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
天子劉宏與玉林柳郎的交談一如既往的持續了很久!
直到月上眉梢。
起初,曹操、荀或還都在,可到后面,柳羽給他們使過眼色后,這一方空間只剩下了他與劉宏兩人。
兩人說了些什么?沒有人知道!
好像…整個洛陽城,從這一夜起,一下子就從黃巾叛亂引發的慌亂中鎮定了下來。
天子下詔,尚書臺擬定急詔內容,派快馬二百匹,帶著詔書從洛陽四門而出,召集隱身在四方的世子、學子,緊急進京,商議討賊大計。
遠在大漢各州郡的太學生,突然看到朝廷的快馬!
信使在馬上念出:“圣旨下,太學生聽詔!”
——“諸太學生,今黃巾賊起,國難當頭,無論爾等身居何處,現住何方,接詔火速齊聚京師尚書臺,共商討賊大計!”
信使會特地留給太學生一匹快馬…陳明局勢的緊迫,讓太學生一個時辰啟程,途中憑詔書可免費投宿官驛,到洛陽后,即刻去尚書臺,向“無上將軍”報道!
太學生自然會問,誰為無上將軍?
信使的回答變得恭敬——當今天子!
這位昔日的太學名譽總長,今日…再度自封為“無上將軍”要召喚他的“天子門生”,與帝國站在一處,救“社稷”之禍,安“皇位”之危。
為此…他在洛陽南宮外,尚書臺前修建九重高臺…
南門大壇四周,旌旗林立,萬馬齊整…壇上十二重五彩華蓋,高十丈…壇東北為小壇,復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列北軍步兵、騎兵數萬人,結營為陣,一連幾日,天子“無上將軍”劉宏親自臨軍,駐大華蓋下,進駐小華蓋!
張讓手持詔書,居高臨下的宣讀著天子詔令。
——“朕乃大漢天子,今黃巾叛亂,帝國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朕自封為無上將軍鑄此高臺,欲十日后拜一名‘大將軍’為將,統帥太學子,統帥三軍,平定叛亂!”
不少百姓、士人紛紛圍觀…
聆聽著天子的詔書,不禁喃喃道:“三百多年前,高祖鑄點將臺拜‘韓信’為帥,故而才擊敗那西楚霸王項羽,建立漢業,今日…陛下鑄如此高臺,頗有高祖時的風采。”
“依你們看,這高臺之上,陛下拜的‘大將軍’會是何人?”
“這誰能說準呢?高祖時鑄點將臺,誰能想到高祖拜的將乃是受過‘胯下之辱’的韓信呢?”
“哈哈哈哈…”
就在大家紛紛議論之事,一道爽然的大笑聲傳出。
縱人轉頭去看,卻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老者一捋胡須,笑著感慨道:“當今朝廷,有威望,又有本事的無外乎那三人!”
“誰?”
“誰呀?”
老者的話,一瞬間就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老者捋了捋胡須,不緊不慢的說道:“雁門太守皇甫節之子、度遼將軍皇甫規之侄——皇甫嵩;前太尉陳球、大儒馬融之弟子——盧植;曾在交州率家兵五千平定叛亂的會稽郡上虞縣人,當朝諫議大夫——朱儁!”
別說,老者這一開口,這三個名字一報出,不少士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似乎,真如這老者的分析,哪怕是這些年因為黨錮之禍,他們三人受到了壓制,可當今大亂當前,朝廷能拿出的有帥才,又有威望的人可不多了!
倒是百姓中,不少人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這皇甫嵩、盧植、朱儁誰呀?你這老頭是誰呀?你又不是玉林柳郎,能掐會算…你說的算話么?”
“就是…就是…”
在一眾質疑聲中,老者徐徐離去…
待得他走遠,才有人驚呼道,“我想起來了,他…他是當今太尉橋玄、橋大公子…”
“啊…”
人的名,樹的影!
橋玄的名聲不可謂不響徹,眾人均是側目望去…
再回想起橋大公子提及的三人,不由得感慨良多!
看來,這位大漢的大將軍多半就是從“皇甫嵩”、“盧植”和朱儁中挑選了。
當然…
如果按照歷史原本的推演。
這個時候,拜為大將軍的則是天子劉宏的大舅哥——何進!
究其原因,其一為唐周告密,其二為太平道乃是汝南袁氏暗中扶持起來的道家勢力。
汝南袁氏自然掌握著所有太平道叛亂的情報與信息,抓捕第一任神上使馬元義,施以車裂,以雷霆之勢橫掃南陽地區的第二任太平道神上使張曼成,穩住中原的局面,這些功勞都是加在“何進”的身上。
再加上汝南袁氏與黨人的支持,還有他那天子大舅哥的身份,更容易得天子信任。
如此這般,他成為“大將軍”也就實至名歸…
可惜…
如今的歷史已經發生了巨大的偏轉,黃巾起義提前不說,汝南袁氏扶持何進上位“大將軍”的行動也胎死腹中!
倒是天子劉宏…如今,迫切的需要一位大將軍,統帥三軍,力挽狂瀾!
皇宮,德陽殿。
在一雙雙翹首期盼的眼睛中,天子劉宏并沒有宣告“大將軍”的人選,而是提出,要帶所有將軍去芒碭山進行一次狩獵。
一石激起千層浪…
狩獵會不會與大將軍的人選有關?
天子既自封“無上將軍”,那他身前的大將軍,怎么著也得在無上將軍面前露上一手吧!
除此之外…
這“天下兵馬大將軍”的印綬,可有不少人望眼欲穿。
冬,冬,叮!
下朝后的劉宏,饒有興致的在偏殿敲著“鐘缶”…
蹇碩匆匆趕來,拱手稟報:“誠如陛下所料…盧植、朱儁分別與袁家大公子袁紹、楊家大公子楊彪在酒肆中會見!”
“呵呵…”劉宏聞言,微微一笑,“看,羽兒說的沒錯,朕拋出個魚餌,這魚兒就沉不住氣了。”
言及此處…
劉宏再問:“皇甫嵩呢?他有何行動?”
“他…”蹇碩微微凝眉,“自打今日早朝散去后,他便將自己關在家中,誰也不見…”
皇甫嵩的表現,讓劉宏驚訝。
他緩緩起身,一步步的走到窗前。“還真有個能沉得住氣的!”
聽著天子的話,蹇碩是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陛下…現在整個朝廷都在議論,這狩獵的結果會不會與大將軍的人選相關…臣…”
不等蹇碩把話講完,劉宏眼眸一愣。
“卿也想探朕的口風?”
“不敢…”蹇碩連忙拱手。
“呵呵!”劉宏卻笑了,一邊笑,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去盯著這些人,十日后的狩獵就熱鬧了!”
為何是十日!
漢庭北軍集結兵馬,太學生悉數抵達洛陽,差不多…十日足夠了!
而大將軍的人選,劉宏也想在那一天…塵埃落定!
楊賜罕見的請外臣朱儁到府上。
自打陛下那“點將臺”,自打那“十日后狩獵”的消息傳出,楊賜可坐不住了。
他先是派兒子楊彪去見了下朱儁,索性…將朱儁請到府上。
朱儁第一次拜見“三公”這個級別的官員,似乎頗為緊張…
楊賜卻一副和藹的模樣,侃侃而談…
“朱將軍的事跡,老夫聽過許多,朱將軍少時父親便離世,母親則是以販‘繒’為家業…辛苦把你拉扯張大!”
“繒”是絲織品的總稱。
與“織席販履”比起來,要高貴一些,卻一樣需拋頭露面,含辛茹苦。
楊賜繼續道:“朱將軍年輕時便以孝養母親而遠近聞名,好義輕財,鄉里人均頗為敬重,是有這么一樁事吧,你同縣的好友周規曾在受征辟時借錢百萬以整飾衣冠,后來周規沒落,朱將軍便以母親的繒帛去為周規還債。你母親因此十分憤恨并怪責你。你卻以先貧后富的道理安慰她…也是此事引起了縣令的注意,舉薦給郡守尹端,開始在郡中任職!”
朱儁抬起頭,卻不敢直視楊賜的目光。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位楊司徒竟對他這般了解。
楊賜沒有停住話語的意思,“熹平二年,尹端征剿許昭失利,被州刺史舉奏,應問斬刑。也是你悄悄到京師,花費數百金,買通主持章奏的官員,把這尹端的奏章加以改動,于是尹端才得以免除死罪,可你卻從未向外人提過,也難怪,這種事兒若是被外人查出來,你朱將軍也是要吃官司的!”
如果說方才朱儁只是驚訝,驚訝于自己的底子被楊賜探的清清楚楚,那么現在,他就是忌憚。
自己的把柄…也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上啊!
似乎是看出了朱儁的惶恐,楊賜趕忙寬慰道:“放心,這件事老夫不是剛剛知道的,當初你入京都,花費百金買通官員時,老夫感動你的忠心,還暗中幫了你一把,就連你被下人郡守推舉為孝廉、后任蘭陵縣令,也都是老夫向尚書臺舉薦的!”
朱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短短的百息之內,他的心境發生了三次截然不同的變化,從驚訝到忌憚,從忌憚又到感激!
而這正是楊賜的高明之處…
弘農楊氏能與汝南袁氏相提并論,成為這大漢首屈一指的大氏族,他們的底蘊與智慧超乎想象!
亮出對方的把柄,然后也把自己的把柄亮給對方,這能很快的讓雙方建立起一條統一的路線,讓雙方站在一條船上。
果然…
“啪嗒”一聲,朱儁跪了,“下官就疑惑,為何前太守已經被罷官,可新晉太守卻更加的器重下官,提攜下官,原來…原來是楊公的扶持與舉薦!”
“小事,小事兒!”楊賜擺擺手…
他的兒子楊彪則適時補充道:“你怕還不知道吧,就連交趾的梁龍率眾萬人,和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攻破郡縣時,也是父親舉薦的你為交州刺史前去平叛,你手下的那五千人,可不是什么北軍的兵馬,是弘農楊家養的部曲與護院!”
誠如楊彪所言…
朱儁這么一個沒有背景,寒門出身的官吏,他怎么可能在賞識他的太守被罷官后,不降反升,青云直上,乃至于…平叛這么重要的任務,會委派他一個小小的縣令?
這中間,弘農楊氏幫了多少忙,出了多少力,就未可知了。
當然…
弘農楊氏之所以會投資朱儁,正是看重他的忠義與本領!
弘農楊氏雖門生故里遍布天下,卻是儒生為多,太缺乏一些能打硬仗的漢子了!
“咳咳…”楊賜輕咳一聲。“老夫有個養女,年方二八,老夫一直視如己出,我聽聞朱將軍而立之年卻曾婚配,老夫斗膽向自己的女兒提個親,朱將軍以為如何?”
朱儁感覺,他要瘋了,這已經不是運氣來敲門,這是“大運”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腦門子上。
就算是養女,可能成為弘農楊氏的女婿,這…這是何等殊榮,這對他未來的官途,又有何等裨益!
“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若有趨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朱儁當即拱手…
楊賜趕忙上前一把將他扶起,“賢婿啊賢婿,哈哈,岳父是撿了賢婿,而我大漢是撿了個大將軍哪!”
儼然,究是一貫不爭、不搶的楊賜,這一次對這大將軍之位,也是志在必得!
洛陽,袁府。
袁紹的語氣頗為堅定。“三弟,無論如何,這一次我們也要幫盧植拿下這大將軍之位!”
袁術一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既視感,“就不是我們自家人做大將軍?何必為他人做這嫁衣呢?”
“你難道忘了,叔父臨走時提及過的,盧植是自己人哪!”袁紹的目光決然。
袁術一臉的不屑,“袁本初,我告訴你,你愛幫誰就幫誰,可你管不住我,哼…別忘了,你只是袁家的一個庶子!”
“你…”袁紹伸出手,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
袁基連忙勸道:“兩位賢弟,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叔父離開洛陽,父親也尸骨未寒哪!當務之急,我們…我們要團結!”
“哼…”袁術尤自一聲冷哼。
袁紹目光冷然,“大哥、三弟…這一次,不同于以往,我們袁家必須全力以赴,若是盧植當不了大將軍,拿不到兵權,那局勢可就徹底控制不住了!”
皇宮,一處殿宇。
難得,十常侍共計十二人均跪坐在此間,而主位上跪坐著的自然便是十常侍之首的張讓。
“這一次,大將軍之位關乎宦門之興衰存亡,我等不僅要爭,而且要贏!”
“可…”趙忠提出質疑,“段颎老了,上一次敗給南匈奴更是傷了元氣,臥病在床,我宦門還能拿得出誰呢?”
“哼…”張讓冷哼一聲,“還有一人,吳郡人,呵呵…掄起家世,他還是我族譜上的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