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激動、沒有喜悅。
突破瞬間，身心都只有一種情緒，那就是平靜，難以言喻的平靜。
這不是心靈上，也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境界上的。
玄仙，意味著不朽的同時，也意味著對空間的掌握。
也就是說，生物所能感受到的現實，沒辦法最對其產生拘束，空間本身對玄仙而言，已然失去了意義，世間的一切將都再也無法將其撼動。
這種境界，除非自身成就，不然很難去描述。
在享受了片刻的這份安逸過后，李素意志回歸，不再著迷于那份境界，重新將目光帶到現實。
他人，依舊還在預選賽的洞天當中，可目光已經不再被束縛，一眼就照穿了這不大的空間，直接看向了巫城所在的彼岸。
那里，模樣大變。
亦如李素先前的猜想，出事兒了。
宏偉、古老的巫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瓦礫殘垣，整個巫城都受到了巨大的破壞。
沒有看到尸體，即便有，這種破壞下，估計也剩不下什么。
并不是單純的被破壞了，從痕跡上看，應該是爆發了一場大戰，并且還是太乙修為層次的強者的碰撞，否則的話不會讓巫城變成這樣。
雖然巫城有很多都是普通建筑，可有些地方卻不一樣，非常的堅固，用了特殊的材料，并融合了刻有巫紋的骨頭灌注而成，雖然無法和修士用陣法雕琢出來的城池相比，性質上卻也相差不大。
至少，真仙層次，很難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壞。
難怪會看不到尸體，恐怕絕大多數，直接就蒸發了，太乙層次的沖突，可不是真仙能夠理解的。
每一粒炸出的能量，除非是仙器層次的防具，不然，即便相隔千里，也會被直接洞穿。
巫城這種擁有千萬人的地方，一旦有太乙面層的強者，不管不顧的出手，只需要一次碰撞，兩人力量所產生的沖擊波，就足以抹掉所有。
和真仙不同，真仙那個層次，雖然強大，卻還未涉及到空間，即便被其波及，殺死，多少還會留下一些殘余物。
但太乙就不同了！
掌握了空間之力下，所施展的神通，已然具備了世界性質，神通不再是單純的能量，而是擁有空間幫助固定，作為載體存在，如同一個獨立的世界一般。
一旦碰撞，其結果不亞于兩個世界碰撞，所產生的沖擊，如同行星之間發生碰撞。
要知道即便毀掉恐龍的世界，也不過是一顆小行星撞到了地球而已，太乙玄仙之間的戰斗，則相當于同于兩顆地球來回不斷的碰撞。
非要說雙方之間的差距，大約就是范圍，玄仙沒有行星那么大。
如此，也就可想而知，巫城的人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了，就如同現在，巫城的瓦礫可以看到，尸體卻一個沒有，甚至于連血液，灰塵這種殘渣，都不會有半點剩下。
腦海不由閃過一張蒼老，一張稚嫩的臉。
雖然只短短見了幾面，加起來恐怕都不到一個小時，別說作為仙，就算是人，這點時間基本上也只能說是一時間的過客。
這一刻，李素卻不禁泛起了一絲復雜的情緒。
不是悲傷，也不是難過。
甚至于從進來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知道他們早都已經死去，或者說連這個世界本身都不是真實的，只不過是一個輪回片段，還是沒辦法習慣.。
只要還作為人，那么對于逝去這個詞，恐怕永遠也沒辦法習慣。
搖了搖頭，李素很快從那份復雜的情緒中走了出來，目光掃向了殘垣斷瓦上，唯一矗立著的生命個體。
不是人皇，不是帝女魃，甚至于都不是人皇朝的人。
但李素認識他，那張臉他認識，那個氣息他也認識。
臉，見過幾次，差點就殺了。
氣息，見過一次，差點把他給殺了。
這話，說的似乎，有點別扭。
嗯，這么說吧。
應龍的身體，偷襲他的那個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的氣息，兩者結合在了一起。
肉身奪舍嗎？
即便說這黑袍人很強，是巫圣境，但要奪舍應龍，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交易么？
輕輕吸一口氣，李素神色越發復雜了起來，心底深處推擠的那份怒意，再度淡了許多。
人皇有錯嗎？帝女魃有錯嗎？甚至于眼前的應龍有錯嗎？沒有！所作所為，不過是不甘繼續去做傀儡而已。
若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發現了真相，其行為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將心比己，換成是他李素自己發現了這個真相，會怎么樣呢？恐怕不會比他們好到哪里去，可以的話，甚至于能比他們更瘋狂。
反而是帝宮蕊，那個李素他欠下了大量人情女子，其實，她才是反常的，不人性的。從某個角度而言，這個世界里面唯一的，帝宮蕊才是真正的仙。
深吸一口氣，李素他站起身來，剎那間，周身雷光閃爍，恐怖的毀滅之光，自他體內源頭誕生，直接在他的細胞里面流淌了起來。
可怕的雷，不斷爆發，對他身體進行著無比殘酷的摧殘，仿佛要將一切都給毀滅。
這力量，換成真仙時期，可以說甭管李素他掌握了多少種功法，學習了多少再生之術，都沒有意義。
這是一種根本性的摧毀，全面的破壞。
九劫經，最后一重，最后一關。
即便肉身已經見到了太乙的大門，他依舊不敢進行，一次推動肉身打破太乙桎梏。
如今一看，他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
這一關，真仙過不了，因為唯一的過關方式，不是有多強的生機，又或者多少的保命之術。
而是不朽神光！
是的，成為太乙過后，孕育出的不朽神光。
只有在它的照耀下，才能面臨這份毀滅，才能于毀滅中迎來新生。
這一次，動靜不大！
雷光甚至于都沒在他表面流淌，而是深入內部，不斷摧毀著他肉身當中的細胞，將其徹底粉碎，又在毀滅中，以雷光作為甘霖，催發生機。
面對這份劇變，李素肉身中的那扇無比巨大，被鐵鏈鎖住的大門，開始轟鳴，震動，鎖鏈寸寸龜裂，大門緩慢敞開。
轟隆一聲！
隨著在那無盡雷光洗滌中，肉身重新煥發生機，在不朽神光的庇護下得以新生，禁錮著他肉身的大門，徹底告破。
在九劫經完成突破的同時，李素肉身也徹底推開了太乙的大門。
不朽的神光再現，空間的偉力再生。
這一次，和之前誕生于法力當中不同，直接從他細胞里面誕生，眨眼就將他全身覆蓋，這一刻，這一瞬，他的肉身，準確的應該說他的天賦，徹底激活。
天地道體。
在獲得了空間偉力過后，徹底成熟。
嗷嗚！
一聲充滿了滄桑氣息的嚎叫在李素心底響起，小白，那巴掌大的奶狗，隨著李素肉身蛻變，開始急劇膨脹了起來。
作為傳說中的神獸，天狗！
它，開始恢復自己的本來面貌，展現出先祖所具有的身姿，那是能將月亮都給吞噬下去，龐大到讓生靈看到都忍不住心中惶恐的存在。
一口氣，吐了足足近一分鐘。
完成了所有境界突破的李素，輕輕邁開了自己的腳步，下一秒，他直接從預選賽的戰場上消失，直接出現在了完全毀掉的巫城之上，那個那位不明身份，卻獨自站在這里等待著什么的黑袍人的面前。
看到李素，黑袍人笑了，開口道。
“巫曜日，高塔大師兄。”
李素默默的看著懸浮于對方身后，不再是之前建筑的模樣，而是化作了一件法寶的高塔，道：“六師姐呢？大師兄。”
“不在了！”黑袍人搖了搖頭，“似乎在與你接觸后，讓她領悟了一些東西，從這份投影當中脫離了出去。”
“是么.！”李素點了點頭，“那么，大師兄找我作甚？”
“這個你有沒有印象？”忽然，巫曜日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上面出現了一道莫名血痕。
李素一怔，抬起了自己的手，激活了如同詛咒一般，烙印在他手上，即便成為太乙依舊不曾消失的，很早很早以前得到的，大祭武臺紋耀。
隨著兩道血痕見面，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剎那間，充斥心頭。
“這血痕.。”李素吸了口氣，有些驚疑不定。
“嗯，是我放出來的。”巫曜日點了點頭，“還得感謝那位人族的皇，他一次又一次的將這座巫城降臨下來，并找到了我，與我合作。”
“雖然只是互相利用，但他顯然并不了解太乙，更不明白不朽的意義。”
“這讓我有了布局的機會。”
李素微微吸一口氣，有些凜然，“大祭武臺，是從你那個時代就出現，并且流傳下來的？”
“算也不算！”巫曜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大祭武臺確實是我準備的，但這個世界本身有問題，它并沒有經歷過那般久遠的光陰，我所存在的那個時代，打從一開始就是殘破的，不全的。”
“所謂的巫妖大戰，并不存在，有的只是一點兒簡陋的尸體，以及一些破損的記憶。”
“因此這大祭武臺真正存在的時間，其實還不到三百年，畢竟這個世界的真實長度，都不到五百年。”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這一次大祭武臺的持有人，竟然落在了一個世外之外的人身上，要知道截至目前三百七十九次醒來，大多數時候大祭武臺的所有者，要么是筑基、要么是金丹，連天仙都很少，只出過一次。”
“八師弟你知道么？在即將接觸到你，從你身上感受到大祭武臺氣息的瞬間，我有多么的激動？”
李素眼眸閃了閃，道：“所以，并不是高塔救下了我，而是你放棄了？”
“畢竟只是個殼子，和真實的高塔差遠了。”巫曜日笑了笑，道：“況且從我降臨那一刻開始，高塔的核心就有一部分被我煉化了，雖然那會兒還不能控制，但只是想要它察覺不到外面的情況，還是很容易的。”
“你很自信。”李素淡淡道。
“這可不是自信，而是從你有大祭武臺那一刻開始起，一切就都已經注定。”巫曜日臉上露出笑容：“謝謝你，八師弟，本來只是期待果實能夠更加成熟一些再摘取，卻不想你竟然讓它熟到了另一個天地。
要知道除非弱小時就被栽種，不然大祭武臺是無法直接作用在準巫王圓滿以上強者身上。
不過你大可放心，你的付出我不會忘記，你的一切我都會承接，未來你的名字，也必將在那世外之外，光輝永耀。”
“還是不了，大師兄，我的未來，我自己會走！”
“真是不可愛，那就讓為兄來看看你的手段吧。”
話語落，血紋發光，剎那間，巫曜日，李素，雙雙不見。
虛空，只余下了一個血球，仿佛活著一般，如同心臟緩緩跳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