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8點鐘。
江遠早早的來到會議室,先檢查了一下電腦、投影儀,還放了幾頁PPT試了試,接著就開始詢問戚昌業現場的情況。
戚昌業昨天也是忙了一晚上,此時青著眼眶道:“我們大隊的人有幾個人過去了,我另外還借了十個人,現在就是十幾個人在那邊,到……到10點鐘左右,能全部到位吧。有些人之前還都有任務的,說好是從今天開始出任務……”
警察的活都是做不完的,戚昌業的大隊更是典型高配小隊,單位和人員的級別都比較高,但人數少,活多,永遠都忙不過來。
甚至他借的人,都有原本的工作要做。警務工作也不像是其他的,不是說好了明天做完,明天就能做完了。犯罪分子不配合的話,一個案子都能拖得沒完沒了。
現在只是專案開始的階段,戚昌業就算再期待,也不可能全力而為。照戚昌業的想法,如果江遠能保持張麗珍案的速度,用一兩個星期找到尸骸,那就已經是阿彌陀佛了——事實上,戚昌業也只是這么想想而已,張麗珍案可還配著徐泰寧呢,他這個案子,也沒有這么急。
江遠這會兒顧不上戚昌業了,點點頭,道:“一會開會的時候,我準備搞一點現場效果,要讓現場的民警多多配合,估計要跑些路的,對了,警犬到了嗎?”
“警犬已經出發了,再一個小時能就位。”戚昌業是可以搖人,但也得講究基本法,沒什么特殊情況的時候,不可能讓別的單位的民警加班干活,還是早起提前工作的這種。
江遠點點頭,繼續看PPT。
戚昌業看江遠這么認真,心中自然升起一股子懷疑。
他的職業病,讓他迅速的回溯兩人此前的對話,接著就迅速的意識到一點,忙問:“江隊,你剛才說現場效果,什么樣的現場效果?”
江遠有點意外的看看戚昌業,再看看前面空蕩蕩的會議室,道:“我是考慮到這次來的都是比較出挑的植物學家,單純討論植物學的話,可能效果不是很好。就想現場找幾個埋尸的點,現場挖掘,試試看能不能當場找到尸體。”
“啊?”
戚昌業是真的忍不住,這不是玩嗎?
問題是,還能這么玩嗎?
這可是尸體!
要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尸體,自己這幾年不是白捱了,那醉酒當歌的夜晚,豈不是像是弱智小年輕,為了騙小姑娘一樣“為賦新詞強說愁”?
要是真的能就此找到尸體,那法醫植物學的技術豈不是要爆炸?
全世界各個國家各個省市的人民警察們,豈不是都要把法醫植物學弄起來!
別說難,學會了就給一個白襯衣還不夠嗎?要知道,世上無難事只怕給編制!
所以,換一個角度來考慮,江遠說的這個現場效果也太扯了,假如就這么發現了……但是,聰明的戚昌業轉念一想,這可是江遠說的!
“真的能現場找到尸體?您是已經知道尸體在哪里?還是……”戚昌業心想,江遠應該不至于認為,自己會幫他埋尸體吧。
當然,如果是為了間諜案,真要是能偵破了,想個辦法向上面申請一下,或者就干脆瞞著自己扛了,也不是完全不能夠考慮這方面的問題。
但今天的場合,似乎還沒有到這個高度……
“我昨天已經做了些功課了。”江遠知道戚昌業有疑問,詳詳細細的解釋道:“先說明,我們能找到尸體,不見得找到的就是你想要的這具尸體,甚至有可能找到的不是人類尸體!”
戚昌業點頭,內心也在做技術要點的更新。其實,如果江遠只要求他埋個動物的尸體的話,這種程度的作弊,他們還是能做到的,而且比較擅長……
江遠繼續說明:“咱們找尸體的基礎,其實主要就是前陣子,徐泰寧徐處搞排查時候,無人機搜索和拍攝回來的視頻資料。我昨晚已經將劃片區域看了看,有疑問的點都先悄悄做了標記,還做了一定程度的研究。”
江遠:“雖然有點作弊,但到了開會的時候,我基本就只是做一個案例的演示。更多的還是要現場的配合,現場的配合效果越好,我們能做的案例展示的次數就越多,恩……一次性挖出尸體的概率還是不太高的。”
江遠:“戚處,麻煩你這邊要協調配合一下。”
“沒問題沒問題。”戚昌業聽明白了,又擔心起來:“這要是找了好幾次,都找不到尸體,或者只找到動物尸體,怎么辦?”
“達不到震撼效果而已。也不影響工作。”
“說的也是。”戚昌業說著頓頓,道:“江隊對這些植物學家還挺用心的。”
“法醫植物學的工作量很大的。”江遠嘆口氣。
他對植物學家們還是有需求的。利用法醫植物學來破案,說起來簡單,但光是顯微鏡下找孢粉一項,就能看瞎人眼。但想讓植物學家們陪著他破案,沒有戚昌業的面子,單憑江遠自己,還是有困難的。
就好像白江省的植物學家們,也是看在龐繼東的面子上才湊起來的。
否則,這些四五十歲往上,要么是名校教授,要么是研究所的正研究員的學者們,怎么可能花費幾天甚至更久的時間來陪江遠做事呢。
且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業規劃,有自己的學術目標,有自己的工作日程表,就是江遠的級別和年齡,都很難團結這么一群人。
至于說憑技術和學術能力,上一次,江遠倒是用影像增強的技術,配LV4的法醫植物學搞定了,但這一次面對的學者人數更多,又都是京城的,很難講會起什么幺蛾子。
如果討論的內容偏出了法醫植物學,而涉足到了純粹的植物學——江遠固然可以避而不談,但凝聚人心的效果肯定就差了。
綜合考慮,江遠還是決定做的線上線下聯動起來。他的優勢又不是單純的法醫植物學的技術。
8點40分。
陸陸續續有人進到會議室來。
江遠只抬頭看看,就自顧自的改PPT,調試軟件,時不時的還要看看手機微信,確定一下各部分的人手的情況。
戚昌業也是群里狂打字,線下狂電話。
上下線聯動,最主要的就是人的因素,其次是要保證各種軟件的實時情況。
后者且不說,前者其實也是始終變動的。
就好像今天之前,江遠都不知道戚昌業能找來多少人。戚昌業自己都不是很確定,所以,就只能根據現場的情況,不斷的做出調整。
要是以為所有人都會配合自己,那就實在太天真了。
就算江遠現在是明星級的神探也不行。一群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大早上的在荒郊野外的泡著,或許會為了明星寬衣解帶,但真不一定愿意為了明星就多挪兩下屁股的。
跟各個小隊的聯系了一遍,最后確認了一遍,9點鐘的鬧鐘就響了起來。
江遠隨手一“摁”鬧鐘,抬頭,擰響話筒,道:“那我們就開始了。”
下方,五十個座位已經全坐滿了。
除了戚昌業邀請來的20多名京城的植物學家,龐繼東和他帶過來的四名白江省的植物學家,還有一票學生,以及十幾名各級民警。
江遠放眼看過去,就見民警們的臉上都帶著期待,植物學家里……只有蘇蕾和喬生莉倆人,面帶鼓勵的神色。
江遠笑笑,再打開PPT,道:“首先感謝大家能夠在百忙中,參與到我們這次的案件中來。刑事案件,有其特殊性,以下有一些規定,請大家自行閱讀。”
在放出說明的頁面后,江遠稍微停了半分鐘,再道:“今天的介紹,我主要講兩部分,一部分是法醫植物學的實踐,主要是講我們怎么利用法醫植物學,來為刑事案件服務。第二部分,是在一些刑警同事的幫助下,嘗試做一些真實的實踐工作。”
隨著江遠的話,植物學家們只當是簡單的描述,可在座的民警們已經興奮起來了。
民警們對江遠自然是印象深刻,聽他說到真實的實踐工作,立即對真實有了真實的理解,不像是在場的植物學家們,只以為真實是一種程度上的描述。
江遠再劃一頁PPT,道:“好了,我們先看看這個視頻。這是K67地塊,標號方式和范圍,大家可以掃碼地圖看到,我們先講這個地塊……恩,實際上,這個視頻我昨天晚上已經看過了,我當時看的時候,我認為這里有問題……”
江遠將圖放大,落在了一個草叢上。
在場的植物學家們都坐直了身板,仰頭研究起來,也有人跟同來的學生一樣,開始拍照記錄。
“這是樺樹,榆樹,還有油松和蕨類……”
“野外環境這樣長,確實有問題。”
“看樹林,都只有幾年時間吧,不超過10年,這片地方是有問題的。”
江遠等了半分鐘,再道:“在法醫植物學里面,這是一個比較典型的情況,我們叫做種子銀行。給在場的非專業人士解釋。種子銀行指的是地下的土壤里,包含有附近的所有的植物種子,而地面上的植物,原本經過長時間的競爭,已經趨于穩定了,但是當一塊地方的土壤被擾動了,新發芽出來的植物,會產生新的生態,新的競爭。”
“所以這塊地方在幾年前發生過擾動,有人刨地埋尸?荒郊野外的,有人刨了好幾平米的地方,確實不太正常。”有坐在前面的學者立即跟上說話。
跟學者開會就有這樣的問題,做到這一步的學者都是非常自信的,像是這樣的小會,一旦遇到問題和討論,就會遠超規模的進行起來。
“有的動物不是有刨地的習慣?”有年輕的學生也小聲的問出來。
“單純只是刨地,旁邊的植物會立即侵入的,不會給種子銀行里的種子長大的機會。”不用江遠,就有學者當場解釋道:“只有尸體這樣的情況,利用尸解產生的腐蝕性液體,阻止了周圍植物的入侵,才有新種子萌發的機會。”
“也就是說,這樣的地塊下面,一定有尸體?”學生訝然:“這么好找嗎?”
“也不是很好找,因為我們是從大地圖開始找起來的。”江遠說著將擴大后的地圖不斷縮小。
隨著細致的地塊,變成了平常的地圖的模樣,在場的年輕人全都冷靜了下來。
給你一副全國地圖,找出里面有偷埋尸體的地方——這大概是他們眼中的法醫植物學了。
“趁著民警們檢查這個地方的時間,我們再講一個地塊,然后合并討論一下具體的尋尸流程。”江遠說的全是干貨,因為他回頭還要這些植物學家幫忙搜索呢。
而對植物學家們來說,今天的現場就開始變得刺激起來了。
植物學家們也開始明白真實的含義了,紛紛問道:
“現場挖尸體嗎?”
“挖到了怎么辦?”
“找得到嗎?如果挖到了,就是殺人案了?”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迫不及待的跟人分享起來,植物學家們的群聊和社交媒體,空前的熱烈與吸引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