伸出了彎折的手。那手冰冷刺骨,碰觸到劉向前的頭,讓劉向前的思維都要被凍結了。
就在此時,有一道光出現在了房間內。
雷戈和衛小中都慘叫起來,放開了劉向前,伸手去阻擋從頭頂射入的亮光。
我瞇起眼,看到那光正好是劉向前頭頂的玄關燈照下來的。
這個酒店還想要做什么?
頭頂的燈泡爆開了,碎玻璃落在了劉向前身上。
周圍變得一片漆黑。
劉向前在現實中睜開眼睛,呼哧呼哧喘氣。他身邊的妻子睡得香甜,他則在一身冷汗中,就這樣直愣愣躺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新一天開始。
劉向前魂不守舍,抱著家里面新買的收藏品,要秘書再請高人回來念經。
到了晚上,秘書驚慌失措地打電話給劉向前,說了衛小中跳樓自殺的事情。
劉向前掛了電話,遲疑了好長時間,才又給秘書打過去,讓他把詳細的情況發到他的郵箱。
“詳細的,詳細的尸體……還有,他死在哪兒,怎么死的,都發過來!”劉向前如同困獸。
在看到目擊者拍下的視頻后,劉向前從困獸變成了老邁等死的野獸。
他握著鼠標的手帶著鼠標一塊兒哆嗦著。鼠標敲著桌面,發出“噠噠噠噠”的聲響,在寂靜的辦公室內顯得震耳欲聾。
警察很快找上門,劉向前這種精神狀態,自然是漏了話出來。他直到此時,才有些相信雷戈的話是真的。酒店,真的活了,是酒店在殺人。否則這一切沒法解釋。光一個雷戈,不可能那樣。
我看到了來查案的陳逸涵,卻不知道我現在該做什么。
我甚至到現在才恍惚地想起來,我會進入這場夢境,是因為在停尸間受到了劉向前鬼魂的襲擊。
我現實中的身體……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