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岐王的李承昭,眼下正在岐州扶風游玩。而和他一起的晉陽公主則女扮男裝,手拿折扇,一派富家公子打扮。十幾名男女隨從小心翼翼的跟著兩位殿下。
在他們身后,有一支騎兵遠遠跟隨,只消一聲響箭,騎兵便會迅速支援。
“還是宮外舒適。”晉陽牽著馬,背著手,略帶欣喜的說。宮里規矩太多,一點都不自在。雖然她父皇寵她,但是她怕母后啊。
李承昭道:“你非要跟出來,不是給我找麻煩嘛,這萬一要是出點事情,父皇不得打死我。”
“哦。”晉陽歪著腦袋問道:“你能拒絕嗎?”
李承昭這下不說話了,果斷牽著馬走在前面,自己騙自己,眼不見心為靜。他是拿自己這個長姊沒什么辦法的,打又不敢打,說又說不過,論告狀,自己還告不贏,完全沒脾氣。
晉陽見狀,嘻嘻一笑,走上前拍拍他肩膀。
“我是不是早告訴你了,不要待在宮里死讀書,讀死書。耶耶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只讀書,不行路,這怎么行。不入民間走訪,你說出來的話,便不能入木三分,做的事情,便不夠周到。你這小子,還有的學呢。”
“是是是,我記住啦。”李承昭敷衍。
他覺得自己已經聰明的就差過目不忘了,結果論智慧,晉陽姊姊簡直吊打他。
“臭小子,你這語氣算什么態度!”
“沒!”
姊弟大鬧之時,忽然瞧見前方亂哄哄一片,似是差役在抓人。
不多時,那群人漸漸走過來。
“打死這個畜生!”
“打死他!”
“畜生啊,白讀圣賢書!”
“都閉嘴,官府辦案,你們嚷嚷什么,都別圍著了。”差役費盡力氣將那些圍觀百姓推開,押著一個面如死灰的年輕人走出來。
李承昭和晉陽側身立在路邊,看著這一幕。
“這位大娘,發生什么事情了?”晉陽好奇的拉住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瞧見晉陽,暗道;這郎君生的可真俊俏,也不知是誰家公子。
“還能有什么事,還不是夏家那個小畜生干的好事。”老婦人氣道:“這小畜生好狠的心腸,竟殺了他親戚一家,簡直就是畜生,畜生啊!”
“敢問大娘是這夏家的什么人?”晉陽問。
“我是他鄰居。”老婦人氣憤道:“萬沒想到,這小畜生這么狠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道理我都懂,可你又不是他親戚,你這么激動干什么,難不成是擔心這人發起瘋來殺鄰居?
晉陽越看越覺得有意思,連忙拉著李承昭跟著隊伍進入扶風,來到扶風縣衙。
地方縣衙辦案,并不限制百姓圍觀,有時候甚至還經常大張旗鼓的邀請百姓看熱鬧。
目的嘛,自然是為了名聲啦。
岐州可是在關中,要是地方縣令能辦幾件漂亮的案子,那名聲傳揚出去,可是一件大好事。
當然,有的時候碰上棘手的案子也會選擇悄悄審理,這一點是避免不了的。
百姓們紛紛擁擠在堂外,李承昭和晉陽被隨從們包圍,擠在最前面觀看。
扶風縣令端坐正堂,見差役將犯人押上來,當即舉起驚堂木重重拍下。
啪的一聲,全場寂靜。
“堂下所跪,可是東夏村夏守?”
年輕人抬起頭,鏗鏘有力的回答。
“正是在下!”
“林家六口人,是你所殺?”
“是!”
扶風縣令頓時就怒了,你他娘的殺人潛逃,居然還這么理直氣壯,簡直混賬!
“來人,先給本官打他二十杖!”
“是!”
差役們二話不說,將夏守摁在地上,舉起棍子重重落下。
“打得好!”
“打死這個畜生!”
“好!”
百姓們紛紛喝彩。
李承昭卻是皺眉不語,案子還沒審,便直接動用私刑,這豈不是屈打成招?
萬一這人有點難言之隱呢?
他沒冒失的站出來表明身份阻止,而是繼續靜觀其變。他此番出來游玩,可不是為了打著皇子旗號胡作非為的。
夏守被重打二十杖,居然半聲不吭,這讓扶風縣令很不爽,你個殺人犯,你和誰玩倔犟呢!
“夏守,本官問你,你為何要殺林家六口人!”
遭到毆打的夏守不僅不認慫,不求饒,反而桀桀不休的怪笑,說道:“明府,你說的不夠清楚,我告訴你,我不僅殺了林家六口人,我還侮辱了林家兒媳,侮辱了林家十歲的孫女。我還將林家那個七歲的小童,推到村井之中,看著他被活活淹死,你知道么,那小童死的時候,哭著喊他娘,但是他不知道,我當時正在和他娘在井邊辦事,哈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百姓們更是群情激憤,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從菜籃子里掏出雞蛋扔過去,砸在夏守腦袋上。
“畜生!”
“殺了他!”
“不殺沒天理啊!”
便是差役們也是激憤異常,不少人甚至想不顧身份暴打這個沒人性的活畜生。
“好狠毒的東西!”晉陽俏臉氣的煞白。
她萬沒想到,天子腳下,竟有這等惡徒!
李承昭瞇眼,靜靜看著那個已經被雞蛋蔬菜砸的狼狽不堪的背影沒說話。
眼瞅著百姓們快把縣衙砸成菜市場,縣令又拍驚堂木,警告百姓們老實點。
實則,扶風縣令自己也被夏守的話給氣的發抖。
還有沒有天理,這個殺人犯殺人還這么囂張,他瘋魔了么!
“本官查證,那林家老婦,是你娘之姊,那林水乃是你表兄,你因何如此惡毒殺人,速速招來!”
“他們還是親戚?”晉陽一楞,旋即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對親戚下這般死手,絕不會是單純的殺人,必有緣由。
夏守搖搖頭,甩掉臉上的臭雞蛋液,不緊不慢道:“我之所以要殺他一家,乃是因為報復!”
報復?
縣令,差役,百姓,李承昭,晉陽等人全都安靜下來,等待著夏守的回答。
夏守慢慢講述道:“明府說的一點也不錯,那林家老婦確是我娘之姊,但是我要殺的就是她!
這個老狗,在我幼時,挑撥離間,言我夏家泥腿子出身,三代窮苦,我娘每去一次林家,不是從家里拿錢便是拿東西貼補她,我父因我年幼,不愿多生事端,對那老狗百般討好,對我娘的行為視而不見。即便如此,這個老狗還是時常挑撥離間,讓我父我母爭吵不休!
自我長大,讀了些圣賢書,本以為能勸我母親認清那老狗丑態,但我萬萬沒想到,我母親卻不聽我話,依舊我行我素。如此,這也就罷了,我還不至于殺了那老狗一家。
可是,這老狗卻在人前人后,說我父百般不好,辱我夏家,又挑撥我娘回家與我父爭吵,她在一旁做好人,自我家取用錢糧,毫不知丑!
而那林水在鄉中偷取義倉糧,事發之后,竟要我去替他頂罪!
可嘆吶!”
說到這里,夏守長嘯,凄厲的聲音仿佛從嗓子眼摳出來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那老狗對我娘說,只要還上義倉糧,便不會有事。我娘,竟信了那老狗蠱惑,讓我去頂罪,我一怒之下,自我二姑家偷來砍柴刀,又以替林水頂罪為由,要他請我喝酒。待其喝醉,我一刀砍下他的頭顱,后,我沖到那老狗房中,連砍那老狗兩百二十七刀,將她剁成肉醬,之后,我又殺老狗丈夫,而后狠狠的折磨林水之妻,折磨林水之女,淹死林水之子!”
“這就是我作案的全部,夠不夠清楚!”夏守近乎瘋狂的對著扶風縣令大聲吼叫。
縣衙內,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