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弓弦響動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它帶動了無數來自箭矢的怪異叫響。
滿天的箭雨不停的傾斜到了雙方的身上,喀喇汗的輕騎兵一波波的倒下了,奉天軍疊陣的長槍手也接二連三的倒在地上。
張昭一箭將一個遠處穿著鎖子甲大呼小叫的輕騎兵射翻,趁這個稍微空閑的當口,他朝疊陣前部看了一眼。
四百長槍手差不多倒下了二三十人,傷亡其實不大,因為哪怕就是倒下的,也很少有直接失去生命的。
但是這種站著挨射的恐怖,卻不是普通人能扛得住的,長槍手方陣已經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了。
不過張昭轉而又安心了一些,因為繞陣而過喀喇汗輕騎更慘,他們起碼沒了數百騎,步弓射皮甲當然比馬弓射扎甲要威力大的多。
“陰鷂子,這里交給你了,我要去前面!”
張昭收起了長弓,拍了拍陰鷂子的肩膀說道。
現在的憾山都已經完全被鍛煉出來了,就算是他不在,這些甲士也能發揮出極高的戰斗力,現在需要他的,是疊陣前邊的長槍手。
“不能豎彭排,對面后邊還有甲騎,一旦豎起彭排,敵騎就會一擁而上!”
山豬兒提著橫刀兇狠的在箭雨中拳打腳踢,將幾個想要豎起彭排(盾牌)長槍手,手中的彭排給打落。
這長槍方陣對付甲騎最大的倚仗,就是用如林的槍頭嚇住敵人甲騎的戰馬,可要是立起了彭排,那就沒法嚇住了對面的戰馬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張昭這個疊陣拒馬不太合格,要是合格的拒馬,就算長槍手用彭排,敵軍甲騎也沒法一次性沖進來。
“站穩了!對面的甲騎來了!”張昭飛速跑到山豬兒身邊,他這身金色的盔甲極為顯眼,一出現,周圍站著挨射的長槍手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有那么幾分搖搖欲墜的長槍方陣,頓時就穩了下來。
“山豬兒,你小子干得不錯啊!”張昭大聲夸獎了一句,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就是憨批的山豬兒,竟然還有幾分指揮天賦。
山豬兒咧嘴一笑,不過馬上就把臉沉了下來,“郡公,對面的甲騎不像是來沖鋒的,你看他們的馬,根本就沒跑起來,陣型也有些左偏,這不是沖鋒陣型,更像是想跟咱們對射!”
“哼哼!”張昭也冷哼了兩聲,“他們不是想跟咱們對射,是想射垮咱們的長槍方陣,然后造成恐慌。
只要長槍手發生潰散,前陣沖擊后陣,他們再一擁而上,那就簡單多了。”
這個時代的甲騎,與后世的胸甲騎兵作戰方式是不一樣的,后世的胸甲騎兵最大的作用就是沖陣。
而這個時代,甲騎們雖然也會夾槍沖陣,但那只是他們在戰場上作用的一小部分,這個時代的甲騎,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作用其實是騎射。
但這騎射,跟弓騎兵的騎射也還是有區別的,因為人馬俱甲還要在高速奔跑中騎射,那樣的人一百個里面也出不了一個。
所以甲騎的騎射,是把陣型從馬頭向前的猛沖方式,變成馬頭向左或者向右偏斜,然后勻速小跑射擊。
這個射擊過程中,因為甲騎不是用軟軟的馬弓,而是用同樣用硬弓,所以在他們的集體攢射下,是有可能把對面的防御部隊給射崩潰的。
等到對面前陣崩潰后,他們才會調整馬頭來一波夾槍沖鋒,馬力不足的情況下,他們甚至會先下馬步射,把敵人射崩潰后,再在輔兵的幫助下上馬沖鋒。
“分散陣型,半蹲下縮小防守面積,無令不得擅動!”張昭大喝一聲,周圍的軍官也跟著大吼傳遞他的命令。
既然知道對面是要想來射擊長槍方陣,那也就沒必要猬集在一起了,分散一點可以減少被擊中攢射而崩潰的幾率。
話音剛落,運動中的喀喇汗甲騎就已經到了七十步左右,果然,他們不是加速也是減緩了馬速。
所有的甲騎都拿出了弓箭,滿天的箭雨在對面一個甲騎軍官的喝令聲中,如同飛蝗般的撲了過來。
而在他們之前,疊陣前部硬弓手,也集體瞄準了對面甲騎的方向,雙方的箭雨幾乎是在同時到達的。
慘叫聲在張昭身邊此起彼伏的響起,弓箭破甲其實也是冷兵器時代的重要破甲方式,只不過這種方式比較昂貴,一般的軍隊根本用不起。
不過對面出動的甲騎,顯然是薩克圖的古拉姆近衛甲騎,以喀喇汗的國力,供應幾百人的破甲箭,還是可以的。
大量的箭矢,被拋射到了張昭周圍,其中一根甚至直接射到了他的金剛面甲上。
叮當的一聲,張昭鼻子一酸,眼淚嘩嘩的往下掉,鼻骨差點直接被干斷了,誰叫他穿著的這么拉風呢,一身金甲簡直就是最好的靶子。
我張大郡公挨了一下狠的,趕緊就把頭低下,不敢四處去看了。
不過多時,張昭感覺身上傳來了一陣陣劇痛,就像是有無數個彪形大漢在拿著拳頭痛打他一樣,他甚至能感覺得到不少箭矢從扎甲的破損的甲葉中鉆了進來,箭頭那股冰冷感覺讓他都有些發慌。
現在他也終于理解,為什么很多軍隊會在這種程度的攢射下崩潰了,因為這種等候死亡的恐懼,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哭嚎伴隨著雜亂的腳步響起,又有不少的長槍手脫離陣地往后邊跑去了。
“殺無赦!殺無赦!”硬弓手陣后的普通弓手和兩邊的越騎按照張昭提前的布置,大聲的怒吼了起來。
劉再升親自提著陌刀,將一個逃跑的砍翻在了地上,另一邊的惠通和尚更狠,雖然這些長槍手都是他親手選出來的三教義從,但他殺起來可沒有一點手軟。
三個逃跑的長槍手被他刻意一腳踹翻后,用長槍釘在了地上,因為這樣不會馬上死去,凄厲的嚎叫能起到震懾其他逃跑者的作用。
“所有人回陣,十息之內既往不咎!”
張昭大喝了起來,這時候他身上的壓力陡然一輕,因為對面的甲騎在自己這邊強弓手的射擊下,已經死傷慘重了。
本身移動中騎射就要比步射難,速度也要慢些,加上雙方的弓和箭差距很大,對面的甲騎很快就扛不住了。
這是必然的,要知道于闐可是吸收大唐西域精華而繁榮起來的,這時候的于闐綠洲可以養蠶織布,紡織和冶鐵業完全不是喀喇汗國能比的。
若是一窩蜂的上來用人數優勢肉搏不好說,但站著對射,拼弓弩和箭矢的質量,喀喇汗人絕不是對手。
對面甲騎射來的箭矢越來越稀少,張昭甚至有空開始拔出明光鎧上插著的箭矢了,現在我張大郡公如同一個刺猬一般,身上估計已經滿身青紫。
一邊心疼又得修復甲胄的張昭,一邊鄙夷的撇了撇嘴,什么他娘的古拉姆近衛軍,聽著挺像那么回事的,可實戰起來,竟然如此垃圾,三千多騎出動連一次正面沖擊都沒有。
‘庫庫庫庫!’整齊的腳步聲傳來,后陣的角弓弩手上前來了。
‘嘭!’三百多把角弓弩一起激射而出,這可不是八斗的強弓,這是接近三石的強弩。
頓時,那幾百甲騎和繞回來的輕騎兵,立刻就成片的人仰馬翻了起來,七十步的距離,三石弩箭射擊下,你什么樣的甲胄都扛不住,戰馬都能被一擊斃命。
慌亂的人喊馬嘶中,已經被射的心頭發毛的喀喇汗騎兵,在三百角弓弩手的一次齊射下,就如同被打翻蟻巢的白蟻般,紛紛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