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
開始的初衷和最后呈現出的結果出現差異,往往是過程中的迫不得已。
比如拿大閱來說。
一開始張好古和朱由校的打算,真的就是搞一個類似閱兵的儀式來彰顯大明國威,順便讓各國使團看看,大明到底多么牛逼。
內閣一開始也是本著一次京師三大營的行軍計劃,包括出動哪營哪部,從哪里行軍到哪里。
可進展著進展著,京師三大營各部,江南三大營各部,西北邊軍一部,遼南邊軍一部,加上草原三部,這一下子上兩三萬人,這單純的行軍計劃就不合適了。
加上將士們和各軍校尉將軍的確踴躍,就變成了一次操演。
可計算一下軍費,出動的人數,拉練的距離,最后朱由校大手一揮,錢花都花了,干脆一次性花到位,來一次實戰演習吧。
于是,簡單的大閱行軍變成了出動京師五軍營一部、三千營一部、神機營一部,南京五軍營、神機營一部,遼南新軍一部、三邊新軍一部,草原巴連衲都騎兵一部,察哈爾騎兵一部的龐大計劃。
計劃共計調動三萬五千人,其中騎兵萬人,步卒兩萬五千人,包括虎蹲炮、子母炮兩百尊,威遠炮、將軍炮上百尊,長蛇破陣箭五十具,群豹橫奔箭五十具,百虎齊奔箭二十具,飛球三十具,大軍自京畿出發,抵達西山操演地,實戰演練怎么野戰與攻城拔寨。
訂好計策后,就開始下達調令了。
而明軍如此大規模的調動,從四面八方向京畿調兵,也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比如遼東的皇太極,他可是對大明朝思暮想,日夜難忘啊。
先是遼東一次慘敗被人偷襲了老家沉陽,再是草原上一次慘敗被人硬生生攆回了遼東,皇太極如何不氣不怒?
可如今遼東傷筋動骨,他也只能蜷縮在沉陽城里舔舐傷口。
比如他得力的好兄弟,多爾袞眼下傷就還沒好呢。
其實相比多爾袞,多鐸的傷勢更慘一些,別看多鐸身上箭失挨得少,但那箭刁鉆啊,一箭正巧射在大腿根上,要不是多鐸身上的棉甲的確給力,恐怕多鐸以后就不能人道了。
可即便如此,多鐸下面也少了點東西,還能說啥,能保住就不錯了。
出了這檔子事,皇太極深感內疚,一方面是感覺自己驕傲自大,結果導致臥龍先生的沉陽對良策功敗垂成,這一塊上,皇太極感覺自己就是丟失了街亭的馬謖,罪大惡極。
另一方面,就是損兵折將,讓八旗子弟折損眾多不說,還害得自己兩個弟弟倒了大霉,多爾袞現在一身傷,多鐸更是差點就要斷子絕孫。
所以皇太極也是痛心疾首,勵精圖治。
除了對蘇明哲、范文程、魏功朝等漢人委以重任,效彷明朝組建內閣,搭理任用那些投靠他的漢人士紳為官輔左他治理朝政,在軍事上皇太極也是學習大明的軍事改革,組建全火器的軍隊。
至于沒有火器?
去偷,去搶!
一方面是對遼東本土的工匠許以厚待,讓他們安心研究火器,另一方面就是偷摸派人去大明和朝鮮,去偷他們的火器技術。
遼東不缺鐵,不缺煤,就缺技術。
這么一來二去的,皇太極就知道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大明在京畿附近調動兵馬,連甘陜和江南的兵馬都調動了。
頓時皇太極就感覺不對勁,這明朝的狗皇帝調動兵馬,押運糧草干什么?
他想打誰?
這附近還有誰夠他打的?
思來想去,皇太極勐然得出一個不妙的結論:明朝的狗皇帝該不會是沖我來的吧?
越想,皇太極越覺得可能。
畢竟草原都被狗皇帝打服了,那自詡太祖嫡裔,成祖血脈的狗皇帝,可不就是征完韃靼征遼東嗎?
凡事你都經不起琢磨,越琢磨皇太極越不對勁,于是他找來了臥龍鳳雛幼麟,也是大清國的內閣三大學士來一起討論這件事。
蘇明哲、范文程、魏功朝三人湊一塊一討論,再結合與明朝友好的商業往來中得到的消息,最終得出結論:明朝不是針對大清國。
不是針對大清國就好。
得出這個結論后,皇太極也好,大清國的八旗貴族也好,都是松了口氣。
眼下大清國實在沒力氣和大明打了,真心打不動了啊。
既然不是針對大清國,那明朝這么調動兵馬是怎么回事?
皇太極敏銳的意識到,中原絕對是發生什么事了,不然明朝怎么可能這么調動兵馬?
難不成是明朝內部發生叛亂了?
狗皇帝終于惹得天怒人怨,大明的士紳要造朱家的反了?
深感情報不夠,決心要多在明朝境內安插間諜的皇太極一方面培養更多的探子,一方面也是四下打聽,終于得到了準確消息:沒人造狗皇帝的反,是狗皇帝又打勝仗了,還是滅國的打勝仗,西南有小國被狗皇帝滅了!
這個消息讓皇太極失望之余又感到無比的嫉恨,我大清國如今時局艱難,憑什么你明朝過的蒸蒸日上?
俗話說得好,看別人賺錢比自己虧錢還特么難受!
如今皇太極就是這么一個感受,憑什么明朝過得這么好?
而在得到明軍出擊到滅國前后只用了三個月,其中大半時間還在行軍的路上這個重要消息后,皇太極唯一的感受就是害怕了!
三個月啊!
什么概念?!
從京畿走到安南也得三個月,明軍出擊到滅國只用了三個月,這怎么可能?!
得益于明朝夸耀武功,大明報也的確遍及各地,皇太極的大清國里也能看到很多大明報。
大明報上很詳細的描述了明軍如何逆流而上抵達安南,又是如何神兵天降焚燒升龍,這讓皇太極忍不住泛起了滴咕:這飛球是怎么一回事?
神兵天降又是怎么一回事?
繼而惹得皇太極擔憂起來:明朝要是讓這個飛球也飛到沉陽來,是不是也能把我燒了啊?
一時間,皇太極是茶不思飯不想,苦思冥想著怎么解決這個飛球問題。
甚至在朝堂之上,皇太極也是詢問百官:“明朝有飛球,可飛躍崇山峻嶺,于千里之外焚燒城市。”
“若這飛球有一日到了我大清國的天上,我大清該如何應對啊?”
對此,魏功朝當即表示:“回萬歲,圣人言,子不語亂力亂神,何為飛球?依臣所見,不過孔明燈爾。這人在地上,豈能上天啊?”
“此不過偽明夸耀武功之舉爾!”
“臣以為,明朝滅國是真,但斷不可能用三月之短,安南遠在南洋,大軍跋涉千里之遙,耗時便要兩月之久,而西南多群山密林,大軍行進困難,安南之戰必定持續時間更久。”
“至于所謂的神兵天降,天火焚城,不過是明軍用一些孔明燈點燃了升龍城內的糧草而已,哪有什么神兵天降?偽明是故作聲勢,讓我們膽寒啊。”
周圍群臣紛紛贊同:“魏大人說的有理啊,人能上天,聞所未聞,這上天了,那不就是神仙了?”
“就是就是,人怎么可能上天呢?那孔明燈小小一盞,就是放大十倍,它也載不動人啊。”
“這孔明燈內有火燭,如果從空中落下,恰巧落在柴草堆里,糧倉里,倒是真有可能引燃大火,所謂天火焚城應當就是這樣了。”
皇太極聽著這些漢人大臣的話,雖然感覺哪里不對,但仿佛又很有道理,也是忍不住頻頻點頭。
魏功朝見皇太極認可自己的想法,繼續得意地說道:“臣以為,我大清可以下令各地,命柴草堆周圍必須有水缸,而糧倉需頂部封以泥土,防止火攻,且糧倉周圍置備水源,命人多加巡邏即可,不必擔心什么天火焚城。”
蘇明哲則是說道:“若是明朝真的弄出能載人的孔明燈,那又如何?”
魏功朝不屑的笑道:“能載人的孔明燈,那要多大?五丈還是十丈?莫說孔明燈是紙湖的,就算不用紙,那么大的孔明燈飛在天上,一會兒不就落下來了?”
“而且載著人,它能飛多高?我大清勇士善射,與城墻之上,隔數里之外就能發覺,到時引弓而發,還能射不下來?”
這話說出來,八旗貴族是紛紛認同:“就是,我八旗勇士善騎射,數里之外的狍子也能一箭洞穿雙眼!”
“莫說狍子,就是天上的雄鷹,我也曾射下過,那雄鷹在空中不過一指大小,若是數丈的飛球,我必定將其射下!”
皇太極見狀,也只得越過這個話題。
實際上他最想知道的就是明朝怎么弄得飛球,他想看看大清國能不能也造出來,然后學著明朝燒了升龍一樣,大清國也用飛球去燒了明朝的京城。
可眼下一看,這個想法是注定實現不了了。
這些大臣壓根不信明朝有什么能載人飛千里之外的飛球,對其根本不重視,滿八旗的貴族不信也就算了,這些漢人大臣也不信,顯然是不拿這個當回事。
皇太極心累之余,也值得不去想這些,畢竟魏功朝說的也有理,數丈大的飛球,能飛得多高?
孔明燈能飛多高他是見識過的,別說箭失了,彈弓都能打下來,因此明軍的飛球也不足為慮,吧?
皇太極的憂慮且不提,大明如今也是興奮得很。
滅國之戰給百姓帶來的民族自豪感是極強的,這可是極大提升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信心的東西。
就和你天天喊大明天下無敵一樣,有用嗎?
沒用!
但你如果先在草原上把敵人揍一頓打趴下,再跑到西南崇山峻嶺里揪住另一個敵人一頓胖揍,這個時候你再喊大明天下無敵,那大家絕對會信。
如今大明就是這樣,打了遼東,平了韃靼,滅了安南,兵威正盛,威服四海,大明百姓安居樂業,四方小國紛紛朝貢。
大明天啟,國大民驕,四方來朝。
大家看得到的,才是真的。
如今大明的強大,百姓是能實打實感受到的,無論是學子,商人還是百姓,都能從周圍的點點滴滴里發覺如今的大明真的越來越強了,和之前不一樣了,當他國商隊,使臣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大明,仰慕的看著大明的建筑,羨慕的看著百姓身上的衣服,驚訝的看著大明的變化,百姓們看到這一切,對大明的歸屬感、自豪感也就油然而生了。
內閣中,張好古聲望風頭一時無兩,人家不僅有政績,還有軍功,屬于上馬能領軍,下馬能治國的全才。
出將入相自古以來就是儒生的巔峰,如今大明唯二出將入相的,第一個是打贏了京師保衛戰,有著再造大明之功的于謙、于少保,第二個就是如今打贏了一系列戰爭還親自指揮了滅國之戰的張好古,張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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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然,張好古的政令貫通的無比順暢。
打開一份折子,看了沒幾眼張好古眉頭就皺起來:“本閣記得之前說過,自新政起,一切奏折務必言簡意賅,直入主題,嚴禁浪費筆墨,這折子是怎么回事?”
大明內閣每日要批閱各地奏折多少?
如果每個人的奏折都寫厚厚一大堆,密密麻麻幾千字寫不到主題,浪費的是朝廷的時間,真當內閣閑著呢?
這封折子被侍者拿走后,張好古打開下一份折子看起來:“遼東的清軍近日有異動?”
“調草原察哈爾的折子來。”
侍者送來察哈爾的折子,發現也是言明清軍有所動作后,張好古邊批閱邊道“內閣轉兵部下發察哈爾與遼南,命察哈爾總督曹文昭,遼南總督袁崇煥嚴加防范并派出哨探,探明遼東情況,軍費今年照例草原、遼南各漲一成,修筑碉樓,挖掘壕坑,繼續圍剿遼東。”
批閱完清軍的折子,云南又有折子送來,是黃得功關于交祉治理方面的折子,言明眼下南北交祉正在推行新政,給百姓分發田畝。
張好古也是批示道:“交祉不同內地,新附之地,需安穩民生,嚴刑峻法固然可行,然懷柔之策亦不可忘,不僅百姓需撫,士紳亦需安撫。朝廷將新設國學,本閣批于交祉百個名額。”
張好古的意思很簡單,給出一百個國學名單,讓交祉士紳權貴主動靠上來放棄田產轉為大明式的官員之家,這個機會那些士紳權貴不會放過。
如果是內地,張好古絕對懶得用這些手段。
但交祉不同,剛剛化為大明疆域不提,交祉多山多林,一旦有人要在群山叢林里跟大明玩打游擊,那就真的耗費精神了。
等什么時候大明在交祉的統治可以貫徹到鄉鎮一級了,交祉也就徹底安穩了。
批閱完交祉的折子,黃宗羲又送上來江南總督汪文言的折子,汪文言在折子里表示他已經與西洋人溝通過,將以物易物向紅夷人購買三條戰船,這批戰船會在下次紅夷人與大明交易時運來,即時大明就可以拆解這些戰船研究其構造,用以制造大明自己的戰船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
張好古批閱之后,新的折子送達,這是關于江南雨水的奏折。
奏折言明今夏多雨水,長江水系水位漲幅極快,可能有洪澇之災,希望朝廷早作準備。
張好古看著奏折皺著眉,這南方水網密集,洪澇之災也頻繁,每年都有發生,不過基本上波及幾個府縣的小型災害,影響不到江南全局。
但一旦發生波及數個府乃至波及整個江南的可怕洪災,那個時候朝廷想控制都難了。
“太沖啊,將南方關于今年夏季防洪的折子都給本閣找來。”
黃宗羲取出那些已經分門別類規整好的折子送到張好古眼前,張好古一看忍不住皺眉:“這么多。”
黃宗羲說道:“今天雨水多,江南各地都在準備防洪。”
張好古沉吟片刻,說道:“嗯,本閣知道了。”
晌午眾人用飯時,張好古說道:“各位閣老,今年夏季雨水頻發,江南各地請求朝廷撥款防洪防汛,這件事,諸位怎么看?”
黃立極咽下食物,抿了口差撫須說道:“照常例去辦吧,這年來,江南水患不斷,今年雨水的確多了些,但有往年的積累在,應當不會發生超出控制的事。”
盧象升說道:“依我看,朝廷不如專門下發一筆防汛款,讓各省自行防汛,河道清淤,修筑堤壩。這哪省出了問題,那段河道出了問題,直接讓各省總督,各府知府負責。”
張好古點了點頭:“這是個法子,江南各省常年面臨洪澇,經驗比我們應當是豐富的,既然如此,朝廷就撥一筆款子下去,讓江南各省自行防范。言明下去,這筆款子是修筑河堤,防洪防汛之用,需專款專用,若是挪用,自己把官袍脫了,省的朝廷麻煩。”
魏廣微又說道:“江南之地的錢糧,是不是要今早轉運,防止突發洪汛啊?”
黃立極說道:“魏閣老此言有理,元輔啊,上半年這兩季的錢糧,今早轉運的好。”
張好古點了點頭:“就這么辦吧,內部發函各省,督促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