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以確認的是,裴矩和鄭善果、鄭元璹二人之間肯定有什么勾結。甚至于,洛州瘟疫的事情,裴矩也很有可能知道。更讓李智云生氣的,則是瘟疫,或許有可能,裴矩也有參與。
想到這里,他忽然很想一巴掌呼死這個要死不死的老狐貍。為了自己利益,不顧百姓生死,朝廷危難,如此給自己添麻煩,此人真是好大的奸臣。
但是他畢竟不是小孩子,先帝的敦敦教誨,要他冷靜,不要急躁行事,他還是記在心里的。
“裴公,朕會慎重考慮的。”
裴矩頷首,今天皇帝私下召見他,他就知道事情大抵是成功了。當今皇帝雖然聰明,但是到底年輕,太年輕了。
呵呵。
一會兒后,裴矩起身告辭離去。
李智云一巴掌拍在案幾上,震的奏疏掉落在地。殿內服侍的宦官們,紛紛戰戰兢兢的低頭。
高良忠悄悄咽口氣,低聲問道:“陛下,可有吩咐?”
“去,召鄭善果來見朕。”
“是。”
高良忠低頭下去。
到了裴矩這一層,李智云基本上已經摸清了背后的人。那么剩下的,就是找出真相。
而想要落子,不能從裴矩破局,因為李智云覺得,以這個老狐貍的心性,一旦事情暴露,他很可能會抽身事外。
想要弄清楚裴矩的謀劃,得從鄭氏下手。
鄭氏的把柄捏在他手里,他不怕鄭善果不服軟。否則,他可以借此重壓滎陽鄭氏。
且說裴矩剛剛回府,便得到鄭善果消息,皇帝召見他。
“恭喜你了。”
“都是裴公相助,在下感激不盡。”鄭善果言語十分懇切的感謝裴矩。在原隱太子府舊人爭相被皇帝啟用后,鄭善果自然是無法坐以待斃。
裴矩囑咐道:“皇帝年輕,你要順著他,千萬不要和皇帝鬧你的脾氣。這是你來之不易的機會,若是錯失,你鄭氏還得蹉跎幾十年方才可能重回朝堂。”
“是,裴公說的是,在下謹記在心。”鄭善果點頭答應。
“好了,你快去吧,別讓皇帝等急了。”
“是,在下告辭。”
在鄭善果離去后,裴宣機走入堂內。
“大人,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裴矩靜靜的喝著茶水。
“為何要幫助鄭氏,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裴宣機臉色不算好看,因為他也是知道一點洛州事情的內幕,隨著這幾日鄭善果常來拜訪,他也知道了一點事情。
尤其是瘟疫,居然是鄭氏弄出來的。而自己的大人,在其中很可能也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
這對他來說,很難接受。
裴矩放下茶盞,沉吟道:“老夫知道,你認為洛州瘟疫是老夫授意鄭氏做的,是嗎?”
裴宣機不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裴矩還是懂得,于是他說道:“如果我說,瘟疫這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他們自作主張,你相信嗎?”
裴宣機一楞,旋即點頭。
“我相信大人。”
“好。”裴矩接著道:“再來說說為什么要幫助鄭氏,其實我不是幫他們,而是幫我們自己。”
“幫我們自己?”裴宣機不解。
裴矩嘆道:“我命不久矣,一旦撒手人寰,咱們裴氏好不容易贏得的東西,將會失去。所以,在走之前,我要安排好。最起碼,要讓裴氏的人上位。
皇帝信任潛邸大臣,你也知道。杜如晦和薛收就是前車之鑒,如果我離開政事堂,你覺得,誰會頂替我的位置?”
裴宣機腦海中掠過一個名字。
“岑文本?”
“不錯。”裴矩道:“皇帝的潛邸之臣們,除卻武將,文臣們大都在地方治理一州。我前思后想,覺得岑文本的可能性最大。此人的才華,也是最得皇帝看重。否則,不至于將洛州交給他打理。”
裴宣機蹙眉問道:“可是大人,咱們裴氏誰能入相?”
“你世清叔父。”
原來如此,話說到這個份上,裴宣機全然明白。
裴矩接著道:“其實,我的手段還是太急了,這件事情肯定會引起皇帝的反感,但是我沒有時間了。兒啊,你要知道,宮里面,賢妃已經生下一位皇子,咱們裴氏,得成為她們娘倆的支柱。”
聞言,裴宣機眼眸瞬間擴大。
原來他的父親,考慮的,遠比他想的還要多的多。
另一邊,鄭善果穿好衣裳,跟著內侍來到太極殿。
他曾經是太極殿的常客,但是自隱太子失敗后,他就和太極殿無緣了。眼瞅著王珪、韋挺等人先后被皇帝任用,他心里面不可避免的急躁起來。
滎陽鄭氏,越發勢微,若是不能借助朝廷的力量,家族地位很可能會被其他的名門望族取代。若是他不能在朝中身居高位,滎陽鄭氏還指不定會被怎么針對。
由不得他不怕,當年他可是隱太子的死忠。萬一皇帝時候算帳,他能怎么辦?
這一次,他所求不多,若能拿下洛州刺史的位置,三五年內,他有辦法重回中樞。
走入太極殿,鄭善果面向正在處理奏疏的皇帝,展臂長拜。
“鄭善果,參見皇帝陛下。”
李智云緩緩抬起頭,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
“鄭公來了,請坐。”
“謝陛下。”
內侍送來蒲團,鄭善果跪坐。
李智云道:“早些時候,朕就想見一見鄭公。只是貞觀年以來,天下各地都不安穩,朕也抽不出時間。”
“臣知道。”
“嗯。”李智云問道:“洛州瘟疫的事情,鄭公知道嗎?”
“回稟陛下,臣曾聽市井之人提過。”
好一個鄭善果,這個時候還裝傻,演技還挺不錯的。
“高良忠,將洛州奏疏,給鄭公看看。”
“是。”
高良忠捧著一些奏疏,放在鄭善果面前。
“鄭公,都在這里了。”說完,高良忠躬身退下。
李智云道:“鄭公不妨先了解一二,看完再說說看法。”
“是。”
鄭善果心里面一喜,皇帝這是要讓他去洛州啊。
其實他對洛州的情況非常了解,但是演戲演全套,他裝模做樣的拿起一本奏疏觀看。
見狀,李智云虛眼,非常期待鄭善果接下來的表情。
待鄭善果看完兩封,開始看第三封奏疏的時候,他臉上的安逸之色霎時間全部消失。
剩下的,是驚駭、恐慌、畏懼。
眸光從奏疏上一個個扎眼的字符掠過,他的心顫抖不已,連帶著手掌都在劇烈抖動。
奏疏上提及的吳尺、鄭大用、鄭元琮、鄭元璹幾個名字,像是一把把尖刀,無情的插入他的心臟。
原本就要轉涼的天氣,鄭善果只覺得變得更冷了,如同墜入冰窖一般的寒冷。
他抬起頭,看見皇帝臉上玩味的笑容,整個人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念頭,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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