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已經成為渭河工坊的標志,長安人都知道,循著黑煙走就能到渭河工坊,不過很少有人敢走過去瞧瞧熱鬧,因為渭河工坊外圍就是南北大營駐地,常年布置重兵,誰敢悄悄走過去,會被立即抓起來關押,永無天日那種關押。
噹噹!
李承昭帶著「濕布口罩」,站在機器前面,看著水力鍛造錘節奏均勻的捶打鐵塊,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此物,能省多少人力?」
在他旁邊立著負責人,聽見太子問話,那人立即欠身回答道:「以前是一只鍛造錘頂十人日夜鍛造,經過改良,現在已經能比的上三十人日夜鍛造。有時水力足夠,還能更多。」
李承昭頷首,又問:「板甲就是這么打造出來的嗎?」
「是。」負責人自豪道:「這里曾產出七萬多副板甲,而且是在三年以內。」
李承昭暗暗心驚,難怪父皇要他花點時間在渭河工坊看看走走了解一番。有這等利器,軍隊何愁不興,將士戰力何愁不強。唐軍之所以天下無敵,只怕這工坊得有三成功勞。
接下來,他又分別去其他工坊查看一番。最后,前往「蒸汽」工坊和父皇會合。
在這里,一座復雜到極致大型機械出現在他眼前,一根根粗大的鐵質管道,奇怪的大箱子,古怪的齒輪,鐵桿,隨著他慢慢走近,漸漸完整的呈現在他眼中。
他無法描述這種奇怪的機關,只是覺得非常復雜。難道,今天父皇是來教導他如何制造這種機關的?
「兒臣參見父皇。」
「免禮。」
李智云一身常服,面色淡漠,隱隱有些郁悶。
「父皇,這是何物?」李承昭小心翼翼的問。
李智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太子,你知道人是用什么東西拉動石磨的嗎?」
這個問題,聽起來很是古怪,李承昭自然不會覺得他父皇是閑著沒事干隨口問的,仔細想了想,他回答道:「自然是手腳,以及腰部力量。」
「太子,再想想看,如果將手腳比作工具,那么是什么力量,讓石磨動起來的?」李智云又問。
將手腳比作工具?
李承昭沉吟道:「人的力氣,讓手腳動起來,拉動石磨,應該是人力吧,和牛馬一樣,是力氣。」
「不錯。」李智云道:「牛馬的力氣,可以稱之為畜力,人的力氣可以稱之為人力。這兩者,雖然有大有小,但是本質上其實是一種力氣,那就是活物的力氣,大到虎豹,小到鳥雀,其實身體內都存在著這一種力氣,朕稱之統稱為人力。」
「人力。」李承昭若有所思的說。
緊跟著,李智云又道:「你看過水力鍛造錘了吧。」
「是。」
「那你知道,水力鍛造錘是怎么動起來的嗎?」
李承昭回答道:「借用河流的水流沖擊,使得水車轉動起來,帶動水力鍛造錘運動。」
「不錯。」李智云問道:「那你覺得水是活物嗎?」
「不是。」李承昭搖頭,說到這里,他思考道:「父皇的意思是說,除卻活物的力氣可用,死物的也可用?」
「不錯,關鍵在于工具二字。」李智云解釋道:「水流湍急,本來是沒什么可稀奇的,但是有了水車,便能將之使用起來。這種力不同于人力,因為它基本上是無窮無盡的,不知疲倦的,只要運用得當就可以一直使用。朕,將之稱之為機械力。」
說實話,他也快不記得生物力和機械力的區別了,而且沒有一定的物理知識和數學知識,關于「力」,他無法和兒子解釋清楚。
「機械力?」李承昭一頓,這個詞兒他還
是頭一次聽說過。
「機者,機關也,械者,器物也。機械力,機關器物之力。」李智云說道:「這種力,和人力不同,它需要兩種條件才能做得到,其一是機械,就是你看見的水車,其二則是資源,即河流。」
想了一會兒,李承昭道:「兒臣大概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機械力比人力要更大,更持久,更好用。」
「你不覺得就是這樣嗎?」李智云反問。
李承昭點點頭,「確實如此。」
水力鍛造錘那種鍛造的力度,可不是人力能比得上的。
李智云將話題調回來,指著面前龐大的機器說道:「這也是一種機械,不過它和水車不同。水車必須要建在河流之畔,借用水力才能有用。而這種機器,無論建在那里,都能有用。」
李承昭道:「方才父皇說,需要兩種條件才能發揮機械力,現在只有機械,那資源是什么?」
這小子,果然腦瓜子轉得夠快。
李智云負手道:「煤炭。」
「煤炭?」李承昭糊涂了,煤炭要怎么讓這種龐大的機械發揮出來「力」呢?
難不成要用煤炭砸機械,讓機械動起來嗎?
可這也不對啊,因為這樣還是人力。
他迷惑了。
感覺,他今天好像接觸到了一種全新的知識體系。
「把爐子拿上來。」見他迷惑,李智云吩咐工匠。
「是。」
幾名工匠將燃燒旺盛的火爐抬過來,放在眾人面前。
「將水壺放在火口上。」
「是。」
工匠們又依照吩咐,將一壺已經燒開的熱水放在火口上。
李智云對著兒子道:「注意看水壺的蓋子。」
聞言,李承昭屏氣凝神,盯著水壺蓋子。
片刻后,隨著火爐中的煤炭越燒越旺盛,沸騰的水蒸氣頂得蓋子嘩啦啦作響。
李承昭有些不解,這有什么可看的,水燒開了,熱氣就是會頂開蓋子啊。
李智云問道:「太子,你說,如果我們能夠控制這種熱氣,將它的力量全部拿捏在一起,會發生什么事情?」
聞言,李承昭先是一楞,而后頭皮炸開。
「父皇的意思是說,用很多煤炭去燒水,然后得到這種熱氣,再用熱氣去迫使機械動起來,就像水流沖擊水車一樣嗎?」
好小子,果然靈敏。李智云笑了笑,沒否認也沒肯定。
太子的物理學基礎小于等于零,數學基礎只停留在一些基本的運算上,現在能夠很快理解自己的話,非常不容易。
「不行嗎?」李智云反問。
李承昭默然,盯著水壺上升騰的熱氣,抿唇道:「父皇,這怎么可能做得到。那熱氣一會兒就散了,又碰不著,如何拿捏它?」
他覺得父皇說的事情,就好像人能飛一樣,簡直匪夷所思。
拿捏熱氣?
這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吧。
李智云沒有立即給他解釋,反而說道:「在渭河工坊的水車出現之前,你覺得人能拿捏水力嗎?」
「不能。」李承昭毫不猶豫的說。雖然歷史上也出現過類似的機械,但根本不是這么用的,大多數都是為了引水灌溉良田。
「朕能用水,自然也能用水蒸氣!」李智云鏗鏘有力的說。
水蒸氣?
這又是一個李承昭沒怎么聽過的新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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