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武軍的陣型在曹雪陽的指揮之下,已經分成了內外兩陣。
內陣由楊四娘子指揮,圍殲絞殺朱士宏率領的重騎,而外陣則有曹雪陽親自坐鎮,來抵御趙王軍的進攻。
龍武軍新建之初,戰斗經驗自然是沒法和趙王軍這些身經百戰的士卒相比。
但龍武軍的訓練只有一個方向,結硬寨,列陣型。
結硬寨,打呆仗。
這是晚清曾剃頭的經典戰術。
對于其所謂的三不朽,或許存疑,但是對于這套結硬寨打呆仗的戰術,卻沒有太大問題,確實是一種當時可行的戰術。
所謂“結硬寨”,是指曾國藩帶著湘軍不與敵軍硬碰硬的短兵相接,不主動發動出擊,每到一個地方就在城外扎營,挖戰壕、筑高墻。
說白了,就是把進攻變成防守,先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再慢慢積攢細小的優勢,量變引起質變,進而取得勝利。
這種戰法并不先進,甚至落后且死板,但是在特定的情況下是非常好用的。
這種戰術是在士卒的素質經驗和機動能力不足的前提上,一種迫不得已的選擇。能夠讓這些士卒發揮出最大的戰力。
比如現在,張世美看著龍武軍嚴整的陣型便有些難以置信。
一旁的副將看著張世美眉頭緊鎖,不由安慰道,“大將軍不必憂心,朱將軍勇猛異常,就算身陷敵陣,也非龍武軍這群新兵可以對付得了的。定然能夠率領三千營的弟兄們殺出重圍。”
張世美聞言面色一僵,“我倒不是只關心士宏兄和三千營的弟兄……”
其實剛剛他根本沒有關心這個,現在會副將一提頓時覺得自己有點不厚道了。
朱士宏好歹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都不關心一下人家……
“那大將軍還在憂心什么?!”
“你看著龍武軍的軍陣,整齊劃一,進退有度,完全不是像是剛剛訓練的新軍。”
龍武軍的陣型在攻防進退之間,似乎無比地熟練,轉換之時竟然少有生澀之處。
說實話,就算是現在的趙王軍也難以做到這種程度,如何能讓張世美不心驚。
在起兵之前,趙王軍可從來就沒有將這種新編的龍武軍當成對手。
他們的眼中只有御林軍和天策軍,這兩大精銳。
可現在龍武軍的表現讓張世美有點懷疑自我,是不是小覷了這種兵馬?!又或是,這其實是南軍的奸計,其實御林軍剩余的精銳早就已經混入了龍武軍中,就等他們上鉤。
不過,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后退的機會了。
張世美令旗揮動,大軍隨著令旗,全軍前進。
龍武軍的左翼處,乃是一座陣法,名為卻月陣,乃是從劉宋武帝劉寄奴的卻月陣演化而來,乃是專門對付騎兵集群沖鋒的陣法。
戰車百乘布下弧形“卻月陣”,分車為兩翼,方軌徐行,車悉張幔,御者執槊,又以輕騎為游軍。軍令嚴肅,行伍齊整。
趙王軍的騎軍固然是剽悍無比,但他們強攻武剛車布下的弧形卻月陣無功,而一旁的游騎軍,時不時地會襲擾趙王軍的騎兵。
一旦趙王軍的騎兵回軍想要先對付這些騎兵,龍武軍的游騎又會退入陣中。
這讓趙王軍有一種狐貍扒刺猬的無從下手感。
這些游騎絕不會和你正面交手,只是放一陣箭雨便立刻后撤,讓趙王軍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這種難受,是常人無法體會的。
可當趙王軍再次進攻武剛車陣之時,這些游騎便會再次出現,擇其弱點攻擊。
龍武軍固然是新軍,不善于騎兵作戰,但這不代表龍武軍沒有騎兵。
實則龍武軍的騎兵才是真正的天下名騎,曹雪陽組建龍武軍的基石便是原本她麾下的游龍騎。
游龍無雙,踏白無常。
說的便是當時天策軍的游龍騎和踏白營。
這兩支騎兵之所以能聞名天下,便是當日在這紅葉原中,楊清源與完顏陳和尚的驚世一戰。
七千踏白營,三萬游龍騎,正面擊潰后金名將完顏陳和尚的三十萬大軍,至此名揚天下。
而后,踏白營成了新編御林軍騎兵的骨干,游龍騎成了新建龍武軍的基石。
“李大德,本將分你三千輕騎,給我釘死了那群蒼蠅,不要讓他們干擾我軍的共識。”負責攻擊龍武軍左翼的將領有些忍不了了,便分兵三千給副將。
什么都不用管,就給我釘死這些游騎。
同時左營將軍宋毅下令,步騎同時推進。
宋毅麾下的是趙王軍的輕騎,并不像重騎兵那樣有正面沖擊武剛車陣的力量,只能選擇步卒輔助騎兵來進行攻擊。
而龍武軍依托武剛車陣,箭雨連發。
相比于一般軍隊,龍武軍配發弩箭的比例要高出不止一個等級。
兩輪箭雨之下,趙王軍的盾牌手便覺得手中的大盾沉重無比。
弩箭雖然無法徹底貫穿大盾,但是插入其中沒有絲毫的問題,這兩輪箭雨下來,大盾已經被射成刺猬了,其重量翻了一倍不止,持拿起來當然變得無比的費力。
反而是龍武軍這邊,箭雨不斷,逼得趙王軍的步卒難以上前,盡數壓制在了一百五十步外。
而且趙王軍的步卒少有大盾,多以靈活的圓盾和小盾為主。
開始同后金作戰之時,也是攻守兼備,隨著趙王軍的戰力增強,趙王的用兵更加老到,趙王軍便少有防御的時候,向來是和后金的騎兵打野戰的。
大盾這種東西,行動不便,會極大程度地拖累騎兵的行軍速度,故而趙王軍很少配備。
現在弊端便顯示出來了,趙王軍完全沒有想到,龍武軍會有這樣密集的箭雨。
短短的三十息內,龍武軍的左翼就放出了不下五萬支羽箭,六千余兵馬在這樣的箭雨之下失去了戰斗能力。
這種傷亡程度看得宋毅內心發顫。
倒不是他心慈手軟,而是現在連龍武軍的面都還沒有碰到啊!仗怎么會打成這樣?!
趙王軍中也是多強弓,可他們的弓弩射程明顯比龍武軍的要短上一截,而且龍武軍的前方還有武剛車組成的卻月陣。
這就造成了現在這種尷尬的局面。
步兵的速度難以突破龍武軍的箭雨,輕騎的速度夠了,但是沒辦法越過武剛車陣。
龍武軍的這個陣法看似非常強,但其實也是有著兩大致命破綻。
其一,便是陣型笨重,一旦在開闊的地形之上,輕騎可以輕易地繞開武剛車陣,從后方進攻。
其二,長于防守而短于進攻,面對這種烏龜鐵桶陣,騎兵完全可以不強行進攻,直接繞過這個陣型。
但是現在這兩個戰術,都沒有辦法施展。
紅葉原雖然是個開闊的平原,足以支撐大規模的兵團作戰,但其四面環山,龍武軍現在是背山列陣。趙王軍的輕騎根本沒有辦法繞到背后攻擊。
第二,這場決戰是雙方都想要看到的。所以趙王軍必須打,不能避而不戰。
這樣一來,龍武軍的兩大弱點便不復存在了。
這世上沒有最強的陣法,只有最合適的陣法,這個打法也在曹雪陽的預料之中。
右翼的情況也與左翼處如出一轍,硬著頭皮強攻,卻撞得滿頭大包。
張世美沒有顧忌兩翼的占據,而是選擇從正面強攻,龍武軍大都督曹雪陽也在此恭候多時了!
龍武軍的內陣之中,朱士宏與楊四娘子的戰斗已然是如火如荼。
兩人俱是洞玄境的高手,在軍勢的加持之下,甚至是法天象地境來了,如今在他們二人的手中也討不到好!
而楊四娘子居大軍陣中,得到軍勢加持更強;朱士宏此刻身陷重圍,與趙王軍主力的聯系已然被切斷,加持不斷削弱。
而楊四娘子的武功原本就要高于朱士宏,她的一桿神槍梨花,打得朱士宏落入下風。
朱士宏的梨花開山斧乃是勢大力沉的兵器,這等兵刃在出招之時力如開山,勢可摧岳,但其善于進攻而拙于防守。
楊四娘子的槍如萬朵梨花盛開,逼得朱士宏不得已之下只能用出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打法。
他若是中楊四娘子一槍,只要不是要害,并不會有致命的影響。
可若是楊四娘子中了他一斧,那是決計會失去戰斗能力的。
也只有這樣,朱士宏才能勉強和四娘子打成平手。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的武功特點和武器特點還是展現出來了。
朱士宏的梨花開山斧,重逾一百八十斤,威力驚人,開山裂石。
尋常的武將連硬接他一斧都是難如登天。
如此強大的重量和威力,也意味著巨大的真元和體力消耗。長時間,高強度地揮舞梨花開山斧,饒是朱士宏都感受到了一絲倦意。
在揮舞的同時,朱士宏還要不斷變招來對付楊四娘子千變萬化的槍法,這使得原本就巨大的消耗更上一層樓,朱士宏的額頭之上已經不斷有冷汗滲出,雙臂之間產生了一絲若有似無的酸脹之意。
十分輕微,但卻讓朱士宏警惕十足。
這是他的身體高負荷的表現,尋常時節,就算是將這梨花開山斧運轉如飛,他都不會有一絲的不適。
一念及此,朱士宏手中的大斧突然更快,更強了三分,當頭向著四娘子劈下。
朱士宏一斧的力道,便是武剛車也可以輕易劈成兩半,即使是巨石假山也難以抵擋。
四娘子掌中名槍配上她的武功修為,想要擋下這一擊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四娘子沒有選擇硬接。
朱士宏清楚自己的狀態,作為攻擊方的四娘子也大致能猜出其狀態。
朱士宏的體能和真元消耗當是巨大的,只要繼續保持剛剛的戰斗節奏,就可以穩穩地將其拿下,根本犯不著和朱士宏硬拼。
四娘子雖然是洞玄境高手,但并非是爭勇斗狠的江湖武者,她始終會選擇最有利戰局的打法。
面對這一斧,四娘子一撥馬頭,躲向了一旁。
斧刃雖止然其去勢不絕,無堅不摧的斧刃真元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長于七丈,深達兩尺的溝壑。
這一斧劈出之后,朱士宏立時拍馬跳出了戰圈,他需要時間來恢復真元和體力。
四娘子看了地面上梨花開山斧留下的痕跡,也是心中一驚,沒想到朱士宏這一斧竟然有如此威力。
不過對于朱士宏乘機恢復體力真元的情況,四娘子并沒有打斷。
體力和真元的困境固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緩解,但是朱士宏的心態卻也會受到影響。
就在朱士宏恢復真元,體力之時,他乘機環視四周。
剛剛與楊四娘子的戰斗,給到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以至于他無暇顧及四周。
現在看去,朱士宏才發現自己率領的重騎兵已經寥寥無幾。
四周的地面之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重騎兵騎卒的尸體,諸多戰馬也倒地哀鳴。
鉤鐮槍手專攻戰馬的四蹄關節,這些精良的戰馬多半是廢了,下場不過是變成龍武軍將士的加餐。
戰場之上只有三十余名重騎兵尚在負隅頑抗,他們被逼到了一個地方,被鉤鐮槍手們團團圍住,做困獸之斗,被殲滅只是時間問題。
“朱將軍,你麾下的兵馬已經被絞殺殆盡,你還要繼續嗎?!”楊四娘子耍了個槍花,槍鋒直指朱士宏。
朱士宏沒有回答之時握緊了手中的梨花開山斧。
“有句古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杰。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趙王身為太祖血裔,太宗之弟,不思上報國恩,下安黎庶,反而倒行逆施,起步謀逆,實在是罪大惡極。”
楊四娘子雖然是武將,但也是讀過書的,忽悠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朱將軍乃是國之良將,抗擊后金,有大功于社稷!又何必與趙王這等篡逆之輩為伍?!若是朱將軍愿降,我愿向大都督保舉趙將軍。”
楊四娘子的話讓朱士宏的心中閃過了動搖之念,畢竟人都不愿意死。
但也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
“多謝好意,不過忠臣不事二君,朱某雖然不是什么義薄云天之輩,但也是懂恩義之人,王爺對我恩重如山,豈有背主之理?!楊將軍不必多言!”
說完,梨花開山斧再次緩緩被舉起,斧刃的鋒芒在日光之下,閃爍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