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江湖日常  第九百八十二章 心機博弈

類別: 武俠 | 武俠幻想 | 大理寺卿的江湖日常   作者:墨觀瀾  書名:大理寺卿的江湖日常  更新時間:2024-07-06
 
枯水期,顧名思義流域內地表水流枯竭,主要依靠地下水補給水源的時期。

一般由秋季開始,延續到次年春季,南方較短,北方較長。

燕城這個地方屬于南方還是北方,一般情況下除了關外的朋友,大家都覺得這里是北方,所以白溝河的枯水期還是很長。

但趙天麟和趙武在聽到枯水河淺的喜悅之后,立刻進入了猜測狐疑之中。

枯水期意味著機會,也同樣意味著風險。

楚霸王麾下大將龍且(jū)之敗,有一半就輸在了這枯水之上。

昔年楚漢之爭的關鍵之戰,濰水之戰。

淮陰侯襲破臨淄,霸王聞訊遣麾下大將龍且親率兵馬與齊王田廣合力抵抗淮陰侯,合計二十萬之眾。而當時淮陰侯的精銳兵馬為漢王所奪,戰力嚴重下降。龍且因此輕視淮陰侯,又急求戰功,不用此計,率兵與漢軍隔濰水東西擺開陣勢。

作為兵家謀戰派的代表人物,淮陰侯對于雙方的實力估計無比精準,他知道正面對決不是龍且敵手,便兵行險著,連夜派人做了一萬多條袋子,盛滿沙土,壅塞濰河上流。

完成這一準備工作之后,淮陰侯率一半軍隊渡過濰河,進攻龍且的大營。龍且出兵迎擊,漢軍佯裝敗退,龍且以為漢軍怯弱,率軍渡河進擊。

龍且率軍出擊之后,淮陰侯命人決開壅塞濰河的砂囊,河水奔流而至,龍且的軍隊大半沒有渡過去。在二十萬楚軍混亂不堪的時候,淮陰侯抓緊機會,指揮大軍猛烈沖擊,成功斬殺了龍且。

濰水之戰的勝負在這一刻注定,霸王的滅亡之路從這一刻開始。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場出奇制勝的戰役被后世之人奉為經典,被寫入后世兵法之中。

半渡而擊,以水淹敵。

但凡熟讀兵法之將,無人不對此警惕萬分。

故而在趙天麟和趙武聽到枯水期、河水只淹沒大腿之時,當即想到了這場戰役。

若是趙王效仿當年的淮陰侯,在白溝河的上游以沙袋壅塞河流,平靖軍不察之下,渡過白溝河,那便落入當年龍且的困境之中。

鐘亞期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覺得兩位將軍的神態變化有點快,上一秒還是興高采烈,歡欣鼓舞,現在神情之中又帶著疑惑、凝重之色了。

“小鐘,你這個消息是從何處得到的?!”

趙天麟開始懷疑這是趙王設的一個局。

他們大軍長驅直入,已至冀州腹地,趙王叛軍看似節節敗退,但趙王畢竟在此地經營多年,若是想要這此地設局誤導他們二人,其實并不困難。

這一段淺灘固然是他們的機會,但也有不小的可能是趙王給他們的“機會”。

鐘亞期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正色說道,“末將本是帶著兩百余游騎在周圍巡邏,在西北方向時遇到了一個村莊,便想著進去打探下消息。在與一個老叟的談論渡河之法時,聽他提起了這個白溝河的枯水期。

那老叟原本是白溝河上擺渡的艄公,他言道,白溝河每年深秋初冬之時,白溝河的一些河段水流便會變得很淺,對于擺渡不利,時常擱淺。末將由此想到了借淺灘渡河之法,隨后率領輕騎順流而上,在距離我軍大營約莫五里的地方,找到了一處淺灘。此地的河水僅僅是摸過戰馬的馬腿的大半,尋常男子可輕松蹚水過河。”

這個過程在趙天麟聽來非常的合理。

自古村莊都是依水而建的,這白溝河沿岸的大小村落恐怕有數十個。

趙王不可能提前知道,平靖軍會在哪里巡查,更不會知道平靖軍會去哪里問?

這個老叟應該不是趙王的人。

白溝河對岸,李遠大營之中。

“王爺,您斷定這趙天麟會從這一段淺灘過河嗎?!”李遠對于趙王的判斷感到難以置信。

想要渡過白溝河,辦法多的是,比如浮橋、造舟,而趙王所指的河段雖然是一段淺灘,但此時已經入冬,河面雖然沒有被冰封,但河水冰冷刺骨,趙天麟怎么可能讓將士們蹚水渡河呢?!

“因為這個辦法最快啊!”

“快?!”李遠有些不明所以,趙天麟兵精糧足,后勤保障也是穩固,根據斥候交鋒的消息,平靖軍中的斥候甚至已經開始穿棉衣了,這種情況下,趙天麟根本沒有急的必要啊!?

再觀趙天麟的這一路推進用兵,俱是穩固不已,步步為營,怎么可能突然會著急呢?

“難道是因為內閣中樞的壓力?!”

對于李遠能從軍事考慮到政治層面的,趙王對他的天賦表示認可,李遠不但善于輕騎突進,而且該謹慎的時候會比邱福更加謹慎,考慮事情也更加周全,綜合能力當在邱福之上。

但趙王卻并不是很喜歡李遠。天賦高和受主君喜愛之間,并不能畫上等號,除了小部分極其自信的雄主明君外,大部分的人都會喜歡不太聰明的手下。

太過聰明,有政治天賦,就會考慮得全面;考慮得全面就意味著權衡,這樣會讓忠誠變得不純粹。

就像漢高帝偏愛樊噲,武帝青睞冠軍,魏武獨寵虎癡,高祖心向開平一般。

這種人都有類似的特點——悍勇無雙,且政治上不成熟。

這樣的人對于主君來說,更加忠誠。

原本的邱福就是這樣的人,可惜他辜負了趙王的期望,只能當一個猛將,難以獨領一軍。

雖然沒有那般喜愛李遠,但趙王還是解釋道,“李遠,你對朝廷中樞的權力構成還是不夠了解。雖然內閣中樞執掌治政大權,但他們并不能直接對在外的將士形成干涉,必須經過六軍都督府才能指導用兵。內閣的部分文臣雖然想要盡快催促趙天麟用兵,但是他們的意見都被六軍都督府的吳克明攔下了!”

趙天麟的焦急并不是政治上的。

只聽趙王繼續說道,“若是平常之時,趙天麟當然不會心急,他會在做好萬全準備之后,才考慮渡河作戰。可現在有一個比穩妥更重要的東西擺在他們的面前。”

“是何物?!”

“自然是本王!”趙王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自傲之色,只要殺了他,靖難之役就會提前結束。

雖然也不知道趙王在自傲什么,但他就是很自傲!

“可王爺,您是秘密前來軍中,趙天麟怎么可能知道呢?!”

朱楷來大營的這段時日,一直深居簡出,基本不見其他人。情報是如何泄露的。

“瞞不住的!你這軍中不知道有多少奸細,怎么可能瞞得住錦衣衛的情報!”

李遠聞言立時下拜,“王爺,末將治軍不嚴,使得錦衣衛的探子打入軍中,竊取我軍情報,還請王爺恕罪!”

朱楷將想要下拜的李遠攙扶住,隨后開口道,“不必如此,此時不能怪在你身上。別說是你,就算是本王也拿錦衣衛沒有辦法。”

錦衣衛原本為太祖的親軍,在吸收了原大理寺的鎮獄司戰力后,高手如云,開始監察天下。

第一任錦衣衛都指揮毛驤也是情報上的奇才,將錦衣衛的情報網鋪滿了天下。

朱楷雖然建立了自己的情報組織,但依舊不是錦衣衛的對手,在情報交鋒之上,一直處于下風。

連趙王身邊都是如此,就更遑論這些在外的大軍了,錦衣衛想要潛伏簡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你以為本王讓張文弼在你軍中頻繁活動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告訴這些軍中的奸細,本王就在你軍中。”

趙王沒有辦法徹底消除這些探子和內奸,但可以想辦法將他們化為己用。

幾名投靠了趙王的錦衣衛精英將北鎮撫司要求清查、確認趙王行蹤的消息告知了趙王。

趙王由此確認,自己的行蹤大概率已經暴露了,只是錦衣衛尚且不能肯定,故而才會傳下這樣的命令。

趙王得知之后,便干脆利用這一點,主動將消息傳了出去。

張文弼一直隨侍趙王左右,他突然出現在了李遠軍中,那趙王的行蹤便可以通過張文弼來進行佐證。

“所以本王就是那個誘餌,誘使趙天麟加速用兵的誘餌。”

趙王不僅僅是一個重要軍事人物,更是靖難軍的主君,擒殺趙王幾乎等于平定叛亂。

這樣的利益足夠讓趙天麟去冒險。

“可若是他不愿冒險呢?!”李遠覺得趙王想法太過理想化了,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復雜的東西。

上一秒,趙天麟可能會因為趙王的存在而熱血上涌,下一瞬,也許一個副將的諫言就能讓他冷靜下來,這其中變數太多。

朱楷也是明白了李遠的意思,此人的用兵天賦確實不低,若是換成邱福在此,恐怕現在只能喊王爺神機妙算了。

不過有的時候,領導不需要你的有效質疑,只需要會喊“六六六”的簡單部下。

“我之所以篤定趙天麟一定會從此渡河,并不是靠這些誘導,這些只是加碼的條件,并不是真正的砝碼。”

白溝河對岸。

趙天麟和趙武已經在鐘亞期的帶領下,來到了他所說的那一處淺灘。

此地確實就像鐘亞期描述的一般,尋常男子可以蹚水而過。

趙天麟親自下馬,來到了河畔,下到了河水之中。

“嘶!”冰冷刺骨的寒意頓時從下身處傳來,這初冬的河水雖然尚未被冰封,已然寒澈入骨。

然趙天麟雖然年事已高,氣血不旺,但一身內功修為做不得假。

他修行的本就是陽剛內力,回到岸上之上,運轉真元,不過片刻的功夫,原本濕透的褲腿就被內力烘干了。

“這水確實是個問題!”

連他這樣內力在身的人都感覺到冷,尋常的士卒必然更加難以忍受。

“不過,雖然冷,但確實是個好地方!”說話間,趙天麟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

敵人的地利不再,他擊破李遠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趙天麟的這番話,倒是讓鐘亞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這地方水冰冷刺骨,又有可能是趙王設下的陷阱,為什么趙老將軍反而夸贊此地不錯?!

似是看出了鐘亞期的疑惑,一旁的趙武便開口解釋道,“小鐘,你是否奇怪,此地明明有如此多的問題,我和大都督為何如此歡欣?!”

鐘亞期連連點頭,他不明白啊!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趙武面帶笑意,鐘亞期此人有勇有謀,他也是很喜愛,現在是當成未來平靖軍的大將來培養的。

“此地,固然有千般不好,萬般不佳,但這些都無法掩蓋其優點。”

“優點?!”鐘亞期不理解,什么優點才能有這樣大的作用,足以掩蓋一切缺點。

“此處,可供我大軍快速通行,不受這白溝河的阻礙。”

自古,河流便是軍事上最大的地利之一。

江南之地,最易割據,從東吳到東晉,皆是如此,其所依仗者,便是長江天險。

白溝河雖然不能與大江相提并論,但對平靖軍也是造成了巨大的阻礙。

趙武這些日子忙著連軸轉,也不過是打造出了運輸三千人的舟筏。

平靖軍二十五萬有余的兵馬,加上糧草輜重,就算是來回一百趟也難以運輸。

河對岸的李遠部叛軍,難道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運輸一百個來回嗎?!

用舟筏渡河,只是原本的無奈之舉,不是辦法的辦法。

趙天麟原本甚至打算,再拖延一段時間,冀州北地,原本便是天寒地凍,待到深冬時分,白溝河被凍結實了,冰面之上可以行人跑馬了,自然可以渡過此地。

鐘亞期懂了二人之意,但隨即問道,“若此處是趙王所設計的陷阱呢?!趙王若是在上流蓄水筑壩,待到我軍渡河之時,決堤防水,那我軍豈不是被趙王截成兩部。”

首尾不能相顧,這是兵家大忌。

趙天麟笑著點頭道,“你能考慮到這個問題,說明對于兵法的掌握已然熟悉,但攔河筑壩,有一個明顯的缺點,只能對沒有防備之人起作用。我等既然已經洞悉自然不會上當。”

只需派遣一支輕騎沿河而上,若是趙王真的玩堰塞攔河那一套,根本逃不出輕騎的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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