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的輿情很是洶涌,
大明朝如今國強民富萬國來朝,何至于被區區東瀛小國給欺負?
因此,在朝堂上經歷了三日爭執之后,最后各方妥協做出了決定
先遣使去東瀛見一見東瀛的天皇并去申飭下東瀛幕府讓他們不要自誤,如果東瀛幕府不聽,那么朝廷就出兵伐之。
做出了決定就要選擇使者人選,以禮部為主,兵部、翰林院、督察院為輔,其中正使二人,副使六人,正使為三品,副使為四品,可以說陣容非常豪華。
兩位當朝三品大員,加六位四品,具是緋袍,可以說朝廷非常重視東瀛問題,這關乎著今年朝廷是否會有戰事。
人員選定,拿到圣旨之后即可帶著儀仗出行,在天津府外有朝廷水師大船送他們渡海前往東瀛。
京師之中因為出使東瀛一事在民間又多了不少風聲,而朝中那些真正的重臣們卻并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在京師某處園子里,黃立極和喬允升正在看戲,那戲臺之上戲子咿咿呀呀唱著火燒博望,戲臺之下二人顯得非常悠閑。
黃立極端著茶盞喝了口茶,隨即拿起一塊果脯塞進嘴里慢悠悠嚼著:「事情到這算是出了個結果了。」
「姑且算是吧,且由那些人去施為,事成與否反正也不是看他們。沒見京師里最近動作不少么。」喬允升叉起塊新鮮的果子,相較于果脯他更喜歡新鮮的水果,而他的地位也足夠他一年四季不缺各種水果。
黃立極笑了笑:「常熟那位,最近可是有點急。」
喬允升有些不屑:「他和我們不一樣,他是江南東林出身,一步登天又是依仗的那位,如今圣眷正隆,權勢滔天。那些老人都漸漸以他為首,東南沿海那些士紳官宦也都仰他鼻息。可眼下出了這檔子事,雖說新黨那邊表示不在意,但臨清那位的想法,誰能弄得清楚?畢竟若說真正的圣眷,權勢,誰能比得上臨清那位?」
黃立極也是嘆了口氣:「喬相啊,咱們就莫要管那么多了,未來就算有爭執,也爭不到你我頭上。都說內閣是滔天權勢,位極人臣,但真正有滔天權勢,能治國的又有幾人?」
「如今內閣七人,可真正說起來,能說話管事的,不也就四個?孫相可算半個,這加起來也不過四個半而已。」
喬允升也是忍不住感慨,是啊,如今局勢對舊人老人來說太難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總有新人替舊人,而東林黨也還沒有后世那眾正盈朝的好時候,如今新黨死死壓著那些舊人,內閣真正說話的就是張好古,張瑞圖,盧象升三人。
當朝首輔、當朝次輔,加上吏部、禮部、戶部在手,新黨權勢滔天,舊人老人已經在朝中站不穩跟腳了,這也是為什么朱由校把錢謙益提上來的原因,舊人不能全部消失。
天下各地也好,朝中也好,朱由校不可能隨心所欲把所有人都換成新人,那不是清理朝堂,那是清理他自己了。
正如光暗相隨,新老相伴,有新就要有舊,錢謙益就是提上來的舊人代表,是東南諸省,那些官宦士紳的領頭人。
因此錢謙益天生在內閣就有皇權和地方的支持。而他黃立極和喬允升,原本加上魏廣微三人還能占據一份根基,如今就老老實實當個隱形人就好了,沒看見出鎮遼東壓著那十幾萬遼東軍閥的孫承宗都一句話不說么。
能以內閣大學士的身份致仕對子孫后輩也有一份蒙蔭在,而且這幾年黃立極和喬允升表現的不爭不搶,這在張好古等新黨大佬面前也有一份人情在,將來他倆退下去,子孫后輩自有人照顧。
所以黃立極和喬允升不爭了,他們已經看清楚了,如今朝廷維持這個局勢對他們來說沒什么壞處,就算他們真有了
幾分權勢,那就能變的更好?別開玩笑了,他們但凡做不上首輔,那有那幾分權勢還不如沒有來的安心。
之前朝中諸人言戰,最反對的就是黃立極和喬允升,他們倒不是在乎大明如今穩定上升的勢頭是不是會被打斷,而是在乎穩定的朝廷局勢會不會出什么岔子。他們才是最在乎穩定的人,他們需要的是穩定的致仕退休,而不是惹上爛攤子。
如今真正急的人,不是他們,是錢謙益。正如黃立極所說的那樣,眼下最急的就是錢謙益,他必須要證明自己,不僅僅是在張好古面前證明自己無心和新黨較量以維持如今新舊結合的穩定局面,更要在皇帝面前證明自己沒什么小心思。所以這幾天錢謙益沒少找人也沒少查詢事情來龍去脈。
在錢謙益忙著自證清白時,張好古等人也沒閑著。
「此事到底和那邊有關系,如今追究起來有何意義?想那些作甚呢,不管他是陰風還是火燎,我
自巋然不動便是了。「張好古笑著拿起幾粒瓜子在
手中慢慢撥著。
張瑞圖聽著戲臺上那說書人講著自己寫的天啟微服私訪記的戲文,手里拿著個扇子輕敲著,時而點點頭非常投入,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而盧象升則是手里拿著一本書時不時翻一翻喝些茶水,桌子上的果脯點心,瓜子零嘴根本沒動。一旁的小廝上來添上熱茶后識趣的退開,張好古終于是再度開口了:「說起來,今日二位請我來這,可不僅僅是放松吧?」
張瑞圖笑道:「嗨,就是想問問元輔,咱們要不要先動一動。既然這一仗按元輔您說的免不了,又要把主動權握在手里,是不是讓下面先預備著點?」
張好古看向盧象升:「盧相也是這個想法?」盧象升點點頭:「自古以來,兵家大事,就以事先籌謀為主。從未有今日言戰今日便開戰的說辭。都是經年累月籌備完畢,方才言戰開戰。」
「去歲朝廷才從南洋戰事里脫身出來,眼下在南洋還有一鎮兵馬留守,今年又要對東瀛開戰,事情太急了,若不是抓緊籌備,等戰事真要開始了匆匆上陣,那就麻煩了。」
張好古微微頜首:「稍微等等,我還請了人來。」
沒一會兒功夫,兵部尚書劉鴻訓就到了,看到新黨三位大佬都在,劉鴻訓顯然有些拘謹。
「劉尚書快坐,今日就是閑談。」張瑞圖笑著拉著劉鴻訓坐下,小廝立刻送上茶水。
等劉鴻訓坐下后,張瑞圖笑著問道:「劉尚書,去歲朝廷在南洋打了一仗,各種消耗不小吧?」劉鴻訓連忙說道:「去歲一戰,朝廷動用了三個鎮,但真正打起來的戰事也不過半月,消耗最大的是水師方面,大批火藥炮子被打了出去。但去歲年末就已經補充完畢,如今水師的力量還有增強。」「而東南沿海各省的倉儲,消耗也不大,如今各庫都是滿的,南北直隸的各處軍需庫存也都點檢過了。戰事只要維持住規模,朝廷就不會有壓力。」顯然,劉鴻訓是清楚今日叫他來的目的,很直接的回答了自己的立場。
這一戰是必須要大的,劉鴻訓已經意識到了,從派去東瀛的人選中他就意識到了。
是啊,兩位當朝三品,六位四品,具是朝廷重臣,可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從應天府剛剛來到京師的啊,他們背后主要支持力量可是東南那些人,需要維持的也是南方的利益。
讓他們這些人去東瀛問責,顯然朝廷就沒打算能談出些什么來,劉鴻訓在朝會上就意識到,內閣是想打的。
如今他更是肯定了這一點。
一陣閑談之后,眾人分開,張好古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皇宮。
武英殿中,朱由校今日難得沒去西苑查看他那些機械,臨戰之前,朱由校自然是更關注戰事。「
這一戰對朝廷有利,那打就是了,一些宵小妄圖生事,朕倒是不在乎。」
「大明朝兩京二十四省,三千八百余萬戶百姓,莫說眼下這四十七萬兵馬,就是再翻個幾倍,朝廷也供得起!」
朱由校說的云淡風輕,其神情自有一份霸氣在:「他們不就是覺得朝廷手里就這些人馬,其中還有半數在邊關塞外,南北直隸加起來不過二十余萬兵馬,若是折損了一半,朝廷就過不下去了?」
「哼,他們倒是做得好夢!」
「師父,朕打算讓新軍再編練十幾個鎮。朝廷手里,起碼要再多出二十萬可用的兵馬。」
朱由校算是看清楚了,草原上三萬,甘陜三邊三萬,遼南三萬,交祉五萬,還有南洋..
新軍四處需要坐鎮,留在南北直隸的可用之兵也就只夠維穩了,手里不再多出些兵馬來,朱由校都感覺心胸里有股氣不順暢,理不通順。
張好古默默聽著朱由校的想法,再編練十來個鎮,倒不是什么難事。
畢竟如今大明是優軍政策,高地位高待遇高福利,傷殘還有榮養,新軍就是朝廷自己人,是皇帝的自己人,新軍子嗣無論是當官還是做什么都有優待,因此朝廷的募兵制度制度下,各地別說百姓了,就是士紳商賈也是想參軍。
起碼士紳商賈本來就有底蘊在,其子嗣讀書識字,進入軍中起步更高,將來也是進入朝廷中樞的正道。
眼下限制朝廷新軍數量的,其實不是沒人愿意參軍,相反愿意參軍的人多了,朝廷是寧缺毋濫加上如今正在大發展,需要最多的不是軍人而是工人。不過朱由校有這個想法也正常,若是朝廷再多個二十來萬兵馬,那這天下還真就沒什么魑魅魍魎了。
張好古想了想說道:「陛下,即便要擴軍,也不是眼下。如今朝廷在北方有十五鎮,遼南三鎮,甘陜三鎮,南方十三鎮,西南五鎮,加起來已經有三十九鎮,草原上還常備著四鎮蒙古騎兵,這些已經足夠了。與其再擴充鎮,不如擴充人。」
張好古的想法是,在現有鎮的基礎上,把每鎮的人數擴大一些,這樣的話簡簡單單增添十萬兵是沒什么問題的,至于后續是編練新鎮還是其他,完全可以慢慢來。
朱由校點了點頭,張好古的思路更穩妥些。點了點頭,朱由校說道:「此事,就這樣吧。先看看東瀛戰事情況,山東、山西、河南、河北四省的民兵也都有個預備,若是真有什么差池,這三省的民兵能編練十個鎮出來。」
北方各省是新黨和朱由校的基本盤,以山東山西河南河北這四省加上直隸來算,朝廷輕輕松松可編練超過三十萬以上有一定軍事素養的新兵出來。明面上朝廷是那些兵馬,但在北方各省,包括甘陜,兩湖,江浙一線,朝廷隨時可以擴充更多的兵馬,只是如今沒這個必要罷了。
說完擴軍的事,朱由校問道:「既然決定要打了,內閣打算出兵多少。」
張好古說道:「臣的意思是,盡量控制在五萬以下,甚至最好控制在三萬左右。」
「三個鎮?東瀛可不弱。"朱由校說道。
張好古解釋著:「陛下,東瀛是不弱,但朝廷也不是要和整個東瀛開戰,而僅僅是和幕府開戰。主要的不是打敗東瀛,是打敗幕府,讓幕府恢復通商貿易,這就足夠了。」
朱由校立刻理解了張好古的意思:「既然如此,師父的打算是只對江戶動兵?」
張好古點點頭:「不錯,周圍那些江戶的親藩都不在臣的計劃之內。」
朱由校笑了:「滅了幕府,留下那些親藩,讓他們爭奪新的幕府將軍位置,那些譜代們各有支持的親藩,關東這就得亂起來,加上那些外樣,整個東瀛都要亂成一鍋粥啊。」
誰說不是呢
,關東的那些親藩和譜代肯定會為了將軍位置打的頭破血流,尤其是當他們知道大明朝廷根本無心東瀛,只是為了開海而來之后,必然會毫無顧忌打的人腦子變成狗腦子。
至于那些外樣外藩,還有關西、天皇,他們也各有各的心思,整個東瀛必然會成為群雄逐鹿的戰場,如今有三五百萬戶百姓,修生養息了十幾年的東瀛必然會亂成一鍋粥,這是對大明來說最好的局勢。
至于最后誰會贏,大明還真不在乎,因為大明必定會去幫快輸的那個。
「朝會之上,有句話說的倒是頗符合臣的心意。」
張好古笑著:「東瀛小國,狼子野心,其心胸狹隘又有吞天之志,永樂年間便曾覬覦我大明疆土,足以見其勃勃野心。若假以時日任其發展,必成我大明一害。」
「因此與其任其發展,不如加以引導,馴養得當了,未嘗不可變成我大明的海外之地。」
朱由校狐疑的看著張好古:「師父想要東瀛之地?」
張好古笑道:「東瀛小國寡民,土地貧瘠,要來何用?臣不過是看上了東瀛那幾百萬戶人罷了。」
朱由校恍然,繼而忍不住指著張好古笑道:「若是旁人知曉師父你的想法,不知道未來要怎么評判啊。」
張好古則是一臉坦然:「臣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臣只是漢人。」
在朝廷使臣出使東瀛沒幾日后,朝鮮遣使來大明求援了。
「東瀛閉關鎖國,我朝不少商賈子民被連人帶貨困在東瀛,局勢岌岌可危。我朝小國寡民,能茍延殘喘至今全依仗上國威嚴,如今子民被困異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雖然屢次派遣使者去東瀛卻如同泥牛入海毫無音訊,如今只能依靠上國。我朝王上祈望上國施以援手,救出我朝鮮子民于水火啊。」
朝鮮使者哭的是聲淚俱下,在朝會之上對著朱由校哐哐磕頭,把被壞人欺負的小媳婦形象展現的非常鮮活,著實讓朱由校滿意。
「外使還請放心,我朝已經遣使去東瀛申飭其幕府了,若其置之不理,自有大明為你做主。「張瑞圖說道。
朝鮮使者聽到后大喜,當即再次叩頭:「外臣叩謝大皇帝陛下!」
朝鮮使者找來了,而很快不少小國使者也都聞風找上來了。
和東瀛做生意的可不僅僅是朝鮮和大明,這些小國都有份啊,貨丟了就算了,如今連人帶貨都被扣下,什么消息也傳不出來,這讓他們怎么能甘心?
之前沒動靜,他們也無力對付東瀛,但如今朝鮮找大明求援成功了,這些人自然一窩蜂的都涌來了。
這么多小國使節都來哭訴東瀛的殘暴,明明東瀛鎖國與否都是其自身國策,但如今看來仿佛東瀛鎖國就是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一時之間東瀛是人人喊打,真成了被唾棄的存在。
顯然,這些小國都是跟風過來的,他們只是想趁機討點好處,但朱由校不在乎,有這些小國在,大明日后的行動那就是順天應人,萬眾景從的正義之舉。
雖說出王師以伐不臣,王道就握在大明手里,但一些外在名聲大明也是要的,不能讓人說成是貪婪小國土地財貨吧,不然今日東瀛打一仗,明日南洋打一仗,那周圍小國人人自危之下,大明對外的策略可就不是那么好執行了。
很快,前往東瀛的使者返回了,使者們沒有成功與東瀛幕府完成談判交涉,對幕府的申飭也毫無作用。
鑒于東瀛幕府的冥頑不靈,大明朝廷決定采取一些激烈的動作來喚醒昏了頭的東瀛幕府:
出王師,伐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