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鎬也算還有些能力,他知道自己這邊只有一兩千騎兵,追肯定是沒法追的,只有堵住周國鐵騎歸路。
如果這兩千人要跑,那就讓他們跑,留下城中的一千人也是大勝。
如果他們想退回城內,那就要有沖垮他這上萬兵卒的能力。
不過邊鎬忽略了一個問題,或者說以邊鎬的見識,他根本不知道周國的雍涼鐵騎有多驍悍,機動性有多快。
就如同解放戰爭期間,大部分的中官和將領,根本想象不出歐洲的裝甲集群突擊有什么恐怖之處一樣。
因為他根本就沒見過,不!甚至想都沒想到過,所以無法做出評判。
邊鎬就是這樣,他已經按照他所能想象的極限來估計周國鐵騎了,但事實證明,他還是低估了。
南唐軍在周軍回城的路上做好了堵截的準備,但是靜海軍以及所屬團結鄉兵的崩潰,造成了戰場的極大混亂。
一萬多人在四處亂跑、亂喊,給周國鐵騎的行動,提供了不經意間的掩護。
等邊鎬升起巢車開始瞭望的時候,立刻就驚恐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趙匡根本就沒想著原路退回,更不是沖破包圍后就逃之夭夭。
而是饒了一個大圈,跑到了駐扎在北面的南唐軍主力軍營側翼去了,四五里的距離,騎兵跑起來很快就到。
邊鎬驚得亡魂大冒,李景達可是在北面軍營,而且主力還被他給帶了出來。
要是周軍不顧傷亡猛攻大營,萬一打進去,擒住了燕王,那可怎么辦?
于是,剛剛走了兩里多路到西面的南唐軍,又在邊鎬的指揮下,飛速往大營趕。
可是他們大部分是步兵,人均負重二十幾斤,速度再快,那也要接近兩刻鐘的時間才行,但周國的騎兵,幾乎已經快沖到了。
邊鎬不敢賭,他不敢賭中軍的李景達不會慌,于是他趕緊將身邊騎將申屠令堅叫到了身邊,讓申屠令堅帶領所有的千余騎兵,先去穩住形勢。
申屠令堅是個魁梧的山東大漢,原本是密州一帶無賴馬賊,悍勇絕倫。
契丹人入中原后,原本作為后晉密州刺史的皇甫暉,不愿意投靠契丹人,于是率眾南走南唐。
這皇甫暉可是位重量級,把后唐莊宗李存勖趕下臺的導火索,就是這伙在魏博鎮時,于軍中賭博輸光了錢,為了補貼虧空而煽動兵變引起的。
能與皇甫暉這樣的重量級臭味相投,并引為心腹的申屠令堅,自然也是重量級。
他們是典型的五代武人,混賬、無恥、貪財,但是非常驍勇。
申屠令堅領命而去,邊鎬心中稍稍安穩了一點。
這些騎兵,有三成是跟隨皇甫暉南下的密州馬賊,雖然軍紀和人品都不怎么樣,但是戰斗力還是有保證的。
與邊鎬想的一樣,趙匡準確發現了他的漏洞,怎么可能不嘗試一下呢?
畢竟李景達的主帥白底赭邊大纛和牙門旗,以及象征李氏皇族的紅底麒麟和唐字大旗,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不過不同于靜海軍的過于垃圾,南唐中軍的抵抗意志,要強得多。
趙匡率軍從迷宮一般軍寨之中通過的時候,雖然這些軍寨都還沒有建成,四處亂跑、哭嚎的人也多,但每個建了一半的軍營中,總會有那么少量的人在抵抗。
不是射出來幾支箭矢,就是不知道哪捅刺來了長槍,導致趙匡每前進一步,都不得不先清理了兩邊隱藏的南唐軍。
而在南唐軍大營前,由于是主帥的帥帳所在,是以早就建好了的。
李景達讓人關閉營寨大門,將所有的各種障礙物、拒馬,甚至直接就將運輜重的大車砸壞橫在門口。
李景達還命親衛,將本來就是帶來準備在戰場上發賞的錦緞和銀錢搬了出來。
幾個李景達的親衛正在抽刀四處巡視鎮壓,嘴里還在大喊。
只要擊退周賊就人人有功,一人可以拿半匹錦緞或者從寶箱中抓一把銀錢。
誰說我堂堂大唐燕王李景達是個傻子的,人家還是很懂打仗的嘛!
實際情況也是如此,李景達比起懦弱的兄長李景遂,以及十年后那個有帥才但殘暴過頭的李弘冀,他是南唐宗室中,難得還有些才能的人。
此君素有剛直之名,雖然指揮打仗肯定不行,但還是知道怎么保命的。
趙匡讓一部分弓騎兵下馬手持角弓弩,跟寨中南唐軍對射,一邊派人四處尋找營寨的破口處。
不過這是中軍主帳,沒有多少破口,還建在山丘上,雖然稱不上易守難攻,但防守方肯定是要輕松些的。
薛歸忠知道他們的時間不多,于是直接讓弓騎兵下馬,楊歸忠則親自帶著弓騎兵中的壯漢,在其他人的掩護下,抬著一根尋來的巨大橫木,就要去撞門。
趙匡眼珠子一轉,看著主帥營帳中豎立的李景達大纛和麒麟旗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要是能打破,這可是兩千破十萬的絕世之功啊!只要能完成,至少能有一個義子身份加伯爵爵位。
不過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強行把這份誘惑給狠狠壓到了心底最深處。
南唐軍已經在各軍都虞侯和指揮使的指揮下開始集結,猜錯了他目的的南唐主力,也抽調騎兵來回援了,他不能拿這兩千將士來賭。
而且,趙匡知道此次南下揚州的目的,在打服南吳朝廷,奪取大量人口和財貨以外,還要盡可能的削弱南吳禁軍的實力。
他這兩千人就算擒住了李景達,也很難對南吳軍隊造成大量的殺傷。
而且李景達并不是李璟,遠沒有這里的南唐軍重要。
必須等慕容信長回來后再擊潰他們,那樣才能大量殺傷南吳禁軍主力。
“別撞了,薛二郎,你們馬快繞過去,將左面已經集合好的步軍擊散,順帶吸引吳軍騎兵追趕,某在后面側擊,先打殺了他們的騎兵再說。”
薛歸忠急的都想親自去抱撞木了,當下聽到趙匡這么說,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又看了遠處飄揚的李景達大纛一眼。
“郎將,或許來得及,只要撞開了大門,定能擒住南吳偽燕王的。”
趙匡也不多解釋,把臉色一沉,“執行命令!”
薛歸忠無奈,只能趕緊招呼士兵們放下撞木趕緊上馬。
此時,最先集結起來的南唐軍一部分州縣兵已經集結起來,他們正在軍官的呵斥下,趕緊往中軍大營飛奔過去。
薛歸忠的出現,給這些搶先集結起來的南唐軍極大的打擊。
他們大多數連披甲都沒有完成,手里緊緊拿著長槍和橫刀,也沒有弓弩手掩護,就這么被薛歸忠迎面撞上了。
漫天的箭雨飛蝗般射到,而在此之前,勉強還有隊形的南唐軍,就已經被千匹戰馬沖擊的威懾,給嚇散開來。
薛歸忠麾下的一千弓騎兵,都是最優秀的雍涼騎兵,他們只穿了輕甲,還拿的是力道較小的馬弓,因此射箭的速度極快。
幾乎只在幾個呼吸間,就向這幾千南唐州縣兵傾瀉了兩三千支箭矢,起碼射死射傷了近千人。
南唐州縣兵應聲崩潰,一個都虞侯還想掙扎一下,他在大聲呼喊著想要控制亂跑的士兵。
薛歸忠策馬上前,兩箭連發,其中一箭準確的命中面門,都虞侯捂著臉慘叫一聲,踉踉蹌蹌的就栽倒在了地上。
申屠令堅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他覺得自己來的正合適,周國騎兵雖然擊潰了一部分州縣兵,但是正好把屁股露給個自己。
他一聲呼喊,南唐騎兵們放下馬槍、馬刀拿出了弓箭,準備來撿便宜。
薛歸忠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南唐騎兵的到來,眼見敵人一上當,薛歸忠猛地吹響了胸口的銅哨,周圍的軍官也同一時間吹響了銅哨。
怪異奇特的聲音響起,周圍的騎士們立刻就停止了射箭,然后將馬速突然加到最大。
申屠令堅正好沖到五十步的距離,想要攢射周國騎兵的后背,卻不防周軍騎兵來了個猛然加速,申屠令堅猝不及防,周國騎兵已經跑遠了。
“賊奴跑的倒是快!”
申屠令堅拿著馬弓,忍不住罵罵咧咧了起來,卻不防在此時,一聲雷霆怒吼在他左側響起。
“賊奴可識得耶耶?”
申屠令堅驚恐的向左邊看去,只見一彪人馬,以極快的速度向著他們沖了過來,手里沒有拿弓,直接就是馬槊、啄錘、長馬刀。
很顯然,這些人是沖擊騎兵,他們就是來貼身肉搏的。
恐懼之中申屠令堅飛速扔掉手里的馬弓,側身就去拔馬側的馬刀。
可是驚恐之下,手腳竟然仿佛有些不靈便一樣,平日里用的很是順手的馬刀,抽了兩下竟然沒抽出來。
而就是這點耽擱,將申屠令堅送上了絕路。
趙匡胯下三代汗血馬來速極快,馬刀拔不出來的申屠令堅只能絕望的慘叫一聲,隨后被趙匡一刀就砍破了腦袋上的皮盔。
鮮血四濺,素來驍勇的申屠令堅直接就被趙匡砍下了馬生死不知。
這一下,南唐騎兵軍極為驚恐,申屠令堅的勇武他們是知道的,竟然一個照面都沒有,直接就墜馬。
趙匡則仰天長嘯一聲,再將手里的馬刀借著戰馬的沖擊力擲出。
一個倒霉的南唐騎兵鬼使神差的跑過來,用臉接下了這一刀,頓時慘叫一聲,翻身掉落馬下。
一瞬間,趙匡連殺兩人,周軍沖擊騎兵士氣如虹,人人爭先恐后,立刻就撞開了南唐騎兵,把他們截為兩段。
這時候,薛歸忠的一千弓騎兵也掉頭回來了,他們也抽出馬刀和啄錘,猛沖混亂的南唐騎兵。
可憐這些南唐騎兵剛一上戰場就沒了主將,戰馬、武器、人數都不如周軍,還被切為兩段,很快連招架之功都沒有了。
邊鎬臉色蒼白,他趕緊命令回援的南唐步軍列陣,嘴里在喃喃自語。
“慕容白袍一定會想辦法來突襲我們的,這兩千騎能忍住擒殺主帥的大功的誘惑,用全部力量來吃掉我軍唯一的騎兵,這證明,他們有足夠的信心,可以全殲我們。”
“部署,我們該怎么辦?”建康軍的一個指揮使跑過來問道。
邊鎬強打起精神瞇著眼睛回道,“建康軍和龍威軍各處一千弩手,讓刀盾兵掩護長槍兵上前,列陣應對。”
說完,眼見指揮使還要說什么,邊鎬也知道不能干看著讓周國騎兵殺光自己的騎兵,而不做任何動作。
他對指揮使沉聲說道:“你派一個營的步卒佯裝去攻擊,只許敗不許勝,引誘敵騎過來沖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