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曰的,心太狠了!心太狠了!”馬鷂子心心念念的張二郎君張昭,這時候已經徹底被鎮住了,他瞪圓了眼睛不停的感嘆著。
讓張昭萬分驚訝的不是別的,而是葛咄這老東西的庫庫藏,庫藏的位置在石樓后面的三十三觀音廟中,在瓊熱多金三跪九叩、焚香禱告移開觀音菩薩像之后,一個碩大的洞口就出現了。
“二郎君,這下發了!”他身邊的老張忠興奮的渾身打擺子,齊瞎虎更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因為當他這個一寨之主都只能兩天一撮鹽的時候,葛咄這倉庫中光是甘州來的粗鹽就有五十袋,一袋最少也有三十斤,這就是千五百斤鹽啊!省著點夠他們山寨這兩百人吃兩年了。
曹三娘子看了張昭一眼,她知道張昭嘴里念叨的心太狠了是什么意思。
這葛咄手下掌控的不過就是不到五百人,其中還有二十來人是他必須要籠絡的,如果再算上不能肆意壓榨的五十來個積年馬賊,再減去葛咄的妻兒子女和親族三十余人,剩下的,能被葛咄剝削的,也就是四百人不到了。
只粗略的看看這地庫中的庫藏,得剝削到多么天怒人怨的地步,才能積攢這么多的布匹錢糧!
“忠翁,讓人把這所有的東西都搬出來,瓊熱多金,將這山寨中的人都叫過來,你的親族也帶來,殺牛宰羊,某有話對他們說。”
。。。。
‘哞!哞!’一頭被拴在木樁上的牦牛滿臉不情愿的吼叫著,顯然它也感覺到了些許不妙。
在牦牛對面,齊瞎虎剛用開水清洗完了刀具,然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于寒風中穿著一條犢鼻短褲開始洗自己。
他的妻弟則在齊瞎虎身后又唱又跳的,張昭仔細聽了一下,好家伙,他竟然念叨的是往生咒,感情這位在給眼前的牦牛超度。
張昭正有點莫名其妙的時候,他身邊的曹三娘子已經閉上眼睛雙手合十了,老張忠也雙手合十極為虔誠的樣子。
“這長毛牛雖然不能耕地,但那也是牛啊!罪過罪過!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你罪過個毛啊!明明你都吞了好幾口口水了好嗎?張昭忍不住想吐槽,好吧!他左右看了看,只要是漢兒的,所有人都在雙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這可是殺牛啊!在這個時代,一條牛比普通農戶的命都重要,雖然對面的牦牛并不能用來耕地,但他們還是給予了牦牛們耕牛的待遇。
一通往生咒念畢,齊瞎虎拿著一塊黑布向被綁著的幾頭牦牛走了過去。
說來也神奇,每當黑布蒙到這牦牛眼上的時候,牦牛就直接跪了下來,然后并不很掙扎的就一刀捅了個透心涼,嘩啦啦的牛血裝滿了一木桶的時候,被蒙住眼睛的牦牛竟然只是輕輕的搖晃著。
不大一會,四頭牦牛都被解決了,剛剛還在山坡上悠閑吃草的長毛羊也被逮了七八只過來,不過它們就沒那么好的待遇了,那個叫做黃羊兒的回鶻人拿著短刀,手一頓亂飛,一會整張羊皮就被剝下來了。
殺牛殺羊的同時,幾個跟著來的婦人開始往幾個架在臨時灶臺上的大鍋中傾倒洗干凈的粟米,一塊塊的酥油和大塊大塊的茶磚也被倒進了另一口大鍋中,富含油脂的香味頓時傳的老遠。
這看著像是要放飯啊!難道新來的達干要賞他們吃肉?一大群縮頭縮腦的牧奴流著口水盯著牛羊肉和酥油茶看,很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
他們甚至在剛剛打下葛咄石樓的時候都不敢多拿東西,明明兇神惡煞的殺光了葛咄親族幾十口,但卻根本不敢靠近張昭這邊。
不過大人忍得住,小孩子卻忍不住了,他們倒不敢直接上來拿吃的,而是圍著正在煮酥油茶的大鍋貪婪的大口吸著香氣,仿佛這樣就能把酥油茶隔空吸到肚子里去一樣。
漸漸的,看見張昭沒有下令趕走小孩子,大人們也試探著走了過來,不知道誰帶的頭,不斷有人跪在了冰冷的地上,似乎是想靠下跪,來乞求張昭大發慈悲。
人越來越多,不一會,殺牛宰羊煮酥油茶的空地上至少跪了不下五十人,有老有少,男人跪在前面,女人跪在后面,似乎知道張昭是頭領,那些更小的小孩也緊緊靠在火堆邊,呆呆的看著他!
張了張嘴,張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眼前的這群人讓他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是沒有見過窮人,穿越前的他也去過老少邊窮地區慰問過留守兒童。
張昭覺得那種三頓都吃洋芋飯,隔三差五才能吃點肉,沒有飲料、沒有玩具、沒有電視、父母不在身邊的留守兒童過的就夠慘的了。但跟他眼前的這群人比起來,起碼還要幸福幾十倍!
眼前的這群人,只有跪在前面兩排的男人身上才有一身完整的衣服,后面的全是裹著破爛的不知道什么材質的,都不能稱之為衣服的東西了,沒有上衣,也沒有褲子之分,反正就是一塊破布縫上獸皮胡亂批在身上,如同動物一樣。
在這么寒冷的冬天,他們衣服的破洞里露出來的連爛麻布和獸毛都沒有,而是一團團的干草。
這種穿法,張昭小時候聽曾祖父講過,窮人過冬沒有東西保暖,就只能存一些干草塞進衣服里,然后用繩子或者葛藤把衣服扎緊來達到保暖的目的!
所有人都是黑乎乎的,看起來就像是從來沒有洗過澡,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鞋子,凍得烏青的腳就一雙雙的呈現在張昭的眼前,每當一股冷風吹過,人群就抖的仿佛風中的樹葉!
再看看靠著火堆的孩子,你根本無法分辨出他們的年齡,所有的孩子看起來都是瘦瘦小小的,細細的胳膊讓腦袋顯得尤其大,你也無法分辨出哪些是男孩,哪些是女孩,因為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
那一雙雙凍得通紅的臉上掛著兩泡仿佛永遠也流不干的鼻涕,耳朵和手上長滿了凍瘡,眼神里也沒有了天真與靈動,只有渴求,對吃飽的渴求,對穿暖的渴求。
只有當他們努力的抽動著著鼻子,聞著鍋內傳來的肉和酥油香味時,你才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一點屬于人的表情。
這他媽的是個什么社會,這樣的人,葛咄是怎么下得了手來壓榨的?
吸了半天氣,張昭本來要說些什么的,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只能把手一揮。
“開飯!先他媽的吃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