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云霧升騰而起,雨點開始滴落,淅淅瀝瀝。
眼看勸說無效,青年克洛倫斯啟動魔法陣。
耀眼的白光將三人一起包裹,一陣恍惚過后,他們出現在了城堡之外的海灘上。
青年腳底下的魔法陣轉速越來越快,范圍也越來越大,神情淡漠的他滿臉凝重。
龍人克洛倫斯也點燃了這具身軀還殘存的龍血,做好了戰斗準備。
“真的不打算回頭?”
沐浴在雨點中的血族女捋了捋因為雨點拍打,逐漸變為茶色的頭發,戲謔地說:“如此劣質的身軀…”
自顧自地說著話,自顧自地向血紅色的云霧伸出手,鮮血鑄成的長劍于血族女手中顯現。
“我和你們不一樣。”
多說無益,戰斗在眼神交織在一起的瞬間爆發了。
血刃撕裂地面,將無數腐蝕魔力的雨點拋向青年與龍人。
青年的魔法陣開始擴張,就在即將與血刃發生碰撞的一瞬,黃昏城傳送陣啟動,傳送而來的人以血肉之軀擋住了血刃。
鮮血激蕩,四處飛濺,這能腐蝕魔力的力量拍打在來者身上竟是沒有起到一點作用,穩如泰山的他透過頭盔,以陰冷的目光凝視著血族女。
血族女看著一身深灰色盔甲,渾身釋放著破魔氣息的騎士,不僅沒有懼怕,反而開懷大笑。
“又一個,果然都來了嗎?”
“我們,該蘇醒了。”
破魔騎士富有磁性的嗓音沒有打動血族女,鮮血云霧驟然擴張。
“我已經醒了,只是我要的和你們不一樣。”
“我殺我自己,有趣嗎?”
“什么才是自己?”血族女反問。
看著血族女開裂的羽翼,青年提醒破魔騎士:“可以拖時間。”
破魔騎士微微點頭,繼續面朝血族女說道:“真相便是,我們都是‘他’,所有的記憶都會在蘇醒后融合,你,我,死人臉的青年,龍人,無論此刻藏身于怎樣的軀體當中,都無所謂,我們的意識本就是一體的。”
血族女持劍而立,挺拔而苗條的身軀沐浴在血雨中如同立于山巖中的竹子。
白色的沙灘不知不覺已經血流成河,血水流入大海,將迷人的湛藍玷污。
看穿拖延時間本質的血族女直接發動了高階魔法。
破魔騎士無所畏懼,他提著手中的大斧,一步一步踩血紅色的沙子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如同行走于尸山血海之上的猛將,不懼一切的氣勢令人生畏。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無孔不入,但是破魔騎士不為所動。
血族女包裹著他身軀的鮮血,鉆不透破魔之力庇佑的盔甲,如同受驚的小蟲子,只能在盔甲表面游動。
青年的法陣已經快要擴張到了血族女的面前,龍人冰冷的吐息將血族女四周的事物凍結。
三對一,巨大劣勢之下,血族女自信地笑著。
“每個人都會缺失記憶,所以你們真的還記得,這個魔法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嗎?”
“我的鮮血,能夠腐蝕構造出黃昏城的魔法陣。”
“我的鮮血,就是你們的長夢的終焉!”
破魔騎士勢大力沉的斧頭兇狠地朝著血族女的人偶之軀砸下,然而血族女竟然用快要碎裂的羽翼一躍而起,漂浮于半空。
沙灘塌陷,四面八方的海水兇猛地沖來,將置身于紅色沙灘上的三人一起卷入。
龍人的吐息,破魔騎士的巨斧,以及青年魔法陣的魔力吸取,都在墜落海水的那一刻精準地飛向了血族女。
面對三人必殺的一擊,血族女將自己包裹在被血液浸透的沙子中,依靠摧毀魔力的強大效果,苦苦支撐。
正如同其他三人不知曉她這次的身體有多強破壞力一樣,血族女也并不知道,青年腳下的魔法陣究竟能做什么。
破損的法陣頃刻間被修復,海水倒流,沙灘復原。
血族女沒有懊惱,反倒是開心地笑了出來。
為了補救,青年損失了一只手,這便是動用力量的代價。
他們都是人偶,是備份,也是…
一次性用品!
看著血族女苦苦支撐還能笑出來,身軀破損的青年也笑了。
“松開防御,回歸吧,你一個人是對付不了我們的。”
翅膀支離破碎,人偶之軀也已經到了臨界點,然而血族女卻抬起頭,似笑非笑地望了青年一眼。
血族女的腳底下,白光閃爍。
來不及阻止,下一秒,血族女的身影就虛化消失了。
三人趕緊傳送回大藏書館,利用黃昏之書尋找血族女的蹤跡,然而無論怎么搜尋,光幕上,一無所有。
“她恐怕是有屏蔽黃昏城部分魔法陣效果的記憶。”青年猜到了原委。
龍人來回掃視,愕然地大喊:“璐璐緹斯和那個召喚小子不見了。”
順著龍人的視線向上望去,黃昏城內各處,竟是真的沒有了璐璐緹斯的身影,唯獨剩下一個兔子,她提著箱子,所到之處,人偶盡毀。
青年蹙起了眉頭,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路禹警惕地望著眼前渾身是血的血族女。
毫無征兆的白光一閃,伴隨著一聲悶響落地,血族女瞬間出現,猝不及防。
血族女身上的血腥味重得讓人頭暈,她將一把血紅色的長劍戳入地面,一點點支撐著破破爛爛的身軀站直。
璐璐緹斯手中的火焰不斷跳動,她在等待血族女的反應。
血族女用已經能見到骨頭的右手捋開黏在臉頰上的發絲,以白骨擦拭掉滿臉血污,艱難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能幫你們見到克洛倫斯。”
血族女的直奔主題讓路禹一行人錯愕不已,璐璐不禁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血族女手中的劍碎裂,人也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不斷地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我需要魔力,現在我的身體吸收不了…快要裂開了!”
璐璐瞬間警惕:“你是人偶?”
路禹想起了被自己擊退的克洛倫斯:“換了身體過來騙人?”
血族女蜷縮在了一起,不斷地發抖,化為白骨的右手率先掉落。
“想知道黃昏城的秘密就給我魔力,我和那個克洛倫斯,不是一起的!”
路禹和璐璐對視一眼,從背包中掏出應急使用的藥劑,遠遠地滾了過去。
然而面對兩瓶滾到面前的藥劑,血族女已經虛弱到無法用左手抓住了,她身體抽搐的幅度越來越大,碎裂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救我…”
“我還有要做的事,不能死在這里。”
伊斯科和安娜倒是想上前,但是駐足思考的璐璐沒有發話,他們也就沒動。
把頭枕在手臂上的血族女看著只是圍觀,卻不上前的四
人,流出了兩行血淚,眼神中的光彩逐漸黯淡了下去。
路禹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他掏出召喚手冊,快步上前,將藥劑灌入血族女的口中。
璐璐急忙追上前,把手按在血族女的頭頂,只要有異動,就瞬間點燃這具身體。
一瓶藥劑下肚,濃郁的魔力喚醒了已經快要沉睡過去的意識,血族女睜開眼睛,看著路禹手中的另一瓶藥水,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兩瓶藥劑,血族女身體的破碎得到了緩解,只是上面難看的裂紋一旦產生,就無法修復。
路禹和璐璐退到了安全地帶,這才放心地喊話:“說吧,你到底是誰。”
血族女摸著已經碎掉的皮膚,看著那些讓人厭惡的裂痕,苦澀地笑了。
“克洛倫斯。”
路禹惡狠狠地說:“看來你是沒吃夠虧啊,要不要我把它喊出來和你再見個面?”
血族女說:“我知道你們無法理解,我的記憶是破碎的,無法給你們更多有效的信息…你只需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克洛倫斯’想做的事情都一致,我就和他們不同。”
路禹有些迷糊,但是他還是順著話頭問了下去。
“你想要做什么?”
“結束這一切。”33
“可否具體點。”
血族女沉默了一會,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想以以自己渴望的方式死去。”
死亡,一個沉重的話題,這個世界的大多數魔法師面對他都只有無盡的恐懼,想盡辦法想要推遲它到來的時間。
然而眼前這個身體破破爛爛的人偶卻無比平靜,像是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沒有恐懼,沒有怨恨,無比坦然,甚至還有些釋然。
與塞拉交流時,璐璐就對這里的一切有了一些猜測,血族女的話讓她將許多破碎的信息串聯到了一起。
“有幾個克洛倫斯?”璐璐問。
“一般而言,是六個,但是據我所知,實際上有七個,只不過第七個被封印了。”
“封印,為什么?”
“因為他曾離開過月刻結界,看見過外面的世界,有了不該有的記憶…那是會讓克洛倫斯崩潰的美好,是會讓這痛苦的循環終結的劇毒。”
聽著對話,路禹也回過味了。
“所有克洛倫斯都蘇醒了?”
“我和其中三個打過,不出意外,等到另外兩個到來,他們就會進行蘇醒,現在應該正在加緊時間閱讀日記,將記憶的碎片填入空洞的身軀當中。”
璐璐問出了最關心的那個問題。
“克洛倫斯,有多強?”
血族女沉默了一會,笑著說:“根據我們繼承的回憶,實力也各不相同,如果全都回歸,那么,你們都會死。”
“克洛倫斯制造黃昏城,構造出黃昏之書,而我們其實都只能發揮它們地部分功能,你試想一下,回歸的克洛倫斯,將那些真正畸形的造物,那些充滿了惡意,只是為了驗證猜想,構筑出未來魔法道路的非人之物全都釋放會怎樣?”
“再試想一下,如果克洛倫斯蘇醒之后,這個世界有很小地可能性迎來下一次魔力進化,他的構想能夠實現,以他的實力,帶著如此畸形的造物離開此地,外界又會怎么樣?”
血族女篤定地說道:“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他!”
“為了外面的人,為了那些死去的人…以及那個曾經無比善良的他,徹底地殺死他吧!”
“這場夢太長了,讓大家都醒過來吧。”
“求求你…相信我,幫助我!”
血族女說著,血淚再次流淌,激動的她死死用僅剩的左手抓住璐璐的手。
字字泣血。
教國出身的安娜和伊斯科緊握著拳頭,一路走來他們見識了太多畸形的產物,那些不似人之物,背后都是枉死的生靈。
他們想停下為這些人禱告,卻被死去的他們以另一種姿態驅趕著不斷向前。
血族女的話,讓他們心里已經有了決斷。
路禹注視著血族女仍在不斷腐朽的身軀,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問:“現在的克洛倫斯可能已經恢復了六分之五,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他的實力,很可能已經超出了我們能夠應對的范疇。”
路禹知道血族女說的都是對的,必須趁著克洛倫斯還未蘇醒斬殺他,徹底毀滅他制造出的輪回,但是這里可是月刻結界啊。
克洛倫斯浸潤在高濃度的魔力中,對魔力的感悟很可能已經不是他們這些外界的人能夠想象的。
回歸的六分之五只要記憶到位,經驗回歸,那他們究竟要怎么對付這個能操縱城堡的怪物人偶師?
“不,我們能殺死他。”
箱子的咔噠聲在話語聲之后傳來。
塞拉踩在樓梯的紅毯上,信步走來啊。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變魔術嗎?
山峰呢,怎么就剩下平原了?
總不能一直以來都是假山吧?
塞拉也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隨手摸了摸璐璐的腦袋,徑直來到血族女的面前。
她端詳著血族女緩慢損壞的身體,注視著她變得不再明亮的眼眸。
“肉體衰老,化為塵埃,靈魂衰朽,化作虛無。”
“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夠逃脫衰朽,哪怕是神明,也不行。”
血族女咧了咧嘴,這個堅強的靈魂笑了。
“是的,沒有人能逃脫衰朽,神明也不行,遑論克洛倫斯。他制造的輪回,其實只是一個可悲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