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喘氣的頻率越來越快,原本還能維持站姿的他面部表情猛地一抽,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不巧正好踩在了路禹分割的肉塊上。
失去重心的白狼狼狽地倒地,伴隨著“砰”的一聲悶響,積雪飛舞,掩蓋了白狼的身形。
路禹視線里再次出現白狼時,它已經張大著嘴巴,側躺在雪地上了。
這時,路禹和璐璐緹斯也看到了白狼隱藏起來的傷口。
觸目驚心。
后腿到腹部一帶明顯的灼燒痕跡,被燒焦的皮肉就這么掛在身上,隨著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后腿骨裸露著,不知道是什么武器或者道具在這里剜走了白狼的一塊肉。
就這樣,白狼剛才居然還能克制著痛苦,努力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踱步而出。
劈砍的傷痕數道,全部集中在白狼的前半身。
按照白狼的捕獵時撲擊的動作,可以想象,對它發動攻擊的人,不出意外已經品嘗到了它鋒利的爪子切割骨肉的待遇。
因為天氣寒冷,大部分地方的傷口已經被血糊住,凝固。
但是創面比較大的胸腹附近,卻仍在滴血。
白狼劇烈的咳了起來,一塊帶血的鐵片被它吐了出來,鐵片上還黏著一塊碎裂的布帶,上面的花紋像是只作勢欲飛的隼。
璐璐緹斯看到鐵片的一瞬間,遲疑了一會,判斷道:“它吐出來的鐵片貌似是制式精鋼鎧甲的甲片。”
“那花紋呢?”
“像是族徽…原來如此,這是冬狩!”
“什么意思?”路禹問。
“顧名思義,大雪封山,嚴寒迫使大部分魔物和野獸必須窩在巢穴里沉睡時才開始進行的狩獵活動。”
“舉辦這種活動的往往都是有權有勢還有錢的貴族。”
“他們會驅趕著一些牲畜進入預定狩獵的區域,以牲畜為誘餌,讓沒有完全睡死的野獸和魔物活躍起來。”
“等到野獸們吃飽美餐一頓之后,這些貴族就會趁著野獸們吃飽行動能力減弱的那段時間發動襲擊,獵殺他們。”
“這是一種給自己臉上貼金,彰顯武力環節,若是獵殺成功,他們往往會對外鼓吹,自家的主人有多么驍勇,單人擊殺了野獸或是魔物。”
“若是有心機的,更是會在事前在冬狩附近區域傳播魔物肆虐的謠言,人心惶惶之際,借著冬狩斬獲,以獲取民眾的人心。”
路禹緊張地四處張望。
開什么玩笑,這個節骨眼上,他跟璐璐緹斯都沒有完成語言學習,語言模組正在加載當中啊!
而且璐璐緹斯這個造型,基本上是個人看到她第一反應都是攻擊。
璐璐緹斯很明顯也想到了這點,扯上路禹就要走。
然而才飄出去一段距離,路禹卻忽然讓璐璐緹斯返回。
“還回去?”
“對,回去。”
“如果碰上一群人,我可沒把握對付!”璐璐緹斯急忙說道。
“我覺得我們不會碰上一群人,那只白狼的傷很重,以他的體力,根本沒辦法逃出很遠的距離,也就是說…”
“白狼和那群人交戰的地方離那幾頭牛被捕食的位置很近。”
“這么近的距離,白狼以重傷之軀逃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追擊而來,你不覺得…”
璐璐緹斯順著路禹的思路往下一想,愕然道:“全滅?”
“也可能是重傷,無法行動。”路禹說,“換個思路也能推測出這個可能性。”
“如果是你,打算誘捕某個魔物,釋放出了自己的誘餌,你會離這些誘餌很遠的距離嗎?”
璐璐緹斯快速地思考著。
“這只是推測,萬一…”
“璐璐緹斯,我們的食物已經不足,往后一段時間天氣只會越來越寒冷,積雪會掩蓋大量的區域,讓我們搜索食物的效率下降。”
“食物短缺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群人里還有活口,在他們恢復之后,大概率會呼朋引伴來搜查附近區域。”
“我們在白狼倒下的地方留下了太多的痕跡,稍微有些經驗的人就能察覺到不對勁之處,一旦他們腦子發熱追蹤我們…”
璐璐緹斯又一次被路禹說服了。
她發現路禹的分析與決定總是能讓本不想表達贊成的她回心轉意。
白狼已經奄奄一息,傷口已經凍結不再流血,但是大戰過后體力損耗,外加傷勢拖累,使得它的身體狀態急速惡化。
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的它已經不再掙扎,而是睜大著眼睛望著天空。
面對再度回返的路禹與璐璐緹斯,白狼只是看了一眼,便如同認命一般閉上了眼睛。
“我們能幫你療傷。”
白狼的眼睛亮了起來,但是隨即用疑惑地目光望著路禹。
它不明白為什么路禹是個男孩子,卻發出了女孩子的聲音。
“別看他,看我,旁邊的黑霧才是和你說話的人。”
璐璐緹斯的精神魔法使用得并不順暢,盡管白狼已經重傷瀕死,它強大的意志力仍然在下意識抵抗著外來力量侵入。
如果不是白狼如此虛弱,她連溝通的機會都無法創造出來。
“我身邊的路禹,你應該見過,他很感謝你之前捕獵后愿意讓他拿走邊角料。”
“無論你是出于大度,蔑視,倨傲還是其他原因,他的確因為你的舉動活了下來,所以…”
“放下你的戒備,我會回去拿來草藥,為你做基礎的治療,能不能挺過去,就全看你自己了。”
“同意就把舌頭伸出來。”
沒有猶豫,白狼把舌頭吐了出來。
璐璐緹斯速度很快,不一會就從樹洞帶回來了許多草藥,當著白狼的面用觸手捻碎,揉在一起。
天氣寒冷,白狼的傷口不會腐爛,因此璐璐緹斯要做的就是讓它重新恢復體力。
幾枚藥丸下嘴,白狼痛苦的表情有些緩解。
路禹很清楚,這只是心理暗示的強大力量,畢竟那些草藥不可能這么快就發揮效果。
路禹給璐璐緹斯使了一個眼色。
“和你對戰的那些人,還有活著的嗎?”璐璐緹斯問,“有就吐舌頭,沒有就甩甩尾巴。”
白狼的尾巴輕輕甩了甩。
璐璐緹斯望向了路禹,想知道該怎么做。
“讓他給個具體位置,我們去看看,無論是死是活,都要親眼確認。”
路禹可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放松警惕。
但凡有一個活口,都有可能為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確認了位置正要出發,路禹喊住了璐璐緹斯。
“待會,如果出現意外狀況,我希望你能認可我做出的決定。”
璐璐緹斯愣了一會,帶著笑意問:“好像這么長時間來,我沒有反對過你吧?”
路禹沒有接話。
順著幾頭耕牛被獵殺的方向一直走,翻過一個小坡之后,路禹看到了一片略微平坦的區域,同時也是山林里為數不多的開闊地。
周遭銀裝素裹,這里一片血紅。
血液噴射的痕跡直掛上旁邊幾顆光禿禿的樹。
因為溫度太低,這些順著樹枝上冰棱滴落的血液在中途就凝結了。
地面上呈現的是一副血腥的山水畫,大量血液濺射,像是有人拿著一只蘸滿了紅色墨水的毛筆在此處潑墨揮毫。
血腥味鉆進了路禹的鼻孔,跟自己捕獵時那些小動物的血氣味不同,真的很腥。
璐璐緹斯與自己隨時保持的精神魔法斷開連接了。
黑霧像是忍受不了嚴寒,被徹底凍結住一般,已經不再溢散,涌動。
觸手也是維持著一個奇異的姿勢僵在了半空中。
路禹不意外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受到襲擊的白狼被約莫十人的小隊圍攻,生死危機之下,它爆發出了恐怖的戰斗力。
兩具倒在樹下,血肉模糊的尸體身上所穿的鎧甲甲片散落一地。
他們的前胸凹陷,不難猜測,這兩位猛士直面了白狼極為兇猛的一爪子。
鎧甲為他們擋住了足以讓他支離破碎的切割傷,至少證明制作鎧甲的工匠是可靠的。
他們應該感激那位工匠,因為在場的其他人大多沒有留下完整的身體。
其余人的身體零部件在這片空曠的平地上到處散落,血與肉糅在了一塊,粘在了雪地上。
路禹的胃并不好受,這樣的畫面大多數人第一次見都會在生理上感到不適。
他在穿越之前也就是個平凡的人,做不到平靜如水。
此刻能強忍著漫步其中,全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
“璐璐緹斯,找找看,有沒有沒死的。”
感受到璐璐緹斯重新恢復了連接,路禹用冰冷的語氣命令道。
這個時候必須強硬起來。
“哦…哦。”璐璐緹斯第一次聽見路禹用這么冷厲的語氣與自己溝通,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照辦了。
路禹在五只被戰斗波及暴斃的牛身邊找到了許多麻袋。
打開一看,里面裝著的是與自己印象中有些差別的稻米。
又打開一個,里面是凍得硬邦邦的,像是馕,又像是炊餅的食物。
這兩樣食物讓繃著臉的路禹一下子心情大好,甚至忘記了自己置身于一片血海當中。
“路禹!”
璐璐緹斯的聲音讓路禹趕緊起身,快步跑到她身邊。
雪地上,兩個奄奄一息的人被璐璐緹斯用觸手拽了出來。
紅色頭發的中年男人的鎧甲上有著奇異的紋路,時不時閃爍著淡藍色的微光。
亞麻色頭發的那位和其他死去的人差不多,只有一身普通的鎧甲。
兩個人都受了很嚴重的傷,紅色頭發的中年男人的一條腿被扯斷,疼痛和失溫使得他此刻瑟瑟發抖。
表面上看不到傷痕的亞麻頭發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看上去受的是內傷。
紅頭發男人見到路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掙扎著抓住了路禹的手。
求生的力量促使著他語速極快地說著什么,奈何路禹只能聽懂少數幾個字。
“他說他是亞斯王國諾特伯爵的長子,如果我們救他,他愿意重重地酬謝我們。”
“也難怪這家伙有一身至少是四階魔法師附魔過的秘銀鎧甲,看來無論哪的貴族子弟生活都很優渥。”
璐璐緹斯對貴族子弟很是鄙夷。
寒風襲來,卷起無數積雪,迷了路禹的眼睛。
路禹深吸一口氣。
“璐璐緹斯,幫我捆住他的手腳。”
說著,路禹從背包里掏出了那把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幫助自己分割了無數次食物的小刀。
璐璐緹斯覺察到了什么。
“還記得來之前我說過的話嗎?”
“如果有意外狀況,全聽你的…”璐璐緹斯重復道。
路禹看著地上那個驚恐地向后退去,想要掙扎著逃跑的伯爵之子。
“他,就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