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甘州城下,張掖河的河水已經被截斷分流,甘州城外護城河的水接近干涸。
大量的歸義軍兵卒冒著失石,如同螞蟻般,不停將裝好的泥土和石塊,往城外壕溝里面填。
與此同時,歸義軍的大號投石機,不斷把石塊往甘州城中拋射過去,甘州東門的角樓都已經被砸塌,城東民居基本被毀。
密集地床弩發生的聲音響起,不過不是對著人攢射,而是專門往城墻上射去,因為士兵們可以借助床弩的弩箭桿往上爬。
十幾架巢車從西面八方關注著城內的一舉一動,凡有兵馬的調動,他們就會立刻通過鼓聲和旗幟通知城外的軍將。
而在東門和南門外,民夫們用泥土堆了數座跟城墻高度差不多的土墻。
無數神射手,手持神臂弓和木單弩正在對著甘州城頭進行壓制射擊。
與歷史上遼國和西夏輪番圍攻,一直打了快一年才攻下來不同,歸義軍東西夾擊只有了一個月不到,甘州城就到了城破的邊緣。
這是必然的,因為漢人軍隊不但擅長野戰,還更擅長攻城。
這方面經驗太豐富了,管你什么樣的城池,幾千年來,早就總結出了無數的經驗,遠不是契丹人和黨項人能比的。
而且,此次歸義軍可以說是大軍盡出,要以雷霆之勢干掉甘州的。
張昭在涼州征召了歸義軍四千,六部驍騎四千,六部漢人步卒三千。
還有鄯東三部和會州、原州弓箭手四千,民夫三萬余,整整一萬五千人的大軍和三萬多民夫。
這是張昭回河西以后,從未有過的大手筆。
同時,張昭以河西隴右節度大使的身份,命令自己岳父瓜沙二州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曹元忠,盡發瓜沙歸義軍四千人,并民夫萬人從肅州東進。
甘州仁裕可汗組織了一次野戰想要抵抗,但很快就被武裝起來的歸義軍六部驍騎直接擊敗,連張昭大軍的面都沒碰到,就只得退回甘州城。
至此,控制在甘州回鶻手中的刪丹等重鎮相繼陷落,回鶻人只能固守甘州,指望把歸義軍給耗走。
這是個正確的策略,以目前河西之地的情況,加上瓜沙的歸義軍,張昭一次性征發了整整七萬人。
這份消耗可是不輕松的,以目前涼州的存糧,最多也就能撐三四個月。
可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甘州仁裕可汗本來是準備撐三四個月耗走張昭,但張昭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回鶻人是馬上民族,本來就不擅長守城,他們哪是歸義軍的對手,只打了一個月,就已經到了破城的邊緣。
若不是甘州回鶻與歸義軍幾十年深仇大,恨讓他們不敢投降的話,城中恐怕早就爆發內亂了。
西面來的歸義軍,是曹元忠親自帶來的,他一到就把指揮權下放給了衙內兵馬使羅通達,人則直接來到了張昭大帳中。
說是來跟張昭一敘翁婿之情,實際上是在表示,他不會捏著這幾千歸義軍的指揮權不放。
張昭也很欣賞曹元忠的舉動,自上次他帶著歸義軍的年輕一輩走了之后,兩邊還是有些隔閡的。
畢竟張昭是遠走,并沒有選擇終結曹氏對歸義軍的統治,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兩個歸義軍共存的局面。
但今天曹元忠這么一做,相當于是把瓜沙二地的歸義軍和地盤,也送到了張昭手中。
張昭也表示,將會向朝廷請封曹元忠為譙郡公,并任命他為河西隴右節度副大使,兼任沙州刺史。
小舅子曹六郎曹延祿為尹州刺史,至于現在曹元忠的瓜沙二州節度觀察等使職務將會被拿掉。
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后遺癥,只看曹延祿看著張昭那渴望的眼神,這個尹州刺史,恐怕不是一個虛銜能湖弄過去的。
要知道,曹延祿跟曹三娘子和曹十九娘是一母所生,人家僅有的姐姐和妹妹都給張昭了,你好意思弄個虛銜湖弄?
“大王,甘州有人投書出來,愿取仁裕可汗首級出降!”折逋嘉施拿著一份寫在錦帛上的書信過來說道。
張昭看都不看,直接把錦帛扔進火里燒掉了,“不許!今日的甘州城,就是仁裕肉袒出降也不許。”
曹元忠、曹延祿父子也贊同的點了點頭,二十多年前,甘州回鶻兵至敦煌城下,強迫張昭的父親張承奉認了甘州仁美可汗,也就是當今仁裕可汗的父親為父,是全體歸義軍的奇恥大辱。
這等侮辱,只有用鮮血方可洗清,當年親身經歷那場屈辱的人,很多都還在世。
于情于理都不會允許輕易放過甘州回鶻人,至少就仁裕可汗一個人的人頭,那是怎么也不夠的。
“大王,分金都已經挖掘到了甘州城下,現在可以爆破了!”
剛說完不許,史崇敏就過來報告好消息了,經過一個多月的挖掘,分金都已經把炸藥,送到了甘州城下。
轟隆一聲,爆炸聲震天響起,把曹延祿直接給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曹元忠臉上也血色盡失。
飛沙走石中,甘州東門城墻,瞬間就垮塌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最前面的沉念般大吼一聲,六部重甲步卒帶頭沖了進去,緊接著就是黨項弓箭手,歸義軍和憾山都的重甲士則在最后面。
穿著黑色扎甲的人群如同黑色的洪流一樣,直接撞了進去,早就在肅州大戰中折損了大量甲士的甘州回鶻沒抵抗幾下,就哀嚎著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被沖散得各處都是。
甘州城,回鶻人的王宮,這里是抵抗最為激烈的地方,藥葛羅家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這里。
歸義軍的士兵們,只能逐屋逐房的與他們纏斗,不斷有藥葛羅家的重要人物被擒拿了出來。
張昭逐一審問并讓俘虜們辨認,凡是藥葛羅家的近支,一律錘爛雙手后再斬首。
曹三娘子穿著一身男裝,身上更是也有一身皮甲,她看著不斷被拉出來的藥葛羅家近支,眼淚瞬間就模湖了視線。
微微陽光的照射下,當年那個能用細長手指彈豎箜篌,說起話來慢聲慢氣,如同和煦陽光一樣的表哥索三郎,是如此清晰的回到了曹延鼐的腦海中,已經模湖很久的相貌,一瞬間就清晰了起來。
又一個藥葛羅家的近支,被押著拖到了張昭面前,這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看著就跟當年索三郎差不多的年紀。
少年回鶻人看見那沾著大量血肉沫的鐵錘,發出來了驚恐的尖叫聲,絕望的不停掙扎。
但他被兩個雄壯的甲士押著,哪怕再是劇烈的掙扎,還是被無情的按倒在了地上。
“二郎,饒了他們吧!”淚眼婆娑的曹三娘子突然出聲阻止。
張昭略一遲疑,還是點了點頭,剛才已經殺了十幾個藥葛羅家的近支,繼續殺下去,確實沒什么意思。
“大索全城,仁美、狄銀、仁裕三人的近支兄弟,全部斬盡殺絕。
至于旁支,只要昔年沒有參與圍攻敦煌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免死罪,罰做鏡鐵山苦役!”
張昭聲音剛落,震天的歡呼聲響起,數十個甲士大笑著,押著一個身穿黃袍的人出來了,正是甘州可汗,藥葛羅仁裕。
蠻熊和頓珠一人扯著仁裕的一條胳膊,他在按在了張昭身前的血水泥地上。
進攻之前,張昭就吩咐曹議金嫁到甘州回鶻的女兒,畫了仁裕可汗的繪像,就是怕他如同上去在繆泉守捉那樣金蟬脫殼。
“此人就是藥葛羅仁裕嗎?”張昭一連拉了三撥人來確認,兩撥俘虜,一個是曹議金的外孫子,上一任阿咄裕可汗的兒子。
這個已經改名曹延嗣的七八歲小孩仇恨的看著黃袍者,因為阿咄裕就是被仁裕所殺。
“大王姐夫,此人正是仁裕那惡賊!”
‘嗆!’張昭抽出了腰間的橫刀,隨后示意頓珠和蠻熊兩人,放開藥葛羅仁裕。
他仰天長嘯一聲,這個導致張承奉西漢金山國破滅的甘州回鶻,終于在張昭手里終結了。
藥葛羅仁裕一脫離控制,立刻踉蹌著開始逃跑,張昭大吼一聲:“父親!今日,某給你報仇雪恨,我們張家,終于一雪前恥了!”
說罷,張昭飛步上前,手中橫刀勐斬藥葛羅仁裕的脖子。
沖天而起的頭顱,帶著血花飛向了遠處,無頭尸體還跑了幾步,才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凡甘州回鶻百人長以上者,全部男丁罰為鏡鐵山苦役,金帛女子封賞有功之臣,其余人等,概不追究,各軍不許奸淫,不許濫殺!”
“謹遵大王教令!”四周歸義軍將士轟然允諾,歡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