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鬼市,白骨閣大堂。
在場所有酒客的目光都看向掛在墻壁上的一個大屏幕。
上面播放的正是原著魔在講述《天龍八部》的第二十三回,塞上牛羊空許約。
“......電光一閃,半空中又是轟隆隆一個霹靂打了下來,雷助掌勢,蕭峰這一掌擊出,真具天地風雷之威,砰的一聲,正擊在段正淳胸口。但見他立足不定,直摔了出去,折的一聲撞在青石橋欄桿上,軟軟的垂著,一動也不動了。
蕭峰一怔:怎地他不舉掌相迎?又如此不濟?
隨即縱身上前,抓住他后領提了起來,心中一驚,耳中轟隆隆雷聲不絕,大雨潑在他臉上身上,竟無半點知覺,只想:怎地他變得這么輕了?
這天午間他出手相救段正淳時,提著他身子為時頗久。武功高強之人,手中重量便有一斤半斤之差,也能立時察覺,但這時蕭峰只覺段正淳的身子斗然間輕了數十斤,心中驀地生出一陣莫名的害怕,全身出了一陣冷汗。
便在此時,閃電又是一亮。蕭峰伸手到段正淳臉上一折,著手是一堆軟泥,一揉之下,應手而落,電光閃閃之中,他看得清楚,失聲叫道:阿朱,阿朱,原來是你!”
眼見劇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畫面一轉直接來了一波插播廣告。
“且將把酒與君醉,訴說當時天幽情。
認準鬼市特制天幽酒,將給您帶來非同一般的感受。
預要大量訂購請前往蠱毒小屋區域第十七大街的十四號聯系剝削魔。”
很顯然在場的一些熟客對于這種情況已經屢見不鮮,反倒是一個白衣公子頗為不滿道:
“這都是些什么東西,怎么就突然沒了,剛講了一半的故事呢?繼續啊!”
鄰桌有一個打扮成馬面的江湖客好意說道:
“通常這大堂屏幕中的說書,都會插播一些廣告,這位公子要是覺得看的不過癮,就去鬼市各大客棧開通會員服務。
那里面的頂級客房中,也有播放這故事的屏幕,不僅可以直接將其從頭看到尾,還能夠免掉所有的廣告。”
白衣公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并向鄰桌的馬面抱拳表示感謝,隨即其神色略顯無奈道:
“其實這個故事我早已經看完了,只是感覺自己看和很多人一起看的氛圍完全不一樣。”
此刻這大堂中,也開始了針對剛剛這一回說書內容的討論。
“這喬幫主也太特娘的慘了,眼見要把那仇人一掌打死,結果到頭來卻是阿朱扮的,你說這阿朱圖什么?”
“可能......又是段正淳的女兒?之前的鐘靈和木婉清不都是嗎,這段王爺倒是瀟灑的很,處處留種。”
“你們說阿朱該不會就這樣死了吧?”
“應該不能,按照小說話本的套路來看,阿朱很顯然是女主角啊,哪有才二十三回就死主角的。”
“話說在場有沒有已經開通會員,一股腦的縮在客房里將這《天龍八部》的故事都看完的。”
“你特么知道開會員要多少錢嗎!那該死的剝削魔簡直掉錢眼兒里了!”
“其實在這里看免費的也一樣,真沒必要花這冤枉錢。”
能來鬼市消費的,基本都是有錢人,但他們的有錢程度還沒到為了一個故事就玩命花錢的程度。
而且這鬼市中有很多商品都是這些人所急需的,因此更不可能將多余的錢財浪費在開通會員上。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有句話叫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如今這《天龍八部》一天只更新兩回,他們想要看到結尾的第五十回,就需要在鬼市住上二十五天。
衣食住行要消費,偶爾看上個什么物件還是要消費,這七七八八加起來,還真不如去開個頂級客房熬上一晚將整個《天龍八部》看完。
隨即整個大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慢慢鎖定在那白衣公子的身上。
白衣公子苦笑一聲道:
“這.....劇透不好。
不過關于這個故事,我倒是有些見解,你們看喬幫主要報仇的帶頭大哥在三十年前可是號令群雄的存在。
而我爹......咳咳,段正淳他如今才多大年紀。
三十年前,還只是一個小孩子的他根本沒有能耐召集這群人,就是放到現在恐怕也不夠格。”
白衣公子很清楚接下來的劇情簡直慘絕人寰,他雖然看起來有些呆,但并非對些人情世故一竅不通。
如果自己來一波劇透,絕對妥妥的將所有的仇恨吸引在自己身上。
那感覺大概就像是剛看《神凋俠侶》,被小龍女的絕世容顏和氣質所吸引,然后有人突然告訴你,后面小龍女被強了。
這簡直不要太酸爽。
而也因為白衣公子的話,一部分人的關注點被吸引到帶頭大哥的身份上。
另一部分則還是目光灼灼的盯著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無奈的叫來小二道:
“在場的每一桌,都上一壇天幽酒,我請客!”
此話一出,當即迎來眾多酒客的感謝聲。
“不過這一壇酒也不是白喝的,我想知道諸位對那段譽怎么看?”
剛聽到前半句時,眾人還以為這白衣公子要委托他們去做什么麻煩事,但到了后半句,頓時明白過來這位公子是個敞亮人,這是在照顧他們的面子。
于是眾人對其好感大增,隨即也開始說起自己的想法。
“段譽嘛,家世不錯,機緣不錯,武功不錯,妹子不錯。”
“這就個老實人,就算學了可以吸人功力的神功也沒怎么用,我感覺他不適合混江湖。”
“他是個癡人,之前看到那玉像的時候,就表現得不太正常,當見到與玉像相似的王語嫣后,更是都不顧及自己大理世子的身份,表現得太低三下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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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句話我不同意,男人嘛,要么求財,要么求色,要么求名,為了所求用盡任何手段有什么錯,不過是顯得卑微些而已。”
“話說段譽到底是看上了玉像還是王語嫣,我感覺他最愛的是那個玉像,王語嫣只是恰巧與其長得相似。”
“他是一個可愛的人。”
眾人齊齊收聲,目光看向說出最后一句話的那一桌人。
與那位白衣公子一看就是鬼市的新客人不同,這一桌的三個人都做過一些裝扮,他們身穿一襲黑衣,其上紋有血色的鎖鏈圖桉,將其氣場襯托的頗為陰郁。
但講話的青年卻有一種脫俗的氣質,當別人沒有注意到他時,只覺得他完美的融入了這嘈雜的環境中。
可當所有人注意到他時,又能發現其自身的一種不凡氣度。
而發現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后,黑衣青年嘴角含笑,繼續說道:
“與喬峰的苦不同,段譽即使身處險境,都給人一種有趣的感覺,像是被鳩摩智綁走,又被王夫人綁了要做花肥,包括其身世上的隱秘等等。
所有的苦放在他的身上,不會給人帶來一種緊張感,而其一生,更可稱無往而不利。
這是他獨有的魅力,這樣難道還不可愛嗎。”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故意朝著白衣公子眨了眨眼,并傳音道:“段公子,好久不見。”
段譽盯著對方的臉細細打量片刻,隨即驚呼一聲,然后主動拿著自己桌上的酒壇與這三人并桌。
而其他的酒客則有些懵逼。
因為剛剛這黑衣青年劇透了。
“段譽還有身世隱秘?”
不等他們繼續發問,廣告時間已經過去,原著魔再次出現在屏幕中,開始講接下來的故事。
“這一刻蕭峰只覺自己四肢百骸再無半點力氣,不由自主跪了下來,抱著阿朱的雙腿。
他知適才這一掌使足了全力,武林中一等一英雄好漢若不出掌相迎,也必禁受不起,何況是這個嬌怯怯的小阿朱?
這一掌當然打得她肋骨盡斷,五臟震碎,便是薛神醫即行施救,那也必難以搶回她的性命了。”
這開頭暴擊直接將在場的所有酒客給震傻了,此時也沒有人關心段譽咋樣,就像剛才那人所說,段譽給人的印象就是無往而不利。
他沒有蕭峰強,甚至武功還時靈時不靈的,可就是有種遇到險境便會逢兇化吉的感覺。
而蕭峰強到爆炸,如今說到的前二十三回中,還沒見能敵的過他的,就是與之齊名的南慕容都差了不止一籌。
但他也是真的苦,一切悲劇放在其身上都不突兀,更有一種人力難以勝天的宿命感。
此時趁著大堂所有人都被接下來的故事內容所吸引。
段譽也和黑衣青年聊了起來。
“方兄,沒想到我們會在鬼市相見,對了,你應該是來參加潛龍榜的吧。”
方寶玉點了點頭。
方寶玉,古系《浣花洗劍錄》中的主角,青萍劍客·白三空之孫。
白衣人挑戰中原武林,白三空恐不敵身亡,托孤于門下弟子胡不愁,并尋找紫衣侯所居之五色帆船。
后紫衣侯與東瀛劍圣白衣人決戰于東海之濱,險勝卻身亡,將七年之約委于年方十一歲的方寶玉。
方寶玉歷重重艱險,在紫衣侯師兄錦衣侯周方的指導下,向天地學藝,終悟空劍道,成為劍中靈童,自創心念觸發的自然之劍,生生不息帶有希望的武功,因此化解了武林的一場浩劫。
出現了!宿命身中的主角!與天龍的苦逼三兄弟不同,這是一位真·主角!
隨即方寶玉向段譽介紹其他兩人。
“這位是忠叔。”
段譽主動向著其中的一位老者拱手一禮,在八大世家里,會由其最強的家仆取名為忠,等其死亡或被其他家仆打敗后,便會將這個名字傳承下去。
而其雖會自稱為仆,但實際上的地位已經勝過家族里的旁系子弟。
對此段譽很清楚,他家也有個名叫段忠的管家,實力都可以吊打他爹,也只有家主才能壓過其一頭。
不過能繼承這個名字的,對家族的忠誠是絕對滿值,甚至比起一些族人都更值得信任。
“這位是我的堂兄,他剛突破先天境,如今已經被家族重點培養,這一次也是來參加潛龍榜之爭的。”
段譽的目光移向方寶玉口中的這位堂兄。
其眉宇間與方寶玉有三分相似,同樣的俊朗不凡,更給人一種風流倜儻的氣度,可與方寶玉的獨特氣質相比,則是螢火之光與皓月的差距。
同時段譽明白過來對方應該是浣葭方氏的旁系子弟,若非是以不到三十之齡就突破先天境,還真沒有資格與方寶玉同行。
“見過段公子,在下方云華。”方云華將姿態擺的很低,他也更清楚八大世家中嫡系和旁系之間的地位差距。
雖說方寶玉也是旁系,但其年幼就展現出超人一等的智慧,知曉自己是宿命身后,又在最短的時間繼承了宿命身原主的力量,實力一躍突破到大宗師。
如今的地位早已勝過浣葭方氏的嫡系。
而面前的段譽則是臨瑯段氏的嫡系一脈,更何況對方也是宿命身加主角,這代表其最低成就都能達到大宗師境。
隨即方云華臉上盡顯友善之意,而一抹嫉妒和憤恨被他完美的隱藏在心底。
對此段譽只是草草回了一禮,接著注意力就都放在方寶玉的身上。
方云華依舊陪著笑,但其放在酒桌下的右手已經悄然握緊,根根青筋浮現在手背上。
方忠不露聲色的掃了方云華一眼,對于對方的情緒變化,他猜到了一些,可這在他看來也是人之常情。
宿命身的實力是以接受悲苦的命運所換來的,但這命運如果是美好的,那就相當于白嫖。
毫無疑問,無論是方寶玉還是段譽,都算的上宿命身中,非常幸運的那一類。
而這對于那些連宿命身都不是的普通人來說,又怎會不羨慕,怎會不嫉妒。
隨即方忠繼續自顧自的喝著這天幽酒,同時精神力稍稍放出,觀察四周的情況。
段譽則和方寶玉興奮的聊了起來。
“方兄,你真的覺得段譽很可愛嗎?”
方寶玉的神色有些怪異,而段譽也發現自己問的問題不太對勁,連忙道:
“在接受宿命后,我自身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但我又很討厭他,厭惡他的天真,厭惡他的仁慈,厭惡他空有一身神功,卻只能看著父母死在身前。”
“你厭惡的是你自己,或者說你在恐懼。”方寶玉拿起酒杯,輕飲一口后,直接點明了對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