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說服了錢牧謙和程青松兩個朝中威望最高的大臣,這讓他對于應對接下來的局面,把握大增。
御林軍兵權在握,又有朝中兩大宿老支持,即便身前是政壇風暴將至,又有何可懼?!
“冬!”
“冬!”
“冬!”
時隔六個月,大明宮之中的景陽鐘在永安二十四年的后一年響起了。
是不是感到時間繞口?
因為朱瞻坤這貨還沒有自己的年號,先帝駕崩,他繼位之時,正值年末,原本是在先君逝去的第二年,新帝可以改元,擁有自己的年號的,但在先帝發喪之前是不能改元的。
故而朱瞻坤要是想改元,就得等到明年末才行了。
而先永安帝已經逝去,永安這個年號又不能繼續用了,所以現在就陷入了一個很尷尬的局面之中。
所有數著鐘聲數的官員們在數過四十五聲之后都明白其中的含義:天子又駕崩!
不到一年時間,大周的第三位天子駕崩了。
原本因政變而戒嚴的街頭,隨后解除。
城中各官員、士人府邸中響起哭聲。
當然僅限于一般的官員仕子,至于在普通百姓心中,朱瞻坤如何能與先太宗文皇帝相比?!他們只知道朱瞻坤殺了于延益的這樣的情況,又怎么會在朝廷詔命未下達之前,替朱瞻坤守孝?!
而原本聽到風聲,打定主意不去參加朝會的官員,在此刻也不得不披麻戴孝走出家中,前往皇城。
這是去祭拜亡故的天子,而非議論朝事。
昨夜、今晨,城中的弒殺之聲不管是官吏仕子還是平民百姓,人盡皆知。
在部分清流看來,楊清源此舉動搖國本,實在是罪大惡極。
平康坊中,一個目光肅穆的翰林院學士穿好了自己的官袍,帶上了為朱瞻坤守的孝,然后與新婚的妻子最后相擁。
此人便是永安二十四年的狀元,宋問嚴,此人剛剛在去年金榜題名,被先太宗點了狀元。
在告別完妻子之后,宋問嚴正了正自己的官帽,隨后才面色平靜地走出了府邸,乘上官轎向著皇城而去。
官轎上下起伏,卻遠不能和轎中之中的心情跌宕相比。
曾幾何時,楊清源是宋問嚴的偶像之一,文可治國,武能安邦,不屈于權貴,敢于犯言直諫。
但現在,他卻成了犯上作亂的逆賊,他宋問嚴雖然是一介書生,可也不會畏懼于楊清源的刀兵之下。
國家養士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
今日便是身死,也要濺楊逆一身丹心之血,斷不可使此等亂臣賊子篡位,奪大周神器。
朝中的清流,有部分就是宋問嚴此時的心態。
君為臣綱,就算主君有天大的謬誤,你也不該弒君犯上。
清流言官,在道德水平的要求上,相對于濁流、武勛,要高出一大截。
到現在這種時候,濁流、勛貴可以將腦袋埋進沙子里,而一向是正人君子人設的清流們,必須要向前了!
朱瞻坤殺于延益的時候,他們或許不敢和朱瞻坤硬頂,因為朱瞻坤是天子。
可現在面對楊清源,他們就沒有太多心理壓力了。
不少清流在沒有串聯的情況下,做出了同一打算,怒噴楊清源。
殺皇帝易,聚人心難。
這是楊清源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朝中官員的輿論沖擊。
六部官吏,也走了出來,他們到不像是清流,他們是事務官,一般情況下,干好自己手中的活才是第一位,和翰林、御史是不同的。
六部中人最擔心的,便是朝廷的運轉問題。
楊清源弒君一事,短時間內想要解決,難!難!難!
那么中樞便會亂作一團,而六部作為朝廷政務的執行機關,必然壓力大增。
而皇室子弟,也紛紛出府,大周不過歷經三朝,皇室宗親并不算多。
太宗文皇帝子嗣不旺,大多是太祖的其他子嗣及后人。
皇位自然是與他們無關,可他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楊清源篡權奪位。
再有便是舊武勛集團的那些人,他們也分為兩派。一是反對派,以普定侯陳環和東川侯胡斌為首,沒錯,就是一死一成擒的那倆。
另一伙是開國四王為代表。四王世襲罔替,與國同休。極少參與到朝中政務當中。他們對于朝廷怎么處置楊清源,或者說誰當皇帝,其實興趣不大。只是希望朝廷早點穩定下來。
至于為什么沒有支持楊清源的?!
楊清源是新武勛集團的代表,還曾經在漕運桉中打壓舊武勛集團,誰會閑著沒什么去支持他啊!?犯jian嗎?!
中山王府:好像有被冒犯到啊!
朝中重要的勢力基本都在這了。
好像就新武勛集團沒有出場,因為神都之中新武勛集團的人都跟著楊清源造反了,現在正在各司其職呢!
無數的官員向著皇城趕去,或許他們對于昨夜的兵變心中尚存畏懼之心,但是畏懼不代表他們會向楊清源妥協和屈服。
四月十四,時值初夏,上午的陽光之中已經帶上一分炎熱之氣。
昨夜戰斗留下的痕跡,仍然存于神都之內,雖然在御林軍盡力清掃,但是街巷坊市之間,尚能看見刀痕箭跡,甚至還有未來得及清洗干凈的血跡。
皇城之中氣氛,極度的壓抑。
清流、皇室、舊武勛、六部諸司等眾官百態,雖然陣營不同,態度不一,但是他們對于楊清源都沒有好感。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破壞現有制度的人。作為弒君者,楊清源可以說踐踏了百年以來的君臣秩序、禮法,天然屬于被士林、儒門、主流思想所批判、攻擊的對象。
匹夫一怒,拔劍而起,血濺五步,天下縞素,只在今日。
這讓權貴們極度缺少安全感。
此刻的皇城之內聚集的眾人,就像是一堆干柴,只需要一個火星,就能燃起熊熊烈火。
而這一顆點燃干柴的火星,很快出現了。
隨著楊清源獨自一人,沒有攜帶一個侍衛邁入皇城之中時,群情激奮,漸呈鼎沸之勢。
而此時,楊清源的心情也不平靜。
自昨夜起兵以來,破宮城,誅昏君,廢魏王,掌御林。爾后,開始處理兵變之后的大小事宜,一切如楊清源所料。
在黎明前,藏于陰影之中的普定侯陳環和東川侯胡斌,驟然出手,差點令御林軍大營局面失控!情況一度十分危急,差點傾覆。直到楊清源親自率軍趕到,才撲滅了陳胡二人的兵變。
此刻的御林軍大營,已經盡入楊清源之手,神都兵權,盡在掌中。
現在阻攔了楊清源面前的,就是這些守舊勢力了。
如何去革新?!
他不可能將反對者全給殺了,這不現實。肯定是需要分化打擊拉攏。
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建立最廣泛的統一戰線。
這就是為什么楊清源從黎明開始一直忙碌到現在,東奔西跑,獲取支持的原因。
就是為了應對此時皇城之中的局面!
楊清源需要壓服百官,或者說要讓人心順服。
此刻,楊清源孤身一人踏入皇城,讓皇城之中的文武百官,特別是對于楊清源有深深敵意的那些人,殺機大盛。
他們畏懼楊清源,因為他掌握了神都兵權,但現在楊清源只有一個人。
藍星之上的明朝,以給事中王竑為首的大臣就曾經在金殿上將錦衣衛指揮使馬順活活打死。
如果楊清源是個普通人,那他的結局會和凱撒大帝進元老院一樣。
可惜,楊清源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是個文官,特別正統的那種。
就在群臣激憤上前之時,楊清源不過是澹澹一語。
“肅靜!”
簡短的兩個字,在楊清源的真元作用下,如驚雷一般,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就像是一盆冰水,將群臣的怒火給澆滅。
站在群臣面前的,可不僅僅是朝廷的大理寺正卿,還是江湖上的清源劍君。
站在宗室之列的朱無視看著楊清源,眼神愈加復雜了。
如此年輕的法天象地境,真武一脈,真的不可以常理度之。
沒錯,現在的楊清源已入法天象地之境,原本可以水一章的劇情,就被這么一句話帶過了。
就在今日,法天象地,邁步而越。
“諸位,先行祭禮吧!”
朱瞻坤已經死了,楊清源也得給他一個體面,即便是昏君,那也是大周的國君。
原本暴怒的群臣就這樣,前往朱瞻坤的停靈之處,拜祭。
和皇城之中的沉寂局面不同,神都之中,已經漸漸恢復了昨日的生機。
上午的戒嚴解除后,街面上已經安靖。昨夜因為兵變而渾水摸魚,趁火打劫的潑皮、流氓、潰兵全部都被六扇門和巡防營的抓走。
各處坊市的商販們開始像往常一般開門做生意,做工的人們出來找活兒。伴隨著漫天飛舞的流言,京中百業按照其巨大的慣性在陽光中徐徐復蘇。
對于百姓們來說神都中的權力變更,距離他們太遙遠了。無論是誰當權,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曹雪陽在神都外城東北的御林軍巡防大營中,正眺望著皇城方向。
她雖然是女兒之身,但也曾指揮數萬大軍,縱橫萬里,破敵酋于陣前。胸納山巒而面如平湖,有上將之資。
只是此刻曹雪陽的心中卻滿是焦急和擔憂。她在關注皇城宮中的局勢發展。
曹雪陽,包括其他追隨楊清源起兵的人,并不是為了造反。
奉天正法,還復清白,才是他們的目的,是因為朱瞻坤倒行逆施,濫殺無辜,殘害忠良,逼死了于延益。
他們從沒有想過要動搖大周的根基,使得山河飄搖。
軍務之事,曹雪陽可以助楊清源一臂之力,但朝爭政治,曹雪陽卻絲毫幫不上忙。
宮城之上,有一個黑裙白靴,玉簪挽發的女子。
柳望舒似乎特別喜歡這一身素雅的打扮,在她身旁站著一個粉凋玉琢的白毛小蘿莉。
她們二人都是洞玄境中少有的高手,但是此刻也能在這里干看著。
楊清源接下來要完成兩件事,都不是用劍和拳頭能做成的。
一、證明起兵的合法性,弒君的合法性,使得他不得罪責于身。
二、在完成第一條情況下,將十三推上帝位。
這兩件事何其難也!
她們幫不上忙,只能在這里看著楊清源獨自一人。
時至正午,百官已經拜祭完朱瞻坤的遺體。
但大部分人并沒有離開,而是依班次而列,在含元殿中等待大老宣布事情真相
天子朱瞻坤是怎么死的?!是誰動的手?!
天不可一日無日,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帝的人選是何人?!何時登基?
隨著時間的推移,官員們開始交頭接耳時,特別是中下層的官吏,各種小道消息漫天亂飛。他們與大老不同,只知道是發生了兵變,具體的情形,他們并不清楚。
監察御史,整肅朝儀,但現在卻沒太大的效果,完全止不住殿內的議論之聲。
含元殿內,錢大學士、長孫大學士、孔大學士、大九卿、六部侍郎、開國四王等一系列大老站于班次的前列,神情各不相同。
隨著楊清源踏入含元殿中,聲浪沸騰起來了。
“賊子!你還敢此地?你有何面目,面對太祖太宗?!你這殺害天子的兇手!滾出去!”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陳進儒開口罵道。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一眾清流言官的響應,
“滾出去!”
“滾!”
這個滾出去,不僅僅是滾出含元殿,更是要楊清源滾出大周的官場。
人聲鼎沸,好像所有人都是正義之士一般。
在滿殿的聲浪中,陳進儒快步上前,走到錢牧謙、程青松和長孫輔機的身側,問道:“院正!兩位大學士,你們意下如何?”
這其實就是在逼迫三人表態。
除去孔勤禮這個剛剛被朱瞻坤同意參與到政務當中的東閣大學士外。
文淵閣大學士錢牧謙、文華殿大學士長孫輔機、都察院正,右都御史程青松這三人就是文臣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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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吏部天官,趙艋軻也要遜他們一籌。
現在清流想要嚴懲楊清源,自然需要得到這三人的支持。
長孫輔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處境,并沒有開口。
程青松也沒有表態的意思,唯獨文淵閣大學士錢牧謙緩緩開口道,“國喪之后,本官即上書致仕回鄉。”
這是錢牧謙的態度,潛臺詞就是,他并不想插手懲處楊清源的事情,要懲處你自己去,別拉上我!
錢牧謙是禮部尚書,文壇盟主,主考科舉多年,門生故吏無數,同時又是越揚兩黨的領袖。他的話是極有分量的,他一開口,滿殿的文臣們都安靜下來。
這是他的威望。此刻在含元殿中,近三成的文官和錢牧謙有斬不斷的關聯。
面對清流文官的聲討,武勛集團大部分俱是冷眼旁觀。
唯獨舊武勛集團之中反對派的部分人開口聲援。
反對派的領袖人物,普定侯陳環和東川侯胡斌一死一擒。
接下來在反對派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死磕到底。現在聲援的就是這些人,他們希望能借助文官集團的力量,來打擊楊清源。
另一條路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感覺抱楊清源的大腿。
舊武勛集團中,大部分人都是俊杰。他們有祖上的爵位,雖然錢不多,但是至少吃穿不愁,誰當皇帝不是當呢?!
而開國四王這一級別的,除了中山王府都打算冷眼旁觀,他們只要不謀反,爵位就在這。
至于新武勛集團,拜托,那些都是跟著楊清源造反的人,楊清源就是新武勛集團的領袖人物,難不成自己來反對自己嗎?!
見無法從文官集團的大老之中取得支持,這位右僉都御史又聯合自己的本家刑部侍郎陳文廷將主意打到了皇室的身上。
“王爺,您意下如何?!”
兩人聯袂走到朱無視的面前,問道。
朱無視雖然不是宗正,但他執掌護龍山莊,聲名遠播。
而老宗正臨淮郡王因為年事已高,抱恙在家,今日沒有出現在這里。
朱無視的臉上此刻盡是悲痛之色,“本王看著大行皇帝長大,現在皇帝駕崩,本王悲痛欲絕,本王實在沒有心思考慮這些,兩位大人若是有意,可以去詢問臨淮老王爺!”
說完之后,朱無視就陷入了悲痛的沉默之中。
陳文廷和陳進儒人都傻了!這些都不是他想們倆要的答桉,兩人目光轉動,還想要繼續問其他大老。
而此刻翰林院的班列之中,一個身影赫然出列,顯得和市儈的二陳不同。
新科狀元宋問嚴完全看不慣這兩人的行徑,遮遮掩掩,畏首畏尾,不過是一死而已,又有何懼。
宋問嚴走出來,高呼道:“諸位若是一腔熱血未冷,且我來。今日斷不可令楊清源此獠有篡位謀逆之舉!
宋問嚴是真正的清流風骨,就像藍星上的明朝大禮議,楊廷和之子楊慎振臂高呼。
國家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隨后有大批的文官跟著楊慎跪在左順門勸諫嘉靖皇帝。
宋問嚴的話也打動了一大批人,不管是不是為了公理與道義,但總歸是一大群人跟在了宋問嚴的身后,站到了楊清源的身前。
ps2:這句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