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灑在九脊之上,重檐巍峨的千秋萬歲殿處。
后殿擺放著整套編鐘,天子劉宏饒有興致的親自手執小錘,悠然的敲擊著,他閉著眼睛,口中輕吟:“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蹇碩在一旁和著韻律輕拍著手。
可待得鐘聲停止,蹇碩不忘提醒一句。
“陛下這曲子敲的絕好,可惜今日的洛陽城內并無女子出嫁,自然也無女子‘灼灼其華’,更無‘宜其室家’,不過倒是有人‘人頭落地,霧慘云愁’,此間悲涼,不足為人道啊!”
劉宏自然能聽出蹇碩的意思。
方才宮外的“登聞鼓響”還縈繞于耳畔,連綿不絕!
那時起,天子劉宏就意識到今日必有大事要發生。
他放下小錘,走到門口抬頭看了看天色。
雨后艷陽,晴空萬里…
湛藍的天穹依舊是那么的明媚清澈。
“蹇碩,你說說看…那曹操的族弟?腦袋能落地么?”
蹇碩狡黠一笑:“陛下既不希望他人頭落地,那落地了豈不是索然無味!”
此言一出…
天子劉宏的嘴角裂開,“哈哈哈…”他爽然的笑出聲來。
“陛下…”
就在這時,蹇碩從懷中又取出一封竹簡,呈于頭頂。
“這是?”劉宏顯得有些好奇。
蹇碩如實道:“這是陛下讓臣調查的有關龍虎山天師道,有關巴蜀五斗米教的情報…臣方才收到,不敢遲疑,即刻就給陛下呈來!”
唔…
聽到“五斗米教”,登時劉宏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凡是與“羽兒”有牽扯的宗派,他有著濃郁的興趣!
緩緩展開竹簡,劉宏的目光凝望上其中文字。
首當其沖的便是天師道第一代天師張道陵,他的世襲族譜。
原來,這張道陵是大漢開國功勛“張良”之后。
而從張良開始,到張不疑、張高、張通、張無妄、張里仁、張黨、張起、張翳…最后才是這位天師“張陵”,第二代天師“張衡”,以及張衡的子嗣未來的第三代天師——張魯!
無有例外,這一封族譜中提到的每一個名字都是道門一派,都以“振興道門”為己任!
劉宏饒有興致的品讀著這一封竹簡。
蹇碩則張口提醒道:“陛下,臣已經打聽出來!這一趟…五斗米教張天師病危之際,之所以要召皇長子回巴蜀的原因是…”
“是什么?”劉宏急問。
蹇碩鄭重其事的吟出七個字——“天師道!大事相托!”
這話脫口,天子劉宏心頭“咯噔”一響,短暫的沉吟過后。
呼…他發出一聲長長的呼氣,驟然一下子,他像是明悟了什么!
霍…
這位天師道的第二代天師張衡,竟布下了一盤如此精彩的珍瓏棋局!
如此方法,中興道家一派,振興天師道…
——張天師,你委實有心了!
…
…
巴蜀之地,鶴鳴山腳下。
五斗米教的道觀處,后院祠堂光線幽暗,一排排的靈位上,寫著張家祖先的名字,每個牌位下都點著一盞燈。
“咳咳咳…”
連續的咳聲傳出,第二代天師張衡頭上圍著病帶,身著便服,正提著油壺,在為油燈添油。
他的兒子張魯進來,吹來一陣風,燈光搖曳,張衡用手護住燈火。
張魯看到滄桑了許多的父親,心里難受,嘴上勸道:“父親,您有病在身,該在房中歇息,娘請來了最好的‘鬼婆’,她必定能醫治好父親。”
張衡淡笑:“我的病,我自己清楚,活不過多久了!”
言及此處,他的眼眸閃躲了幾分。“你師弟柳羽走到哪了?”
“已經到關中了!”張魯如實道…“再有月余就能趕來了。”
“月余…”張衡口中輕吟,神色蕭索。
他真怕自己堅持不了一個月了。
沉吟了片刻,張衡像是下定了決心。
“公祺,明日我便將天師道‘天師’之位傳給你,從今往后,你便是我天師道第三代傳人。”
“父親…”張衡驟然的一句話嚇了張魯一跳。
張魯連忙擺手。“父親會無恙的,最好的‘鬼婆’已經在路上了。”
張衡對他的話置之不理,他慢慢走過眼前的一排靈位。
每個靈位上的名字都添加著碩大的“道門”二字。
從“道門·張良”延續到“道門·張道陵”,延續到即將新添上的靈位——“道門·張衡”!
要知道…道教是道門、道家的延伸!
“老子騎牛過函谷,紫氣東來三萬里”時,怕是決計想不到,他會被奉為后世一個教派的祖師爺!
他書寫的道德經,更是被天師道奉為“教義”、“教旨”!
他更不會想到,他的道門所延伸出來的道教,會伴隨著大漢四百年的歷史與儒家明爭暗斗。
以至于到這一代,徹底的被“董仲舒”調教過的儒門給死死壓住,在中原大地上幾乎喘不過氣來。
“咳咳…”
再度掃過眼前的靈牌。
張衡的語調愈發微弱。“我近日臥床,常常想起咱們道家一門的發展,想起了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我的父輩、祖輩、祖父輩夾縫中求存的不易!”
“咱們的祖輩,乃大漢開國功勛,被高祖稱作‘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張子房!我的父輩,乃是于江西龍虎山創立天師道,建立了正一道盟的張道陵,他將教派遷往這遠離中原、儒門不曾涉及的巴蜀之地,這才得以保全天師道,成為百姓口中交口稱贊的‘五斗米教’!”
“凡我張氏族人,無論是遁隱者治學,出仕者救國,或著作等身,或慷慨赴難,所圖唯獨振興道門!如今,父親把我天師道,把我正一道盟,把整個道門興起的重擔交托于你!”
“從今往后,道門的興衰、存亡與你第三代天師張魯息息相關!你…你要振興我道門,重塑高祖朝時,我道門的榮光!”
霍…
這么重的擔子一下子壓下。
張魯感覺渾身沉甸甸的,他連忙道:“依父親與諸位祖輩、先祖輩的通天之能,方維持我天師道立足于世,偏安于蜀,孩兒…孩兒才能不及父親,不及祖輩萬一,如何…如何能重塑道門之榮光呢,孩兒…孩兒做不到啊!”
這話脫口…
張魯“啪嗒”一聲跪地,腦袋磕向地面。
而張衡,似乎早就猜到了兒子的反應,他扶起張魯。“吾兒,爹知道振興道門非一夕之功,此間道路千難萬險,恢復祖輩榮光更是難于上青天,可…為父今日便告訴你一條方略!一條捷徑!一條我天師道中唯‘天師’與‘治頭大祭酒’才能知曉的秘聞!”
“這條秘聞,就像是咱們道門經歷的這萬古長夜中的一盞微光,只要你始終追隨著這道光明,緊緊的將它與道門捆綁在一起,懷揣著至死方休的決心,那么…我道門的興起,勢在必行!”
感慨到此處…
張衡仿佛脫力了一般,整個身體都顫巍巍的。
可他的語調卻依舊無比堅決。
——“吾兒,天師道之興,道門之榮光,最關鍵的人物便是為父那關門弟子,你與玉蘭的師弟柳羽!”
——“柳羽!劉羽!他真正的身份是‘大漢皇長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