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覺察到了石重貴的虛弱,耶律德光也已經摸清了晉軍的弱點。
甚至是馮道、和凝這種老狐貍,也都明白,這個數次擊敗遼國,打的契丹皇帝騎橐駝逃跑,貌似強盛的中原王朝,已經有了非常致命的問題。
但恰恰對于這個國家的掌握著石重貴來說,但并沒有看清這份危險,反而石重貴還有點沾沾自喜。
因為身邊的內侍、宮人,外朝的馮玉、殷鵬等人,都在對石重貴歌功頌德。
唯一知道真實情況,又有可能對石重貴勸諫的三人。
景延廣陷入了自暴自棄,而且也失去了石重貴的信任。
桑維翰則被石重貴自己罷黜。
剩下的馮道,呵呵!你以為他是怎么得到不倒翁這個稱呼的?
那就是馮道此人,非常善于在賢臣名相和諂媚奸佞間,自由的,毫無心理負擔的切換。
君上圣明,他就是賢臣,君上昏聵,他就可以馬上變成佞臣。
在石敬瑭手下,馮道還敢出來獻言獻策。
但到了石重貴這,馮道開始還進些諂媚之語討好石重貴,現在一看有危險,就開始了與和凝一起,做起了泥塑的菩薩。
所以石重貴,他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張昭感嘆他怎么敢在陽城白團衛村大勝后苛待士卒,石重貴卻覺得,陽城一戰,他石重貴威名響徹寰宇。
不但打的耶律德光倉皇逃跑,還一改前朝風氣,將士得勝歸來,懾于他的威名,終于不在動輒勒索財貨了。
石重貴壓根就不知道,他用幾萬貫就把驕兵悍將們給打發了,一是他運氣好。
安審琦、符彥卿、高行周、皇甫遇等,在整個五代來說,絕對算得上的既有能力,有相對有品行的將帥。
二是陽城白團衛村一戰,晉軍所獲,確實太豐厚了,因此哪怕石重貴沒賞賜多少東西,但士卒們,仍然能暫時忍下去。
但石重貴在左右的吹噓之中,把將帥的忠忱和士卒的忍耐,當成了是他威名所致,馭下有方。
真不知道這份自信從何而來?
七月,遼國范陽節度使,燕王趙延壽和瀛州刺史劉延祚先后來信。
他們上書石重貴,言辭幾近哀求,稱在遼國,被契丹人凌迫,麾下官將軍士都有南歸之意。
只要晉廷本出動大兵北上,他們必然倒戈相迎。
特別是趙延壽,他在信中,狂吹晉軍的戰斗力,稱北虜聞晉兵至,則大恐,邊境一日三驚。
他甚至把石重貴比喻為武功極盛,替父祖乃至曾祖報被匈奴羞辱之仇的漢世宗武皇帝。
石重貴一貫喜歡聽豪言壯語,絲毫沒覺得趙延壽是在別有用心的故意吹捧他,不但喜滋滋的照單全收,還點燃他心中的豪情。
可是石重貴與漢武帝之間最大的共同點,恐怕就是大家都是男人吧。
七月底,被趙延壽和劉延祚倒戈來降,弄得豪氣頓生的石重貴,專門召見了杜重威。
提出要繼續任命杜瘟侯為北面行營招討使,還命馮玉、和凝、馮道、李崧等人操辦大軍北征事宜。
這一道命令,直接就把眾人給整麻了,連續大災和大戰,國家還能運轉就算不錯了,哪還有錢糧供給大軍北征?
不過馮玉知道石重貴決心已下,為了迎合石重貴,也是為了不讓石重貴知道實情繼續攬權,馮玉大包大攬,表示一定快速湊齊糧草。
和凝、馮道、李崧三個泥菩薩,照樣明哲保身,不出來勸諫。
這讓石重貴還以為國庫用度還充足,于是轉身就對杜重威一番豪言壯語。
“今朝廷之兵,威震南北,北虜聞之破膽,當先取瀛莫,安定關南,次復幽燕,蕩平塞北!
姑父自先帝晉陽舉兵之日起,就為朝廷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今次若能再滅契丹,當為燕王,鎮守河北。”
誰也沒想到,石重貴竟然如此狂妄,這下,把杜重威這樣沒臉沒皮的都給弄懵了。
看起來石重貴不單是要接趙延壽和劉延祚南下,還要收復幽燕之地,進而蕩平塞北。
特別是蕩平塞北這個指標,別說石重貴,就是他們這些代北武勛富貴的奠基者,莊宗李存勖也沒做到啊。
就連歷朝歷代大一統的帝王中,能做到蕩平塞北的,也屈指可數。
繼而,杜重威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發憷,他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知道的,這哪是要他去北上立功,這是要他的命啊!
石重貴以為是信任,杜重威卻認為是在催命。
而且他還沒有辦法拒絕,因為最開始和趙延壽聯絡,是他發起的,后續也是他跟進的。
契丹瀛州刺史劉延祚有意南歸,也是杜重威先報告給后晉朝廷,認為機不可失的。
不過杜重威做這一切,只是簡單的貪功。
因為耶律德光北撤以后,契丹人并沒有徹底的偃旗息鼓,反而在易州、深州等邊境地區倚仗馬快,不停騷擾。
就在他入朝前的兩個月,劉知遠在河東陽武關再次大敗騷擾的契丹人,斬首七千余級。
雖然這很可能是劉知遠吹噓,但勝利應該是不假的。
緊接著,杜重威自己率軍,也在深州等地,多次挫敗南下騷擾的契丹人,斬首也有數百,趙延壽說契丹邊境一日三驚倒不是全在夸大。
因為連續被擊敗,確實讓很多人契丹人患上了晉軍恐懼癥,邊境駐守的契丹人,也的確很害怕晉軍北伐。
杜重威實際上是想將趙延壽和劉延祚等人接應回來,收獲燕云十六州中的幾個州。
這樣既可以狠搶契丹人一把,再立下功勞,好升官發財。
但他沒打算收復幽州啊!特別是還要蕩平塞北。
所以,等到石重貴退入后宮之后,這個事情竟然又被拖延了下去。
馮玉籌集不到足夠的糧草,杜重威也不愿意領兵冒這么大的風險,上次白團衛村被圍,可是把他嚇慘了的。
不過,等到這些消息被李太后傳出來,由涼國錦衣使者派快馬日夜兼程送到涼州以后。
感覺事情終于和歷史上對應起來了的張昭知道,后晉軍北上,是肯定會發生了的。
后晉開運一年,公元944年,八月中旬,由關中等地進入河西的災民,基本告一段落了。
這一年的時間,張昭花了超過四十萬石的糧食,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一共接引災民六十五萬進入了河西。
這些災民,除了被填充到肅州、甘州以北以及靈州等地以外,超過四十萬都被張昭組織起來,參與了疏通河道等任務。
等疏通任務做完之后,災民們則被安排在了沿河地段,形成了從鄯州城到蘭州城,呈長條狀分布的大量保甲。
他們或在此地耕種,或擔任水道上的船夫,替張昭牢牢看守著這幾條重要的水道。
安定了災民,又收到了來自后晉的消息。
張昭遂命令夏綏道大使,新亭侯曹元忠抽調夏綏、靈武之兵一萬五千,屯于延州以北。
并且命令早已依附涼國的延州彰武軍節度使高允權囤積糧草,準備接應。
第二路則命令河西道副大使,雄武鎮總兵閻晉,匯集雄武以及瀚海鎮兩個營,共計一萬六千大軍,征發民夫三萬,準備從秦州(天水)進入關中。
第三路軍則是主力,由張昭親自率領,從涼州出發。
涼國禁衛和鎮軍幾乎全員出動,憾山都,左右羽林衛,鷹揚鎮,玉成鎮,武威鎮都在出征之序列。
河西、隴右,隴北、夏綏、靈武的團結弓手和義從驍騎也大量征召。
此外,張昭還諭令安西、北庭各回鶻、黠戛斯、拔悉密、葛邏祿等部提供三千輕騎兵到河西。
他們加上各禁衛和鎮軍,共計馬步軍四萬。
自此,張昭在整個涼國大動員,合計動員馬步軍七萬,隨軍民夫五萬,參與轉運者高達三十余萬。
并在秦州、渭州、延州囤積大量糧草,準備在耶律德光攻入東京開封府后,就南下進入關中。
張昭做好了準備,耶律德光也做好了準備,不過由于契丹軍前兩次南下都遭遇了打敗,耶律德光的準備工作,可不像張昭這么輕松。
現在光靠他皇帝的威名,甚至都已經激勵不起來契丹人南下的雄心了。
只能一路依靠鬼神,用讖言和占卜來提高他的威望和吸引各族出兵南下。
可等他搞完這一套,后晉方面竟然沒了動靜,耶律德光瞬間感覺就不好了。
他于是趕緊指示劉延祚再次給后晉方面去信,無論如何也要把晉軍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