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陸?大海如此遼闊還無法容納下你們嗎?”
路禹不理解,根據記載,梅拉周邊的大陸均未出現過海族大舉入侵大陸的有關記載,作為大海唯一的霸主,海妖在諸多海域一直都懶得參與陸上紛爭。
“這我無從知曉,也許是新生種族對于海妖的忌憚與畏懼,或許是海族學習并模仿了陸生種的舉動,又或許是渴望在陸地之上獲得魔力潮下進化的進一步契機,彼此之間像是產生了一種共鳴,近海的種族正在為著這統一的目標集合。”
“你似乎是在以旁觀者的角度描述即將發生的事情,你們不參與嗎?”路禹好奇。
珊瑚拍了拍身下的珍珠,輕輕地撫摸著:“我的族人仍未完成覺醒,他們如懵懂的嬰兒,只能憑著本能行動,唯一擁有智慧的我有責任讓他們安穩地完成進化……我將遠離這處即將迎來戰亂的海域。”
“可進入已經進入魔力潮最為動蕩的高潮階段,遠航同樣充滿了危險吧?”
“我對屬于我們的螺舟信心滿滿,我相信你發現了,它具有十分神奇的抑魔力量,這份力量甚至能通過軀殼振動發出的長鳴影響周遭,這也許就是它不太聰明的原因吧。”
璐璐心念一動,低聲喃喃:“笨龍……”
路禹也想起了催動魔力便能凍結周遭的笨龍,雖然笨笨傻傻的,但卻掌握著極為強大的異魔之力。
“接下來我們將深潛,在靜謐的海底遠航,直至尋找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再度上浮,在明媚的陽光下緩慢地迎接屬于我們族群的覺醒之刻。”
珊瑚從身后大片的珊瑚礁中采擷出一枚拳頭大小,閃爍淡紫色光輝的奇異珠子。
“送給你們,我的朋友。”
“雖然不是什么特別珍貴的東西,但請收下它。”
路禹感受到了珠子上若有若無的抑魔氣息,為之一凜。
“這真的不珍貴嗎?”他問。
“應該是螺舟與珊瑚、寄宿于此的蚌母一同孕育的結晶,于我們確實是無用之物,如果能成為這次會面的見證,它才真正具有價值。”珊瑚十分灑脫。
塞拉和璐璐手忙腳亂地伸出觸手接過珠子,那股能夠壓制他們體內的氣息撲面而來,兩人均是露出了詫異之色,迅速意識到了這是一份奇妙的鍛造素材。
要回禮……可該怎么回禮呢?現在的他們身無分文啊,所擁有的知識似乎也不適合水母一族使用。
路禹無奈之下,將元素生命召喚模板刻畫下來。
“很抱歉,我目前只能拿得出手這樣的禮物,你們在大海中活動,和水打交道,應該會喜歡這樣的知識。”
珊瑚觀摩了元素生命模板,親自實操召喚,第一時間喚出了一只不斷“咕嘟咕嘟”吐泡泡的透明小章魚,通體由水元素構筑的它瞬間便能溶于水中,銷聲匿跡。
像是獲得了一件新玩具,珊瑚體內釋放出的紫色的光輝亮得讓煤球睜不開眼,一道道光暈在空氣中綻放,如漣漪般拍打著四周。
“我很喜歡。”珊瑚說,“看上去這遠比我給你的要貴重,不如……”
看見珊瑚轉身,煤球體內的三個靈魂同一時間出聲阻止。
珊瑚一愣,巨大的傘蓋猛地攤開,裙擺飛舞,眨眼間便貼到了煤球腦門前。
“聽到了,聽到了,這就是另外的兩個靈魂嗎,果然人類是神奇的生命。”
“不對不對,你誤解了。”又是異口同聲。
珊瑚歡喜而驚訝,模仿著人鼓掌的姿態,甩動兩根觸手輕拍:“好強的同步,也難怪一具軀殼內能完美容納三個靈魂,你們是如此相像,如此匹配,又如此和諧,毫無違和……就像是,真正的一體。”
“你們三,構筑起了一個完美的靈魂,令人驚嘆。”
路禹,璐璐,還有塞拉啞然,聊天室靜謐無聲,只剩下了輕微的情緒波動在糾纏著。
“你們一定是互相愛慕,才能如此和諧的合為一體對吧,這與我見過的另一個雙生種族十分相像。”
“不對,不是那樣……”三人想解釋,可珊瑚卻將觸手突然伸過來,一把將煤球捧在起。
“這就是我在懵懂的,學習智慧種族過程中聽聞過的‘愛情’嗎?”
“也只有愛能超越一切阻隔,將靈魂緊緊貼合,不相互排斥吧。”
珊瑚陷入了狂喜之中,她像是突然理解了某個極難弄清楚的概念,身姿輕靈而飄揚,捧著煤球就在珊瑚海之上轉起了圈。
毫無疑問珊瑚產生了巨大的誤解,但是看著她已經進入了亢奮狀態,而且極為自得,煤球三人組均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他們突然覺得打斷這充滿美感的舞動是素質極差的行為。
珊瑚那修長的“手臂”隨著底部一漲一落的海水有節奏地擺動,分明是在空氣中起舞,但她的姿態卻與在海水中無異,仿佛那碧藍的水流正托舉著她,輕撫著她,她的舞姿輕盈而曼妙,似乎與某種不知名的奇妙韻律貼合,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耳畔邊便響起了悠揚的螺鳴,大海的波濤,魚兒破水而出的響動,以及風吹過浪尖的聲音。
不需要編曲,也無需樂器,海天間的一切都為她的舞蹈送來了自己的音符,任她采擷,譜出屬于自己的歌謠。
直至珊瑚停下那隨著情緒而揮動的觸手,輕飄飄地落在珍珠之上,煤球三人組才從恍惚中回過神。
他們似乎看到了,也聽到了來自遠方的聲音,縹緲,虛幻,不真實……就像是夢中。
即便對海族無感,即便沒有審美基礎,只要置身于此處,便會由衷地贊嘆:“真的好優雅,好美。”
這是一種無需語言便能傳遞的情感與共鳴,是即便巴比倫塔的詛咒降臨也能將所有失去聯系的靈魂串連到一起的圖騰。
“真美。”塞拉直白地抒發出自己的感受。
“謝謝你的贊美,我時常和族人們一同起舞哦,即便沒有完整的意識,他們依舊能以動人的姿態演繹出唯美的舞步。”珊瑚有些遺憾,“可惜腔室太小了,這樣的舞會僅限于少數族人參與。”
“但我相信,我們終能找到相較此處更為安全的新家園。”
“在那里,所有的族人都能離開螺舟,在陽光,在微光下享受大海的潤澤,被風與雨洗禮,調戲它們般上浮下潛。”
聊天室內,璐璐打破了沉默:“你們兩,怎么看?”
“我沒問題。”路禹說。
“所以這是要我拍板?”塞拉思索了片刻,“那我也同意。”
珊瑚伸展觸手在珊瑚海中翻找著什么,路禹把觸手貼到她的一根觸手上,輕輕點了點。
“我的朋友,你且等一會,為了你和你的愛人,我應該再給你兩份小禮物。”
路禹腦袋一麻,連忙說:“珊瑚,你要和我們一起離開嗎,我們正好要返回自己的大陸。”
珊瑚觸手捻起兩顆略小于之前抑魔珠子的紫色小球,開心地說:“有了。”
她轉過身,把禮物往煤球懷里直塞:“這樣每個靈魂都有禮物了。”
“珊瑚,你要和我們一起離開嗎,我們正好要返回自己的大陸。”路禹不得已趕緊重復一遍。
這一回珊瑚聽清了,身軀仍是紫色,觸手卻變成了海藻綠,這新鮮的變化讓煤球三人組大感新鮮。
“你們的大陸……那很安全嗎?”
“總體來說,魔力潮下沒有不動蕩的區域,我們在那片大陸上有一片屬于自己的領地,恰好近海的一塊區域屬于我們,相較于大多數地方,我們的領地已經是為數不多的安穩之地。”
“可那是一片領地,你分享給我們,合適嗎?”
“你稱呼我為朋友不是嗎,我覺得很合適。”路禹說,“其實我也有照顧過一群剛剛誕生智慧的孩子,他們是一群傻乎乎的蘑菇……剛才有那么一瞬,聽到你提及自己的子民只能在狹小的腔室里躲藏時,我想起了還在大濕地時候的他們。”
“這是我們三人共同的決定,如果你愿意,我們只需要再找一位向導即可啟程。”
珊瑚的身體已經一半海藻綠一半深紫色,似乎也誕生了些許智慧的巨大蚌母一開一合,似是也在思考。
“如你所說,有些相遇,是緣分的撮合,我愿意繼續相信下去。”珊瑚身體的綠色逐漸褪去,只剩下了單純的紫。
“我能問問,你們的領地叫什么名字嗎?”
“晨曦。”
“魔法師先生,我必須再次和您強調,海鳥杰弗里可是附近城邦內首屈一指的海上向導,除開那些大型的島嶼與大陸,據說他還知曉一些荒蠻的小島位置,在茫茫大海之上宛如海鳥般,總能精準找到棲息之地,從不會因為方向問題而迷路,即便遭遇暴風雨失去導向也能迅速再定位。”
“不僅如此,他還是一名六階魔法師,算是很有本事的人,絕不遜色于您,因此您千萬千萬,要順著他的脾氣來,否則打起來……場面會不好看的。”
混跡于城邦內的向導盡職盡責地完成了自己的介紹與向導工作,路禹毫不吝嗇地丟給他一枚銀幣。
向導喜笑顏開,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他很懂趣的躬身告退,沒有停留多一秒。
海鳥杰弗里,森精種,他的家在就在城邦的核心區域邊緣,按照向導的話說,能在這里擁有住宅的人非富即貴,并且也必須是森精。
在整個古威爾,精靈制霸后,大多數城邦都預留有屬于精靈一族的專屬居住地,其他種族是沒資格進入其中與精靈共享的。
杰弗里有不少需要與異族接觸的副業,因此特地購置了這處邊緣住宅,以接待形形色色的客人。
敲開杰弗里家的大門,迎接路禹的是兩名人族奴隸少年,他們畢恭畢敬地將路禹引到了花園,在這里,三四桌客人向路禹投來了視線,甚至有人用魔力試圖窺伺到隱藏在面具下的秘密。
“真敢啊,不知道對方底細就起魔力,這里的民風真‘淳樸’。”璐璐吐槽。
塞拉說:“在梅拉,墳頭該長草了。”
路禹輕聲詢問向他端來茶點的侍者:“我還有多久才能見到杰弗里閣下?”
“也許很快,也許很慢,向來說不準。”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托盤中的銀幣,侍者小手一抖,手腕一翻,便藏了起來。
借著斟茶的間隔,侍者俯下身,小聲在路禹耳邊喃喃:“看您特別友善,我提醒一句,如果您是為了跨大陸導航而來,就趁早離開吧。”
“為什么?”
“杰弗里大人數日之前就拒絕提供此項服務了,我相信不久之后其他海上向導也會陸續發布聲明,您要問為什么……杰弗里大人的原話就是太難了,也太累。”
路禹若有所思,感激地對侍者點了點頭。
侍者說的沒錯,有的人進入與杰弗里談話的時間極短,數著秒,可能還沒到一分鐘就灰頭土臉地出來;有的則是極漫長,茶已經續一輪,仍未見人影。
從中午等到傍晚,路禹終于被喚進了屋子內,他們運氣不錯,正好是今日杰弗里愿意接見的最后一位客人。
在二樓的書房內,路禹見到了這位古威爾聞名遐邇的海上向導,他坐在堆滿了圖紙與工具的書案后,一雙墨綠色的雙眸冷淡地掃視著路禹,最后停留在了面具之上。
俊秀但又有些滄桑的臉上蓄著胡須,這與大多數森精極重視清爽整潔的風格不同,杰弗里很是粗獷,辨識度很高。
“說出你的來意。”杰弗里轉動著手中的筆。
“我需要跨海向導。”
筆落,杰弗里頭微微上揚,臉上浮現出耐人尋味的笑。
“沒人告訴你,我不再接受這個委托嗎?”
魔力涌動,路禹身后的背包中,一個包裹飄落在了桌面上。
杰弗里淡定地瞥了一眼包裹內的東西,不屑地笑道:“你覺得是酬勞的問題?”
“我見過的珍寶比你想象中的要多,說了不接就是不接,離開吧。”
一枚珠子跌落桌面,在上方咕嚕咕嚕地滾動。
只一瞬,杰弗里便瞪大了眼睛。
“我覺得應該是酬勞的問題。”路禹說,“現在呢,我們可以再談談接,還是不接的話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