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
這是李拾舟聽到秦凡說的第一句話,隨即他的目光看向小亭,這亭子的面積并不大,特別是在秦凡落座后,他的面前只容得下兩人的位置。
而他們有四個人,從地位上來看,玉凰心自是當仁不讓的占據其中一個座位。
同時也隨著秦凡的話音剛落,玉凰心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但座位還有一個,這一刻李拾舟猶豫了。
他的目光看向兩側的雨葵邪和戚蒼青,兩人的視線也正好放在他的身上。
真論及身份的話,他這個依仗父輩蒙陰的小侯爺,實際上是最沒有資格坐那個位子的。
西廠廠公和天劍門二長老憑借實力和影響力,哪一個在表面上看起來都遠遠強于他。
而以李拾舟的性格,面對秦凡這種深不可測的對手,第一時間隱藏自己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沒錯,在這一刻他已經將秦凡劃為對手那一列,之前那一列中只有兩個人——翻手為云·羽蒼渺和玉凰心。
但不知為何,當玉凰心邁出三步之后,他也緊緊跟了上去。
隱約間他覺得此時若退后一步,將再無與之爭雄的機會,這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感覺,可李拾舟卻對此深信不疑。
“你們先離開吧,正好下面的宴會需要你們。”這是秦凡說的第二句話,對阿大和王井羽說的。
二人沒有任何猶豫,拱手一禮便已悄然退去。
“四對三,人數上我們占據優勢了。”玉凰心展顏一笑,并毫不客氣的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就好像此刻她才是這里的主人。
“都是一樣的,四對三,四對二,四對一,只要我在這里,結局就不會有任何改變。”秦凡笑瞇瞇的看著玉凰心將他那喝了一半的茶水續滿,輕聲說道。
而另一邊的李拾舟卻未有任何動作,比起十三年前就有所接觸的秦凡和玉凰心來說,他算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
他需要時間觀察秦凡,借助玉凰心這一路上給他透露的關于秦凡的情報,他要找到坐在這個位子上后,自己最應該起到的作用。
所以此時他收起了以往那率真無邪的樣子,神情嚴肅的看著秦凡。
秦凡對此微微一笑,這讓他對秦凡的警惕心一瞬間提到了最高!
之前他聽玉凰心提起過秦凡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假,笑容是假的,態度是假的,表露在外的一切都假到不行!
在這種認知的前提下,李拾舟本以為面對秦凡那自顧自的微笑時,會有一種坐看對方滑稽表演的淡然。
可結果并非是這樣!
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又怎樣,他還是被對方的親和力影響到了!
李拾舟很確定,隨著這種親切溫暖的感覺不斷加深,自己說出五句話后,就可能不自覺的透露出一些信息!
而要一直保持這種高度警惕的狀態,對其身心更是一種極大的煎熬!
就像是面對一陣隱于春風下的寒冬,你可感受春風撲面的涼爽,卻無從發覺自己的雙腳已被那詭異的冰冷所凍結!
這一刻李拾舟低下了頭,他好似在仔細分辨茶杯中的茶水品類,當目光不與秦凡對視時,那種奇妙又危險的感覺也消失了,這讓他暗松了口氣。
“你比十三年前更可怕了。”玉凰心坦然的與秦凡對視道。
隨即其目光看向秦凡身后的風陌:“風小哥還記得本宮十三年前的許諾嗎?”
風陌一言不發,只是目光時不時看向旁邊的水涅生,心里在想些什么沒人能夠知道。
倒是秦凡很貼心的回了一句,沒讓場面變得尷尬起來:“哎,所以若非必須見面的情況下,我是真的不愿與你對上。”
“哦?你在怕我?”玉凰心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好奇。
秦凡無奈道:
“面對一個時刻想著挖墻腳的人,自然是怕,特別像你這種人,一旦真的不擇手段起來,恐怕世上沒有你挖不倒的墻角。”
“呵呵,你這話夸大了,就像風小哥,我從十三年前就對他做出過三次招攬和許諾,包括之后的數年時間,也偶有提到此事,結果他就一直不為所動。
我有自信只要對方有所求,我都能滿足對方,而以我的身份地位,恰好在這方面很占優勢。
但可惜了,風小哥的所求都在你的身上,這點我就很難改變。”
這話說得雖有些沮喪,但玉凰心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人生在世,所求無非名、利、權、色,甚至你還能利用對方的義與情,就算是一塊石頭,面對你都會被榨出幾滴水。
而一個人一旦松口,伱就能把握住機會探尋到其心中的執念,所以很可怕呢。”
說這番話的時候,秦凡向著一旁再次抬起頭的李拾舟眨了眨眼,這意有所指不要太明顯。
李拾舟此時也調整好了狀態,對著秦凡微微一笑,盡顯一位侯爺應有的貴氣和風度。
不過比起這一路上的活躍,他很安靜,只是傾聽著秦凡與玉凰心的交談,兩人的言語交鋒也停留在試探的層面。
這其中多次提到了十三年前,但無論是秦凡還是玉凰心都在點到即止,好似有意避諱著什么。
直至這本就半溫的茶水開始漸涼,秦凡突然直擊要害的提出了第一個目的。
“我要赤袍軍。”
咔嚓!
握著茶杯的玉凰心下意識將其直接捏碎,她看向秦凡的目光也變得危險起來!
這也讓站在三人身后如同背景板的四位大宗師高手,第一時間放出了自身的氣勢!
隱約間紅色的雷電在互相碰撞,整座山峰甚至都開始劇烈晃動,唯有小亭內穩定如初,石桌上的茶杯中的水液甚至都未掀起一絲漣漪。
“秦莊主,不知下面是什么情況,很熱鬧呢!”這個時候李拾舟說出了進入小亭的第一句話。
也是因為這句話,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一空,雙方都默契的停手,目光齊齊看向山下。
這座小亭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整個桃源鎮,這鎮子雖建成沒有多久,但一股欣欣向榮的氛圍還是能清晰感受到的。
特別是當看到玩家們建立的那些頗為現代化的建筑,更是讓這小鎮充滿了一種神異的科幻感。
“下面啊,正在舉辦宴會,對待英雄,我秦凡是毫不吝嗇的。”秦凡深深看了玉凰心一眼。
玉凰心本來凝重的神色隨之一變,輕聲道:
“赤袍軍很貴的。”
“但現在對你來說已經是雞肋了,從我邀請你們前來后,你就再無一絲機會,殺掉莫昊林的機會。”
李拾舟微微皺眉,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有全面崩盤的跡象,他的目光頗為不解的看向秦凡。
比起外表顯露出的那種人畜無害,對方偶爾的言辭實在太過犀利和直接,就算占據地勢也不應該這個樣子。
“這一點,在這路上你應該就想清楚了。”但隨著秦凡的這句話,李拾舟漸漸明白了,他此時皺眉的對象變作玉凰心。
關于赤袍軍的情況他知道一些,不過很顯然那不是全部。
“你與羽蒼渺見過面?”玉凰心突然問道。
提起這個名字,李拾舟卻將眉頭舒展開來,只是眼中的忌憚之意更加濃郁,但不知這忌憚是對誰的。
“沒有,但他做了和你相同的事情,說明他想幫你一把。”
玉凰心不屑的冷笑一聲,這還是她首次毫不掩飾的表露自己的情緒,之前捏碎茶杯的那一幕,更像是在進一步的試探。
“但莫昊林還是沒有死。”玉凰心的言語也變得直接了許多。
“因為我需要莫昊林帶領的赤袍軍。”秦凡喝了一口冰涼的茶水,微微皺眉后,再次拿出一包茶葉重新沖泡起來。
而在這過程中,玉凰心突然不說話了,她的目光轉向山下,熱鬧的小鎮中,一群玩家正在與鎮民狂歡。
天色微暗,一個大大的火堆已經架了起來,那橙紅色的火焰看起來比天邊將要消失的晚霞都艷麗許多。
“天外來客的力量不容小視,雖然你在極力淡化這一點,可有心人都注意到了,甚至這次若沒有萬毒宮搗亂的話。
本來的大勝也應該屬于你。”
玉凰心莫名的說出這么一句與之前毫不相干的話題,隨即視線移向李拾舟。
李拾舟讀懂了對方的眼神,抱歉一禮道:
“本侯對于下方這種熱鬧的氛圍很感興趣,秦莊主應該不介意加我一個吧。”
“當然。”秦凡點了點頭。
隨即李拾舟帶著戚蒼青直接向著山下走去,而讓秦凡稍顯意外的是,雨葵邪在得到玉凰心的暗中授意后也跟了上去。
“現在的人數變作一對三了。”秦凡輕笑一聲道。
“之前你也說了,只要你在這都是一樣的,那我也可以理解成,我這一方的人數無論發生怎樣的改變都不會影響到結局。”
“說說你的價碼吧,要怎樣你會割愛整個赤袍軍。”
“這件事稍后再談,這個先給你,祖母親手寫的信,需要你第一時間轉交給秦前輩。”玉凰心從空間戒指拿出一封信件,神情嚴肅道。
秦凡也收斂起了笑容,對于那位太皇太后他心中是尊敬且充滿感激的,十三年前真正調派赤袍軍的是她,雖是借了秦尊的面子,可這份恩情秦凡一直記在心里。
即使最后他幫助臨雪暖香閣進行大改革,大大增強了護凰一脈的實力和影響力,但他知道這遠遠不夠償還這份恩情。
“風,你現在去送信。”
風陌神情認真的點了點頭,只是隨即他的身體突然一顫,本來借著玉凰心到來一事,他可以推遲前往接受秦尊的地獄特訓的時間。
但現在的話......羊入狼口啊!
“主上,您的安全......”
“有水涅生在,無人能夠傷我。”
秦凡干咳了幾聲,他一直保持一副弱弱的姿態,但無論是玉凰心還是李拾舟,都沒有真的認為秦凡會這么弱。
甚至心中連一絲懷疑都沒有產生過。
風陌聽此也無話可說,只是在臨走前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水涅生,這讓全程聽得云里霧里的水涅生神情更加懵逼。
不過還好有面具的遮掩,那副生人勿近的氣質看起來還是挺可靠的。
“水涅生,假名字。”玉凰心很肯定的說道。
隨即她的目光看向遠去的風陌。
“前段時間墨韻嵐和項伯淮的死,影響很大。
從而讓不少人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在那之前與應無缺拼了個兩敗俱傷的青年俊才,名字也叫作風陌。”
“所以呢?”
“可剛才的氣勢他已經能與項伯淮相媲美了,不到三十歲的大宗師,這個消息要是放出去就麻煩了。”
“你不會的,畢竟我們是盟友。”
“你故意將一個把柄塞到我的手里,是為了什么?”
“盟友之間應該互相信任,這樣你才能放心。”
秦凡淡淡一笑,好似對于風陌的暴露一點都不擔心,然而事實上他也確實并無值得擔憂的地方。
比起不到二十五歲就能夠憑借氣勢碾死數十萬兇獸的存在,一個不到三十的大宗師又算什么,這個消息真傳出去只會讓人進一步懷疑獸潮大戰的真相。
此刻玉凰心也想明白了這一點,但對于這個把柄她還是欣然接下,或許就像秦凡所說的,這也算是邁出信任的第一步。
況且從始至終玉凰心都不愿與秦凡直面對上,至少現在不行。
“你若讓風小哥來幫我,只要一年的時間就行,那我可以放棄赤袍軍。”
“不行。”
“半年?”
“你從一開始提出的方向就錯了,我不會以‘風’作為交易的籌碼。”
“那你原本以為能夠說服我的籌碼是什么?”
“我幫你殺一個人。”
“什么人的生死能抵得上整個赤袍軍?”
“很多人都能,赤袍軍只有在玄陽域才有用,就算你殺了莫昊林,先帝的命令始終擺在那里。
這會讓你耗費大量的時間、人力以及資源,才能使赤袍軍完成一次改頭換面,不值當。”
“哦?你這說的倒是讓我有了點興趣,仔細講講你要殺的人選。”
“六扇門總捕·司馬空明。”
本來在把玩茶杯的玉凰心神色一愣,隨即莫名的看向秦凡道:“你本來就想殺他?”
“對。”秦凡淡定答道。
“那這可算不上什么交易。”玉凰心微微搖頭道。
“當然算,你知道他死亡的時間就可以為此早做準備,他的死本來就不重要,死亡后空出來的那個位置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朝堂因羽蒼渺辭去丞相之位又有混亂的跡象,這就是你的機會。”
玉凰心笑道:“但你將一切都跟我說了,我現在就可以去做準備。”
“那我就十年后再殺,十三年已經等了,多十年也沒什么大不了,而你做出的準備將會進一步消耗你的人力、時間和資源,直至通通化作無用功。
特別是此刻你知道了這個消息,就不可能當做沒聽過,因為你很清楚那個位置對你來說多么重要,甚至可說是決定勝局的關鍵一步。
而如今就是一個絕佳的時機,我可以等,你卻等不起。
所以從我說出口的時候,交易已經成立了。
除非你去找司馬空明,告訴他,我想殺他,但是你會嗎?”
秦凡淡定的舉起茶杯,他的笑容在玉凰心看來可惡又狡猾,但這并不重要。
“我們可是盟友,我自然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所以交易成立。”玉凰心的眼中流露出滿滿的真誠。
兩人的茶杯輕輕一碰,發出悅耳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