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被張維邀請進入內堂之后，趙御聽到張維的話，頓時一驚。
“大人不必驚訝……”
張維淡然一笑，隨即伸手為趙御添滿一杯香茶，輕聲說道：“撤除衛所制，從一開始便是老朽主張的！”
誰能相信，維護衛所制的領頭羊，居然是第一個向新皇提出裁撤衛所制的人？
“衛所承襲數百年，能戰之兵寥寥無幾，將帥懈怠軍備懶散，早已經成了新朝站穩根基最大的壁障。
這一次，四方蠻夷進犯中原，其中遼北之外的韃子和西南蠻夷，都是老朽暗中串通起來的。
而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將衛所武卒推到陣前，既然他們不想被裁撤，那就要證明有其存在的必要！”
聽著張維的解釋，趙御緩緩的抬起頭問道：“所以，蠻夷進犯中原，也是你的手筆，為的就是清理掉衛所武卒？”
“不錯。”
張維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說道：“衛所制雖然糜爛不堪，可畢竟在冊還有數百萬之眾，拋開其中空餉虛額，最起碼有一百六十萬武卒。
而這些武卒雖然難以持兵拒敵，但是單刀直入的裁撤，一定會激起嘩變，百萬人裹挾之下，造成的后果有多大，想必趙大人比老朽更加清楚！”
趙御聞言張了張口，但最后也只能點點頭。
張維說的沒錯，現在的衛所武卒雖然沒有半點戰斗力，那只是對外蠻夷而言。
這些人一旦嘩變，對內造成的影響絕對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這個就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他們不是嚷嚷著要保家衛國嗎，那么老朽便給他們爭取這么一個機會。”
說著，張維起身，在內堂墻壁一處暗格中，取出一沓厚厚的冊子。
將冊子放在眾人的面前，張維這才說道：“這是老朽讓人秘密調閱的衛所兵冊，上面記載著三百七十萬衛所兵卒的籍戶。”
看著眼前厚厚的籍冊，趙御都是一陣側目。
就這一項，朝廷每年撥放下去的糧餉，都是一個不敢想象的數字。
新朝未穩，天下災禍不斷，可趙御也明白，這些人持先祖功勛，一旦銀餉有缺，一定會持功鬧事。
所以，戶部一旦發放糧餉，首先考慮到的就是這些躺在先祖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的家伙。
“三百七十萬武卒，空額就達到了兩百一十萬……”
不等趙御想通其中的貓膩，張維再次扔下一個重磅炸彈。
這些人中，將近三分之二還是虛額，這些東西，全都落進了那些維護衛所制的將領口袋中。
“而這剩下的一百六十萬衛所武卒，老朽打算將他們分成四路，分別派往福建，遼東，大同和潼關！”
張維拿出一卷地輿圖，指著上面的四個方向說道：“其中，潼關人數最少，僅派遣十萬之眾便可，畢竟那都是一些鎮壓暴民的事情，而剩下的，每一路五十萬，領軍的將領已經選好了。”
說著，張維再次給出一張領軍將領的名單，沒有意外，這些人都是張維這個始作俑者，精挑細選出來的。
“剩下三路，派往大同，遼東和福建……”
趙御看著地圖上描繪出來的三道紅線，微微皺眉看向張維問道：“那天津衛怎么辦？”
來京城的這幾天，趙御已經在安劍清的口中知道了很多事情。
“天津衛與其他地方不同，倭寇已經占領朝魚，現在正在厲兵秣馬，衛所武卒派往天津衛，會出大紕漏的，所以這天津衛，需要的就是正兒八經的能戰之兵！”
張維別看是個老儒生，但對于戰爭的分析和把握，都已經道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人老為妖，這句話放在張維的身上，一點都沒有錯。
“能戰之兵？何人可當此重任？”
趙御微微一皺眉，他想到了安劍清給他說過的一個消息。
在前往無雙城的時候，新皇傳旨讓絕心隨行，只是離開京都之后，這家伙就消失了。
而在之后的幾個月，倭寇居然長驅直入，攻破了朝魚，而且兵鋒直指中原新朝！
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這癟犢子在里面搗鬼呢。
“神機營大帥，傅林！”
張維看了一眼趙御，隨即一字一句的說道。
“新皇在將兵仗司趕出京城的時候，你們就已經在謀劃這一步了？”
趙御沒有絲毫的吃驚，只是看著眼前的地圖，輕描淡寫的說道。
“趙大人果然厲害！”
張維微微一笑，朝著趙御點點頭。
“一百六十萬人啊……”
可趙御卻并沒有答話，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厚厚的名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張維搖了搖頭，隨即輕聲解釋道：“新朝負擔不起這么多的蛆蟲，這一場看似生死存亡的死戰，對于新朝和衛所兵卒來說，都是一次去其糟粕，留其精華的過程！”
“四戰之后，但凡能活下來的，都可以編入新軍。”
張維伸手，將趙御面前的涼茶倒掉，隨即再添上一杯新朝，這才慢悠悠的說道：“老朽在此之前也言明，不想去邊關拒敵的衛所武卒，可以到所在衙門消籍，只要消了衛所籍。便可以不用去邊關。”
“只是這樣一來，所謂的世襲罔替，也就徹底沒有念想。于情于理于法，他們也就無話可說了……”
陽謀！
在張維的話說完之后，趙御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兩個字來。
去，九死一生。
不去，世襲罔替便成了過眼云煙。
“趙大人，老朽兩朝為輔，一直小心翼翼的活到這把歲數，只是年光將盡，終究覺得，人活一世，多少還是應該干一兩件讓別人大吃一驚的事，便是荒唐事，也好啊……”
張維端起茶杯，臉上掛著淡笑，但是卻很是認真的說道。
“呵呵，看老首輔這架勢，裁撤衛所制似乎還只是個開胃菜啊！”
趙御看得出來，眼前這老頭是感覺自己時日無多，徹底的放飛自我了！
這種人，一旦開了頭，就不可能只是針對這個看似棘手卻還是手到擒來的衛所裁撤！
“不錯，裁撤衛所是第一步，接下來老朽還要再嚇那些勛貴們一大跳！”
張維越說越興奮。
到最后，這兩眼冒光的老頭，看的趙御心里都直冒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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