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梅山莊。
這原本只是一處普通的莊園,因其梅花而小有名氣。而現在只不過是十月上旬,距離梅花的盛開還需要一段時節。
滿上的梅樹,沒有一朵梅花。
原本那個孤高清冷的劍客此刻臉上卻帶著笑意。
陸小鳳從來沒有見過西門吹雪笑,甚至可以說江湖上沒有人見過西門吹雪笑。
此時的西門,如同雪山上融化的萬載寒冰。
在他身前的,是他的夫人,孫秀青,峨眉派的三英四秀之一,師承峨眉上一代高手獨孤一鶴。
西門吹雪總認為殺人和被殺都是件非常神圣的事。
所以他無論和誰決斗,一定都會在幾天之前就趕到那里去,先齋戒三日,再焚香沐浴。
但是和葉孤城的決斗,他卻破例了。
他不僅沒有提前到達,反而是留戀著愛情和將要出世的孩子,遲遲不愿啟程。
他本不該貪戀這種美好,但現在的西門吹雪忍不住。
唯誠于劍的西門吹雪,從來沒想過愛情是如此美好,讓他忍不住沉溺其中。
不過隨著日子的接近,他還是不得不離開了,孫秀青、孩子是他的此時的珍寶,而劍道是他畢生摯愛。
白云城主葉孤城,并不是當時最強的劍客。
如今活躍于江湖的楊清源、柳望舒甚至是葉劍寒,在劍道之上都有極高的造詣。
如劍君楊清源,甚至可以說,其萬劍朝宗的劍境定然是穩居他們二人之上。
而隱世的高手中,浪翻云、墨觀瀾、李太白,都是當時頂尖的劍客。
西門吹雪有很多選擇,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葉孤城是他此生的宿敵。
他已經有一封書信送出,著可信之人,帶給陸小鳳、司空摘星和花滿樓。
若是他此戰不幸戰敗,便請他們三人代為照顧孫秀青和他未出生的孩子。
“我要離開一段時日。”西門吹雪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平淡,但是一向毫無波瀾的他,還是讓孫秀青察覺到了一絲絲異常。
西門吹雪的離開,不是去殺人,就是去比劍。
西門吹雪,一年只會離開萬梅山莊四次,之前每次都是為了殺人。但他從不濫殺無辜,只殺該殺之人。
當然,這個該殺之人也是他定義的。這對于大理寺來說,不算是友好的人物。算是不穩定和危險的來源。
孫秀青雖然不一定清楚西門吹雪的習慣,但她能夠察覺到,西門吹雪是要出去和人決斗了。
“沒關系,你安心去就可以了。”
孫秀青有后半句話沒有說,她本來想說會照顧好自己,會照顧好孩子的。
但她不敢說,她怕自己和孩子成為西門吹雪的劍的束縛。
西門吹雪走到了窗邊,緩緩地握住了一柄烏鞘劍……
“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個條件。”
楊清源看向了陸小鳳,他有把握在最后一刻救下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之中會戰敗的那個人。
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劍客,只要是劍客,就會被他的萬劍朝宗影響。再加上楊清源獨步天下的輕功和法天象地境的武功,楊清源有這個自信。
機緣巧合之下,儒釋道三元歸一。
楊清源如今的武學修為,連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一步。但可以肯定,三元歸一的楊清源,比原本法天象地,儒道雙修的楊清源要更強。
以道為基,儒釋分列陰陽。
陸小鳳也相信楊清源有這個能力,在他戰敗法天象地境的毒龍尊者金世遺的時候,便已經奠定他年輕一代第一人的地位。
“什么條件,不會是學老猴子那樣,讓去挖六百八十條蚯蚓吧!”
楊清源翻了個白眼,“我像那種人嗎?!”
這是個反問句,但陸小鳳將其當成一個疑問句,仔細地思考。
最后得出了答應,“如果是在朝為官的你,應該干不出這件事情,不過現在的伱人在江湖,不好說會不會有這樣的惡趣味……”
在朝為官的楊清源,深沉穩重,似乎什么時候都是智珠在握,謀算萬因。
而身在江湖,他就隨意多了!
“放心,我不是司空摘星那樣無聊的人,我早就脫離了低級趣味了。”
楊清源表示自己和老猴子肯定是有差距的。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陸小鳳可不覺得楊清源的條件會簡單了。
“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凈,別說是救下戰敗之人,就是把他倆都揍一頓,我都隨你!”
楊清源開口說出了一個讓陸小鳳覺得更離譜的事情。
“你為什么要和我的胡子過不去。”
陸小鳳臉上最明顯的特征,就是有四條眉毛。
人只有兩條眉毛,而他為何有四條眉毛呢?因為他嘴上的兩撇胡須,修得和眉毛一樣整齊漂亮,可以算是他的另外兩條眉毛,所以武林人士都說陸小鳳有四條眉毛。
若是刮掉了陸小鳳的胡子,那他還是四條眉毛嗎?!
陸小鳳無語地看著楊清源,這人實在是離譜,這種惡趣味比司空摘星這老猴子還過分!
“好!”他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最終是答應了下來
金陵城中,匯聚的武林中人越來越多。
距離十月十五,月圓之夜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而楊清源也到了情報,之所以能夠讓如此多的江湖中人匯聚,不僅僅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決斗。
還因為葉孤城手中的佩劍——飛虹!
此劍乃海外寒鐵精英所鑄,吹毛斷發,劍鋒三尺三,凈重六斤四兩,乃是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器,在天機樓的神劍譜上,名列第四十三位。
這個排名看著低,但是能入神劍譜的,無一不是流傳的神兵利器。
而飛虹,是因為葉孤城和那一招天外飛仙,才能在神劍譜上位列四十三,這也從側面襯托出了葉孤城的劍法。
他和西門吹雪,也是唯二在元化境進入劍詩的人。
天機樓主的眼光向來是不會錯的。
而最近江湖中人匯聚,就是因為傳音,這把飛虹劍中藏著一個驚天寶藏的秘密。
若是能找到寶藏便可以富可敵國,雖然葉孤城的劍法武功都是頂尖之選,但還是有很多人起了貪念。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算是白云城主也不可能一直在云端之上。
只要耐心,說不定就能從他手中搶到這把飛虹劍。
如今金陵城中最大的酒樓,飛云樓,已經俱是江湖客。
此樓高九層,每層高兩丈,原本是金陵城中的富商豪強最喜愛的酒樓,但如今其中沒有官員,亦沒有富商豪強,出入其中的無不是武林高手。
今日飛云樓的第九層,要開一個賭局,就賭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勝負。
一般人自然是沒有資格開這個盤口的。
所以在江湖人的推舉之下,天機樓當仁不讓地接過了這個美差。
如今的江湖中,也只有天機樓有這個資格。
他不僅僅擁有極高的江湖公信力,而且一直處于中立的狀態,非正亦非邪。
“陳執事,天機樓,還不開盤嗎?!”
一個光頭似乎有些著急,此人是東海海鯨幫的幫主,全靠海運討生活,可以說是最富的一批江湖幫派。
原本他是不缺錢的,但是這位幫主最近閉上的賭博,即便是以海鯨幫之富,在資金之上也出現了缺口。
他想要靠這一波為海鯨幫的財政回一口血。
在座之人,不僅僅是一方的霸主,還有不少僧道在場。
其中就有楊清源的老熟人,武當木道人。
他雖然不是武當嫡傳的弟子,但是沒有人敢小瞧這位武當清虛觀的閑職長老。
他交友廣泛,自稱「圍棋第一,詩酒第二,劍法第三」。
當然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經是張三豐的劍童,替張三豐捧著那把掃蕩群魔,威壓天下的真武劍。
沒有人會認為,張三豐的捧劍道人是個簡單的人。
當日武當山上的張三豐與三渡之戰,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這老道士如今在天下武者的心中,已經與神仙無異了。
“木道長怎么也有閑情逸致來看葉城主和西門莊主的決斗?!”
開口之人,乃是青城派的追風劍客燕宇。
木道人笑了笑,“老道士,在武學之上沒什么大的成就,唯獨這劍法還算是過得去,葉城主和西門莊主的對決,在江湖上也是極為難得的。往前追溯,唯有墨莊主和浪大俠的洞庭湖之戰了,我等劍客又豈能錯過呢?!”
二十三年前,浪翻云和墨觀瀾在洞庭湖的劍決,老一輩的高手至今記得。
而今日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決斗,盛況不輸當年。
“開盤了沒有!?”
在眾人的寒暄聲中,還是有人不斷催促天機樓開盤。
“好!那今日便有天機樓坐莊開盤,賭法也很簡單,就賭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決斗之勝負。下注之物,包括但不限于金銀,神兵,藥材,古董,秘籍,字畫……我們天機樓會有專人對其進行評估,來保證價格的合理性。”
“若是贏了,可以贏得的銀兩數目為基數,向天機樓換購需要的古董、字畫、秘籍等等。”
隨后這位負責盤口的陳執事,揭開了中間被黑布遮蓋的賭桌,賭桌之上半紅半藍。
“壓西門吹雪的各位豪杰,可以在紅桌上下注;壓葉孤城的諸位英雄可以在藍桌下注。”
之前那位急不可耐的海鯨幫主立刻掏出了一沓紙。
“我海鯨幫旗下,海船百二十艘,全壓西門吹雪贏!還勞煩陳執事給我的這些海船估個價!”
海鯨幫的這些船可不是江上跑的小漁船,而是那種大型的海船,每一艘都價值不菲。
一個天機樓的掌柜在陳執事的示意之下,接過了海鯨幫主手中的船契,然后點算了起來。
“大型輪船八十艘,大型帆船四十艘,輪船作價一艘六千兩,帆船作價,一艘四千五百兩。合計作價六十六萬白銀,這個價格海鯨幫主可還滿意?!”
還海鯨幫主點了點頭,相對的來說,這個價格已經很公道了,若是去錢莊抵押,或許只能到這六十六萬兩的一半。
“好!天機樓大方,我老謝也不是小氣的人,就按這個價格來!”
“還有我!我壓四百年靈芝一株!壓西門吹雪贏!”
“我出吳道子的畫作一幅,壓葉孤城贏!”
“汝窯瓷一個,我壓西門吹雪贏。”
隨著海鯨幫主的帶節奏,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壓上賭注。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是誠于劍之人,而且兩個人都不缺錢,他們不會為了一些小錢,就防水。
而且就以為兩人與他人交手的經歷來看,敗者都會死在他們的劍下,若是真的為了賺錢而防水。
那可真是有命賺錢,沒命花啊!
陳執事看著這一幕,面上表情淡然,心中已經樂開了花。
就這一次決戰,天機樓看樣子也能大賺一筆。
當然,這其中的利潤也不是天機樓一家能夠吞下的,這次賭局的莊家背后,還站著一個天地錢莊。
這是大周皇室專營的錢莊,當今圣上是大周天地錢莊最大的個人股東之一。
有天子背書,天地錢莊的信譽度不是其他錢莊能比的。
這次賭局最大的獲利者自然是天地錢莊,其他人也鎮不住這個場子。
但即便天機樓僅僅能分兩成利,也足以他們賺了。
且他們的盈利不僅僅在此,還有客棧和酒樓的收入。
在大周,有兩個最大的連鎖餐飲服務集團,一個是武當集團有限公司,另一個就是天機樓集團有限公司。
這次決斗帶來的餐飲業和住宿業,已經讓天機樓的輸入進項大大地增加,這些武林中人基本都是出手大方的,截止至今,天機樓的收入不低于二十萬兩。
單是這一筆,就夠天機樓賺的了。
現在的天機樓,雖在江湖上中立,但實際上已經是與大周皇室親密合作的組織了。
就在眾人核算籌碼,下注之時,一個聲音從樓下傳來。
“我壓八十萬兩,賭葉孤城贏。”
眾人突然嗅到了一陣奇異的花香,然后就看見六個烏發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著滿籃黃菊,從樓體上一路灑上來,將這鮮艷的菊花,在樓梯上鋪成了一條花氈。
一個人踩著鮮花,慢慢地走了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