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曷落也可以被稱為藥葛羅,這兩個詞只是在拼寫上有一點點的區別的而已。
夜曷落部,實際上就是歷代甘州回鶻可汗的親衛繁衍生息組成的御帳部落。
這是甘州回鶻中最為得寵的部落,也占據了甘州內外大量肥沃的耕地和牧場,他們對于可汗家族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在這個緊急的關頭,哪怕已經上陣沖殺了好幾次近乎力竭。
但接到仁裕可汗的命令之后,夜曷落部的五百騎,還是在極快的時間完成了集結,然后迎著飛馳而來的歸義軍騎兵攔截而去。
他們不是去擊敗歸義軍騎兵的,而是去攔截沖鋒過來的歸義軍騎兵,好給大部隊退到肅州城下贏得寶貴的時間。
張昭當然也知道這點,能不能在最快的時間打垮前來攔截的夜曷落部五百騎兵,就成了這場戰斗可不可以干凈利落解決的重要關鍵。
慕容信長沖在最前面,他身邊的,是一個帶著胡人相貌的少年。
兩人年歲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但這個一看就是窮苦出身的胡人少年張烈成,總是讓慕容信長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
呃,說敵意可能太嚴重了,應該說對他有些敵視,好像很怕慕容信長搶走了張昭的寵愛一樣。
這讓慕容信長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激起了少年人的好勝之心。
是以,本來按照張昭的計劃,當敵騎來攔截之后,他們叁率領的這叁百騎兵,是要繞開到兩翼的。
因為張昭手下有一千梨花槍騎兵,在這個火藥還被視為神物,很多人聞所未聞的時代,張昭不信有任何的騎兵會抵擋得住梨花槍的噴射,就算傷害不高,但嚇也把你嚇出個好歹。
然而少年人的求勝心一起,慕容信長和張烈成哪管什么計劃于軍律,上了頭的兩人,帶頭往攔截他們的五百夜曷落騎兵沖去。
在兩人身后一點點的李存惠只能嘆息一聲,也跟著沖了過去。
一身白袍的慕容信長是最好的標靶,雖然他麾下的慕容家騎兵幾乎都穿著白色的外袍,但誰叫他身高腿長那么顯眼呢!
是以夜曷落騎兵,也把他們當成了歸義軍騎兵最精銳者。
越來越近,攔截的夜曷落騎兵呈楔形沖鋒過來,慕容信長叁人的叁百騎則是擺出了豬突沖鋒的鋒刃形。
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戰場上的少年,對于生命看得遠不是那么重要,所以反而在某些時候,能打出相當出乎意料的效果。
‘嘣!嘣!嘣!’馬背上的慕容信長大喝一聲,飛速的射出了叁連珠箭。
一個滿臉胡子的夜曷落騎兵觸電般的連續抖動好幾下,隨后直挺挺的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隨著慕容信長的叁連發,數百支箭矢呼嘯著向雙方激射而去。
不斷有人慘叫著從馬背上摔下去,慕容信長也連續中了好幾箭,但他只感覺到了好像有人打了他幾拳,完全沒感覺到疼。
因為他白色外袍里面,穿的是張昭送給他的精鐵棉甲。
對沖的雙方,一個是楔形利于放箭的陣型,一個是直接莽的鋒刃形。
弓箭對射的時候,夜曷落騎兵明顯占據了上風,但是只過了十幾息,等到慕容信長等人靠近之后,形勢就開始轉換了。
作為鋒刃的慕容信長帶著身邊的騎兵,直接一個勐擊,就穿透了夜曷落騎兵的陣型。
他手持馬槊左敲右打,迅速就把兩員夜曷落騎將,給打翻了在了地上。
馬槊這種高級玩意在騎戰中的威力,遠不是甘州回鶻手中長馬刀能比擬的。
雙方一靠近,慕容信長和李存惠以及他們身后幾十騎手中馬槊威力,完全被發揮了出來。
往往夜曷落騎兵的馬刀還沒有揮到,就被馬槊給捅死或者打翻到了地上。
張昭一看慕容信長叁人直接用叁百騎就把前來攔截的五百回鶻騎兵給擊穿了,頓時就改變了策略。
他把馬頭稍微一偏,直接向著正在迅速往肅州城下退去的回鶻人大部隊沖了過去。
眼看象征著主帥的紅色旗幟偏轉了方向,跟著張昭的騎兵也只能硬著頭皮鬼哭狼嚎的跟著轉向。
這樣做雖然能更快速的沖到敵軍附近,但是免不了得挨上一頓夜曷落騎兵的箭雨。
果然,張昭率軍繞過夜曷落騎兵身邊的時候,雖然他們被慕容信長打亂了陣型,但仍然沒有忘了自己的使命,不太整齊的箭雨,還是一波接著一波射向了正在狂飆突進的歸義軍騎兵。
不過,終究是無濟于事了,養精蓄銳好幾天的歸義軍騎兵,很快就將這些來攔截他們的夜曷落騎兵甩到了后面,兵鋒直抵肅州城下。
仁裕可汗指揮著軍隊在飛速撤退,但一看夜曷落騎兵的攔截已經失效,只能擂響戰鼓,讓手下的甲士在浮橋的橋頭,迅速集結了起來。
這座浮橋,是河灣戰場通往肅州城的幾座浮橋之一,只要過了浮橋就能到達肅州城下。
當然也可以不通過浮橋,因為此時是枯水期,高山融雪還沒開始,北大河寬且淺,最深處就也就兩米多。
四月初的天氣也不是很冷,完全可以泅渡過去,但關鍵是,得沒有追兵。
八千多人猬集在一起,還是很大一片的,只不過人喊馬嘶有些溷亂,但仁裕可汗的大纛始終立住不動。
咚咚的鼓聲敲響后,從慌亂中清醒過來的軍官,開始命令手下的士兵組成陣型。
等到張昭等人沖到的時候,甘州回鶻人已經神奇般的完成了第二次集結。
不過晚了,漫天霞光在甘州回鶻士兵的眼中亮起,一時間,噴射的火焰比天上的太陽還響,轟然爆響的雷聲,則徹底淹沒了鼓聲。
沖到甘州回鶻陣前的歸義軍騎兵,先是集體叁波箭雨傾瀉下來。
等到甘州回鶻士兵有些慌亂的時候,以叁百桿為一個基數,歸義軍騎兵手中的梨花槍開始噴射出金色的火焰,以及火焰中包含的鐵沙和瓷片等。
別說下面的士兵,就是仁裕可汗別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簡直就像是妖法一樣,被灼燒了面部的甘州回鶻士兵凄厲的嚎叫著四散奔逃。
哪怕就是被火焰掃了一下,被一點碎瓷片劃了幾道口子,這些原本他們完全可以忽略的傷害,在未知的恐懼下,突然被放大了無數倍,幾乎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
但最開始崩潰的,并不是哭嚎的回鶻士兵,而是他們身后的大量馬匹。
馬兒膽小又敏感,或許它們已經被訓練得可以接受戰場上的廝殺與哭喊,但絕對沒接受過噴射的毒火和鐵沙碎瓷片的訓練。
很快,一匹倒霉的馬兒,被梨花槍噴出的火焰,點燃了尾巴和頸部的鬃毛。
這下徹底讓它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中,騎士的盡力安撫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一匹馬兒的慘叫和黃亂,迅速引起了周圍戰馬的集體反應,它們開始癲狂的在人群中來回亂跑,有些機敏的戰馬則開始直接往河里跳去,
剛剛集結的陣型完全破碎,很快士兵和戰馬一樣,也失去了約束,最后的溷亂馬上就要到來了。
正在這時,張昭帶領的這兩千騎兵中,叁百余具裝甲騎已經穿好了甲胄。
這就是棉甲的好處,他可以讓具裝甲騎不再需要輔兵,單兵就能著甲,也就是環鎖鎧的穿戴麻煩一點,但也比披裹式的扎甲好穿戴的多。
人馬俱甲,蹄聲如雷,人群中的仁裕可汗突然發現他又犯了個錯誤。
來的敵騎只有兩千上下,就算加上河灣的沙州漢也就七千人左右,而自己足足有九千。
如果他不從河灣撤離,單憑河灘上的亂世和沙地,就能讓對面的騎兵完全失去作用。
具裝甲騎一來,恐怕馬蹄子就直接陷進去了,如果選擇硬肛的話,不一定會輸。
‘轟!’最前面的人群一哄而散,但實際上歸義軍的具裝甲騎根本沒直接沖進去。
地方太小,人群太密集了,如果不把他們嚇得分散一些的話,搞不好反而會把甲騎,也陷進回鶻人的亂軍中去。
“可汗!你必須走了!馬上走!”左大葉護不由分說的將把還在指揮的仁裕可汗往后拖。
作為馬背上的民族,左大葉護一眼就看出對面的甲騎是在邊威嚇邊調整。
他也知道,以目前的溷亂,是不可能翻盤的機會了。
仁裕可汗還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他忍不住掙扎了幾下。
“不能走,我不能拋下勇士們離開,這里都是汗國最精銳的勇士!”
“景瓊王子,你率叁百騎帶上可汗先走,老臣為你們殿后!”
左大葉護可不管這么多,損失幾千騎兵確實會傷筋動骨,但是連可汗都沒了,那可就直接崩潰了。
“快跑啊!敗了!敗了!”
“沙州漢會妖法,抵擋不住了!”
就在景瓊王子護著仁裕可汗從浮橋離開的時候,連續做了幾次驅趕嚇唬的歸義軍叁百具裝甲騎,終于狂飆了進來。
一些回鶻士兵舉起長槍想要反抗,一些哭嚎著已經崩潰,更有大量的人脫掉甲胄,直接跳入北大河中往肅州方向游去。
數千兵馬的總崩潰時刻,已經到來,幾座浮橋頭,幾乎都在同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