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就在這了。”
“一會兒等牧民們散了，去請商隊的掌柜來一趟，我還想問問這些走南闖北的掌柜們有甚么意見。”
陳亞萬知道，他想要在這巴連衲都做出點政績來，不比內地。
他需要依靠商人們，也需要曹文昭的支持。
以五軍營指揮使的官職，授封龍虎將軍，就足以證明，內閣是要把曹文昭放在這草原上讓他盡情施展的。
曹文昭人家履歷也驚人啊，當初老奴努爾哈赤引遼東女真鐵騎三萬偷襲永定縣城，就是曹文昭負責永定縣城保衛戰的。
當時大明皇帝朱由校，皇后張嫣，皇后肚子里的皇太子朱慈燃，還有張好古等內閣大臣都在永定縣，這一戰的意義何其重大？
人家曹文昭有本事啊，打贏了具有大明歷史上重要轉折意義的永定格勒戰役。
如果說老奴努爾哈赤是小胡子，那曹文昭高低就是個朱可夫了。
將來大明小學生課本上要是出現個：論永定格勒戰役前因后果，是誰打贏了永定格勒戰役，那曹文昭和趙鐵軍絕對是千古留名的。
因此打贏了永定格勒戰役，曹文昭立刻受封定遠伯，隨后被任命為五軍營指揮使，負責訓練北京三大營，初授封就是正二品的驃騎將軍。
這次率軍北上更是直接越過了升授金吾將軍這一步，達到二品武將的巔峰，加授龍虎將軍。
陳亞萬沒指望自己能和曹文昭一樣，但他也是有野心的，他現在是正四品的知府，初授中順大夫；干好了，將來授封中議大夫，他也能步入從三品，乃至正三品啊。
因此他可是充滿了干勁，這巴連衲都是未知的，也是全新的，全新的就代表好施展，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傍晚，南巴連衲都牧場的商隊掌柜得到了邀請來到了陳亞萬暫居的穹頂。
如果是一般人邀請，就這些走南闖北，代表著商路和財源的掌柜還真不一定給臉，哪怕你是南巴連衲都草場的蒙古頭人，貴族，也不一定給你這個臉。
但陳亞萬不一樣，他是巴連衲都特別經濟區知府，他背后是內閣首輔張好古。
張好古治國理政是一把好手，經商也是一把好手，他的一次次商業舉動可是被商人們奉為經典，就像曾經被封為文財神的比干和范蠡，如今張好古在商人心中那可是很有可能成為第三位文財神的存在。
就算沒有張好古這個身份，單憑特別經濟區知府這個身份，這些掌柜也拒絕不了陳亞萬。
大明第一個特別經濟區啊，朝廷會援助多少資源？
這些都是錢啊。
因此掌柜們樂樂呵呵進來，恭恭敬敬行禮后各自坐下，等著陳亞萬開口。
陳亞萬也是干過縣令的，他也沒擺什么架子，笑著給商人們煮茶：“本府也知道，各位掌柜都是忙人，因此咱們就直白一點。”
“本府這次請各位掌柜來，有三點。這第一點，本府這初步上任，剛剛在巴連衲都幾個牧區調研了一番。本府發現，這巴連衲都還有很多經濟潛力沒有被發掘出來，很可惜啊。因此呢，本府想和各位掌柜，各位掌柜身后的商會，大家一起啊，把巴連衲都的經濟潛力給挖掘出來，巴連衲都經濟上去了，牧民富裕了，大家也都賺到錢了不是？”
“當然，關于怎么挖掘潛力，先且押后。這第二點，本府是想問問各位掌柜的意見，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有什么是各家商會都收的，巴連衲都也好引進，改進，是不是？”
“這第三點，就是關于巴連衲都的道路問題，各位掌柜也應該發現了，剛出大同關還好，走著走著，道路就不太行了，而到了這巴連衲都，九個牧區，千里草場，這地廣人稀，也需要道路，需要道標，因此本府捉摸著，想修一條路，修一條連接巴連衲都和大同關的路，方便大家來往做生意。”
一眾掌柜聽了陳亞萬的話，立刻低聲討論起來。
陳亞萬的意思很簡單，這巴連衲都潛力巨大，朝廷重點投資，掌柜們如果給他陳亞萬提供支持，例如修路啊，例如開礦啊什么的，那么肯定收獲頗豐。
一眾掌柜商議后，選出了一個代表：“陳知府，不知這巴連衲都和大同關之間的路，是個怎么修法，又怎么維護，需出資幾何，人力幾何啊？”
陳亞萬笑道：“諸位掌柜莫急，這條路，自然不會讓諸位掌柜出大頭。依本府的意思，這條路，朝廷肯定是會出錢的，而出力也有巴連衲都的牧民，諸位掌柜想投資可以來參一股，到時候這條路會設關卡收稅來做道路日常維護費用。”
“至于其他的投資啊，巴連衲都未來不僅會大量蓄養牛羊，還會種植棉花，種植土豆，而且根據一些情報，這巴連衲都地下還有礦產，這發財的機會，多的是。”
是的，巴連衲都不僅有牛羊，有棉花，有皮毛，地下還有礦！
這可不是陳亞萬胡說八道，是張好古明確告訴他的，甚至張好古給陳亞萬的任務之一，就是在保證巴連衲都畜牧業發展的基礎上，完成礦產的開采挖掘。
總之，他張好古既要畜牧業，也要礦產業，青山他要，金山他也要。
有張好古的任務在這里，陳亞萬可是要好好琢磨一番了。
和一眾掌柜談了談，也通過這些走南闖北的掌柜進一步了解到巴連衲都的一些問題后，陳亞萬離開了南巴連衲都。
調研完各個牧區后，回到中巴連衲都的陳亞萬去找了巴連衲都的那顏，巴連賀巴。
“那顏啊，按理說本府早就該來拜訪你了，可是這段時間，一直太忙。”
“這不，剛調研完，本府就來找你取經了。”
看著面前一臉笑容的陳亞萬，巴連賀巴有些詫異。
這個年輕人，就是巴連衲都特別經濟區的知府？
按照明朝的考舉制，你三十多歲考上就是文曲星下凡了，四五十歲考上都為時不晚，再去翰林院，國子監熬資歷，熬出頭了，三十多歲的人也就四五十歲了，至于四五十歲的，沒點關系都熬不出頭。
因此，三十歲左右就能擔任一府知府，陳亞萬這個年紀自然讓巴連賀巴詫異不已。
不過想到如今的大明皇帝和首輔都喜歡用年輕人，那么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大明朝現在也不走科舉了，入大同書院讀書，隨后走政務員考試，才是如今大明國考的方式。
這出現一個三十歲的知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巴連賀巴更好奇的是，陳亞萬來找自己干嘛。
請陳亞萬來到穹頂內坐下，陳亞萬看著那火堆上那只懸吊的鐵鍋里正在沸煮的茶湯，笑著說道：“那顏好興致啊，這茶聞起來清香撲鼻，想必是西湖的茶吧？”
巴連賀巴一聽也是大笑起來：“對對對，是西湖的好茶！”
“這可是商人們特意給我送來的。”
陳亞萬恭維道：“那顏是巴連衲都的首領，享受點好茶是應當的，如果那顏喜歡，我那還有點首輔送我的茶，可以給您拿來。”
一聽有大明首輔送的茶，巴連賀巴也是來了精神，這能喝到大明首輔的茶，整個草原，整個大明又有多少人啊？
陳亞萬看著沸煮的茶湯對巴連賀巴說道：“那顏啊，這茶不便宜吧？”
巴連賀巴說道：“往年，我們還沒和朝廷通商的時候，什么東西都貴啊，一兩茶葉，那可是十斤皮子都不一定能換得到，鹽巴，茶葉都貴的很。”
陳亞萬接過話：“如今和朝廷通商，商人們來得多了，這東西自然也就便宜些了，不過朝廷和巴連衲都相隔這么遠，一來一往，商人耗費也大，花的時間也多，說是便宜，但也便宜不了多少。”
“畢竟這千里巴連衲都草原，太大了。”
巴連賀巴提起了警惕：“陳知府，是什么意思？”
陳亞萬說道：“那顏啊，本府之前去各個牧區調研，也是問了商人們的意見，商人們也說，草原太大了，缺少道路，而且還沒有路標，商人們很容易迷路啊。”
“因此，本府想著，是不是可以修一條連接九片牧區，然后直通大同關的道路呢？”
巴連賀巴知道陳亞萬的來意了，他兩手一攤，表情像極了小熊維尼：“怎么修路啊。”
“這巴連衲都又沒有錢，牧民們如今也分散在九片牧區，都沒人聽我的話了，我怎么修路啊。”
陳亞萬則是笑道：“路是肯定能修的，如今九片牧區都有各自的縣令，本府到時候會通知他們，讓他們動員牧民修路的。”
“而修路的前，如今巴連衲都是沒有，但巴連衲都畢竟是朝廷的特別經濟區，朝廷還是可以提供貸款的，到時候巴連衲都慢慢還就是了。”
“這路修起來，巴連衲都富裕了，牧民們有錢了，還怕還不上朝廷的貸款嗎？”
巴連賀巴不說話了。
巴連衲都富裕了，牧民富裕了，那他呢？
那他這個那顏呢？！
富裕的是牧民，不是他啊！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哪是來找他商量啊，就是通知他一聲，讓他知道巴連衲都要修路這個事，實際上，他什么都做不到！
沉默片刻，巴連賀巴說道：“陳知府想做，就做吧，我肯定是支持的。”
得到巴連賀巴的回答，陳亞萬滿意的離開了。
等陳亞萬走后，巴連賀巴看著正在沸煮的茶湯，猛地一腳將其踹翻，看著那沸騰的茶湯濺在羊毛地毯上弄得一片狼藉，而他的臉色，則已經陰沉無比。
當親衛聽到動靜走進來時，巴連賀巴揮揮手讓親衛都出去了，他沉默的坐在自己的狼皮座椅上，巴連衲都富裕了，牧民富裕了，那他呢？
他這個巴連衲都的那顏，這千里草場的主人，數十萬牧民的首領，又獲得了什么？！
原本他只是巴連部的那顏時，他還有著權利，有著地位，牧民依附他，部眾服從他，他能調動兩三個萬騎，在這草原上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可如今，他看似地位高高在上，但全是虛的，假的，實際上什么也不是！
他已經沒有權利了！
巴連賀巴正生悶氣呢，門簾被掀開了，惱怒的巴連賀巴怒道：“都給我滾出去！”
“我不是說不許你們進來嗎？！”
“怎么？偉大的巴連衲都那顏，也有煩惱的事情？”
聽著這熟悉的陰陽怪氣，巴連賀巴抬頭一看，雙眼瞇了起來：“衲都而贊，你個老狗，跑到我這里來做什么！”
衲都而贊說道：“自然是來看看征服了我衲都部，如今擁有千里巴連衲都草原，數十萬部眾的巴連衲都那顏，是過著怎么令人羨慕的生活。”
嗆得一聲，巴連賀巴拔出了一旁的彎刀，目光銳利的盯著那帶著譏諷的衲都而贊：“衲都老狗，你真要找死不成！”
衲都而贊則是毫不畏懼的上前直接把胸口抵在刀尖上：“那你就把刀捅進我的心臟啊！”
“反正我和你斗了大半輩子，巴連部和衲都部也斗了這么多年了，如今衲都部也沒了，我也沒什么臉面去見歷代那顏，你殺了我正好！”
聽著衲都而贊的話，巴連賀巴手中的彎刀卻垂了下去，癱坐在狼皮座椅上：“衲都部沒了，巴連部也沒了。”
“如今的巴連衲都部，不是你的衲都部，也不是我的巴連部，而是朝廷的巴連衲都了。”
“沒了，什么都沒了。”
看著垂頭喪氣的巴連賀巴，衲都而贊上前問道：“你認輸了？！”
“你當初引明軍來打我，衲都部都沒了，你現在卻認輸？！”
說著，衲都而贊忍不住笑起來：“巴連老狗，我當初就說，你肯定會后悔，你現在后悔了吧？晚了！”
巴連賀巴被衲都而贊的話激起了兇性：“晚了？！”
“不晚！”
“我是朝廷欽封的巴連衲都那顏，是千里巴連衲都草原的主人！”
“我還是這片草原，這片草原上牧民毫無爭議的首領！”
“我依舊可以調動舊部，調動牧民，我只要想，我還能拉出兩個萬騎！”
聽到巴連賀巴這番話，衲都而贊也是上前說道：“是的！衲都部的貴族和頭人也還支持我，我也有自己的舊部，可以號召衲都部的勇士歸來。”
“我也可以調動至少兩個萬騎！”
“我們加起來，還有四個萬騎！”
“巴連部的貴族頭人們不滿意現在的情況，衲都部的貴族頭人也不滿意！”
“大明朝廷只看重那些牧民，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貴族頭人，但他們難道不知道治理牧民還得依靠我們嗎？”
“再這樣下去，別說那些貴族頭人，別說我，你這個巴連衲都的那顏，還能當多久？”
“大明朝廷派來了他們的官吏，還派來了一個知府，更別說這里還有大明的駐軍，這里到底是你巴連賀巴的巴連衲都，還是大明朝廷的巴連衲都？”
“巴連賀巴，你但凡還惦記著你的部族，你但凡還有點曾經的血勇，你就應該和我一起，去把屬于我們的一切奪回來！”
聽著衲都而贊的話，巴連賀巴顯得很冷靜：“明軍的戰斗力你也看到了，你的兩個萬騎都不是明軍的對手，我們怎么打贏明軍？”
“打不贏明軍，一切都是虛的！”
衲都而贊說道：“如果是兩軍對戰，我們的確打不贏明軍，但如果是偷襲呢？”
“你我的舊部都分散在九片牧區，我們可以通知他們，讓他們趁夜突襲這里，那個姓曹的明軍將領和姓陳的知府肯定沒有防備，他們沒有防備，明軍也沒有防備。”
“只要我們趁亂能解決掉姓曹的和姓陳的，這巴連衲都不就還是我們說了算？”
“我們是蒙古人，是草原的狼族！我們不能讓明人騎在我們頭頂上，我們可是狼，我們要反抗，我們得讓明朝皇帝知道，草原上是我們蒙古人的天下，明人是無法在草原上生活的！”
巴連賀巴沉默片刻，問道：“你有多大把握？”
衲都而贊反問道：“沒有把握，你就不準備做這件事了嗎？”
巴連賀巴深吸一口氣：“衲都老狗，你說得對，哪怕沒把握，這件事我也要做。”
衲都而贊笑了：“巴連老狗，我沒看錯你，你還是那頭老狼。”
巴連賀巴看向衲都而贊：“衲都老狗，這次算是你和我的聯手，召集各自的舊部吧，我們需要頭人們和貴族們的支持，需要他們去召集各自的部署。”
衲都而贊問道：“你和我的親衛都在帳外，讓他們去通知貴族頭人們，然后約定時間，趁機起事，只要我們行動迅速，明軍就反應不過來！”
巴連賀巴說道：“你說得對，我們現在就計劃一下。”
然而此時的帳外，巴連賀巴和衲都而贊的親衛聽著帳內隱隱約約的話，他們互視一眼，一個親衛忍不住說道：“那顏，想要謀反。”
另一個親衛則是說道：“那顏只是想把他失去的奪回來，畢竟這本來就是他的。”
又一個親衛問道：“如果那顏成功了，我們現在的一切，是不是就沒了？”
親衛們沉默了
不能反啊，反了，牧場和地就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