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收了多少?!”
劉望成此刻已經是破罐子破摔,掙扎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唐門的唐煉每年會給卑職送雪花銀百三十兩。”
說完劉望成就低下了頭。
“你的年俸也沒有這多吧!”
這個金額,在《大周刑法修正桉(十)》出臺之前,就是這一百三十兩白銀,就足夠判劉望成一個斬立決了。
看這架勢,劉望成至少拿了十年了。
“卑職只是八品的微末小官,即便是皇恩浩蕩,朝廷數次提漲俸祿,下官一年的年俸也就是九十八兩余。”
這個工資對于平民百姓不算低,溫飽水平的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銷一般也不到三十兩。
劉望城可不是平頭百姓,他雖然官不過八品,秩不過百兩,但卻是真真正正的朝廷命官,對比后世,那就是市財政局、民政局、建設局的一把手。
對于一般的平頭百姓來說,這樣的人在人際關系里就已經接近上限了。
然而這樣的人,在俸祿漲了一倍之后,年俸不到百兩。自古官俸制薄,未有若此者。
等待著楊清源發落的劉望成遲遲沒有等待楊清源的處置,就在他抬頭想要看看楊清源的表情之時,楊清源開口了。
“你收受賄賂一事,我今日不做處置,此事自有益州都察副使胡云冀負責。本侯今日所問,僅僅是這私鑄銅錢之事。”
聽到楊清源這么一說,劉望成的身子才停止了顫抖。
朝廷不可能把渝州郡中所有涉貪的官員全部給殺了,為了維持渝州郡的正常運轉,定然是抓大放小。
巨貪首惡,絕不姑息!
收人錢財,濫用職權,徇私枉法的,一律拿下!
但是有一種人,都察院在處理得沒有這么堅決,輕重沒有定論——雖然收受了賄賂,但并沒有利用自己的職權,行枉法犯罪之事的官吏。
通俗的時候,就是只收錢不辦事。
《大周刑法修正桉(十)》中對于受賄罪的表述,受賄罪指朝廷官員利用職權上的便利,實施索取他人財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
那么只收錢不辦事,是不是就不算受賄了呢?!
朝中精通律法之人對此展開的討論不在少數,包括大理寺刑律學院內部,對此也頗有議論。
最終還是刑法修正桉的主編,楊大人做出了解釋,國朝廷官吏明知他人有請托事項而收受其財物,視為承諾“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否已實際為他人謀取利益或謀取到利益,不影響受賄的認定。
當然雖然這么認定,但是在實務處理之中,這一類往往會從輕發落。
犯罪既是對于社稷法益的侵害。
而從實際的、短期的危害結果來看,只收錢不辦事的官吏只會影響自身的道德品質和行為操守,破壞官場風氣。
對于朝廷和百姓的影響反而沒有那么嚴重。
“你為戶曹,對于私鑄銅錢之事,想必是清楚,從今日起,你入渝州六扇門,單人專門追查這私鑄銅錢之事!”雖然劉望成戴罪之身,但是楊清源還是壓榨他的剩余價值。
“那大人,這私鑄銅幣該如何處置?!”但作為被壓榨者的劉望成卻沒有絲毫意識到,只是覺得自己有活路了!
“依律回收,以三換一!”
楊清源此次前來就是探究渝州郡衙對于私鑄銅幣的態度的,看來渝州郡衙的這些官吏跟唐門私鑄銅幣一事也是脫不了干系。
“你收拾好東西,跟我去渝州六扇門的,你的家卷我會讓人去接的。”
楊清源自然是先要將這個人證控制在手里,有了他,到時候查起渝州郡衙的人也就輕松多了!
“劉某沒有什么要收拾的,現在就可以走!”
劉戶曹知道,現在的自己很危險,若是讓張太守和陳通判知道他招供了,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他滅口,這個時候還是得緊緊抱住楊清源這條大粗腿。
不說升官發財,甚至不說平安無事,但命一定是能保住的。
楊清源也知道劉望成此時的想法,便起身說道,“那咱們走吧!”
劉望成聞言遲疑了一聲,“不和張太守、陳通判道個別嗎?!”
“他們什么身份?!還這么多事?”
楊清源身為上官通知他們一聲,只是現實親和友善,即便是什么都不知會他們,也在禮儀之中。
說完楊清源就帶著劉望成揚長而去,離開了郡衙。
“劉望成被楊清源帶走了!?”
聽到衙役前來匯報這消息,張太守是又驚又怒。
劉望成是郡衙之中的戶曹參軍,對于稅收賬目了如指掌。原本依照張太守和陳通判的想法,若是黜陟使真的前來察查,那就讓這位戶曹參軍突發疾病,暴斃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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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楊清源一言不發就將劉望成帶走了。再想從楊清源手里奪回劉望成就只剩下動武這一條路了。
但是張太守和陳通判不敢啊!
大家都不是消息閉塞的人,蜀都府里也有些人想要和楊清源動武,而且都是益州扎根百年以上的家族。
結果呢?!現在都在大牢里吃團圓飯呢!
到底怎么發落,還在等胡云冀的處置呢!
動武,來硬的,這肯定是不行的。
“太守大人,我們要快!現在趕去劉望成的家中,只要將他的家卷控制在手中,我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張太守聞言也是目光一冷,“好!我立刻調心腹,將劉戶曹的家卷接到府中小住,這些日子渝州郡也不太平,我這個渝州的父母官也需要關心一下屬下的家卷。”
“大人,一定要快!我們能想到的,想必姓楊的也能想到,若是這也讓他搶了先,那我們就真的被動了!”
張太守和陳通判能想到,楊清源自然也能料到,在政法口干了這么多年,這點手段還能沒有?!
楊清源剛一出郡衙,就讓一個元化境的大理寺高手帶著劉望成的信物,將他的一家老小帶到了渝州城六扇門支部之中,讓劉望成沒有了后顧之憂。
做完這些之后,楊清源的目光才回到了唐門身上。
他來益州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追查唐門的人,但是到了渝州城后,這唐門之上似乎籠罩著一個又一個的謎團,一直在干擾著楊清源查自己想要查的事情。
不管是唐門之中三人的離奇死亡,還是突然發現唐門私開銅礦,私鑄銅錢,楊清源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這導致原本應該全力追查血河宗的力量,不斷被分散,難以完全集中。
楊清源不知道這一切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若是巧合,那這一切未免太巧了,巧得讓人難以置信。
可若是有人安排的,到現在為止楊清源都沒有發現明顯的痕跡,唯有直覺在告訴他,發生的一切不簡單。
查完唐門的李長源回來了,面上帶著頹廢之色。
現在的老李可以肯定,這姓楊的覺得是災星,天大的災星。
自從楊清源到了渝州,他就一天沒清閑過。
“李捕頭,唐門的事情查得如何?!”
李長源顯得有些有氣無力,“回侯爺,沒什么可查的,和之前唐煉唐熾的死狀一模一樣!滿地的鮮血,身上沒有明顯的內外傷。”
“是同一人所為嗎?!”
面對楊清源的提問,李長源搖了搖頭,“這屬下可說不出來,但是從表面上,和之前唐熾唐煉的死因是一樣的,很有可能是一個人干的。”
“什么叫表面上看?!”楊清源捕捉到了李長源話中的關鍵詞,“你具體展開說說!”
李長源本來是想回來休息一會兒,摸個魚,這天塌下來也有楊清源頂著,但沒想到楊清源沒有絲毫放過他的意思,不斷地壓榨他的剩余價值,還一定不給加班工資!
但沒辦法,誰叫這貨是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呢!
李長源隨即給自己倒了杯,潤了潤嗓子,開口道,“那屬下就說說自己的愚見,拋磚引玉,還請大人斧正!”
心中吐槽不止,面上禮儀周全。
李長源可太真實了!
“屬下以為,即是殺人,必有其因。兇手每次出手都極為小心縝密,明顯不是一個魯莽的殺人狂魔,而是有自己的計劃的。那么他殺人的目的為何呢?!”
“唐熾、唐煉都是唐門之中的激進派,同時這兩人對于唐煒的威脅也是最大的。他們一死,那么唐煒繼任新任唐門門主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唐熾、唐煉陣營、利益一致,死法也是一般無二,可以斷定為同一人所為。
但新的死者唐炬雖然也是唐門的長老,可他是唐煒的鐵桿支持者,若是兇手是為了門主之位殺唐煉、唐煒的,那唐炬的死因就和唐熾、唐煉對不上了。”
李長源分析得很細致,從殺人動機入手來剖析前兩樁桉子與新桉的不同之處。
“那依你看,殺唐炬和殺唐煉、唐煉的是兩波人?!”
楊清源的問題一下這就問住了李長源。
自古謀易斷難,提出可能性只需列舉便可,足夠精細、完善便可,但是要從諸多的選擇之中,選出一種,就會讓人無比的艱難。
這就是“斷”不足,所以才會有許多出現選擇困難。
比如后漢末年的最大諸侯,四世三公袁本初,便是好謀無斷。
“侯爺,現在卑職手里的線索不足,實在不敢妄下論斷。”
楊清源沒有繼續為難李長源,這個桉子現在確實看不明白,李長源能分析到這,已經算是業務能力合格了。
等到渝州的事了,也該給李長源加加擔子了,一個三十歲有余的人,整天就是一副摸魚的懶散樣子。
“呀啾!”李長源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感覺到背嵴之處有些發涼。
他是不知道,又有人已經開始謀算他的悠閑日子了。
“侯爺,那現在還怎么辦?!”
李長源感覺自己進了一個死胡同之中,不知道該怎么走下去。
楊清源雙手一攤,“我也沒什么妙招,笨辦法倒是有一個。”
“啊!?”楊清源這話說得李長源滿臉問號。
五日后的夜間。
唐家堡入夜之后,又陷入了寂靜之中。
唐門門規森嚴,普通弟子亥初之后便不允許在唐家堡內隨意走動,只能在自己所規定的區域內行動,也不能發出過大的聲響。
除了巡夜的弟子門人之外,只有少數地位崇高的長老、堂主可以在門中隨意走動。
而唐熾、唐煉、唐炬的接連離奇死亡,更是讓原本就寂靜的唐家堡變得更加的寧靜。
巡夜的弟子在唐家堡的緊要之地不斷地打轉。
如今唐門的防備力量比以往強了兩倍有余。
不僅僅是普通弟子,那些長老高手也是人心惶惶,人人都怕死,但是人人都不想死。
就在夜色之中,一個身影悄默默地從一處院落走出,向著唐門門主唐章的院子走去,隨后便入了房中。
夜色之中,一根通心的細竹從打開的窗口處探入,隨后一股水霧便沿著這細竹滲入了房中,迅速地擴散,無色無味,化霧成氣,讓人難以察覺。
隨后一個手持細竹管的黑衣人便站在門外,靜靜地聽著里面人的動靜。
大約是片刻之后,房中突然就響起了撲通一聲,似乎是有麻袋落在了地面之上。
這個黑衣人隨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轉身將要離開,事情又成了!
“幼!這毒不錯呀!這就是冥河水嗎?”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在黑衣人的身后響起,嚇得黑衣人汗毛立起。
怎么可能?!有人能無聲無息潛入他一丈之內,卻沒讓他察覺到分毫異常。
黑衣人立時向身后射出了大量的暗器,然后身影疾射。
不管這個人是誰!必須連脫離他的控制!
黑衣人顯然對自己的武功有著明確的定位,來人既然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后一丈之內,那這等武功便不是他可以匹敵的,走才是上策。
給他對于唐家堡之中的機關消息了如指掌,即便來人武功奇高,在這唐家堡中也必定是寸步難行。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黑衣人剛向前沖出了一丈遠,一個身著藍衣的公子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楊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