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巨大的大理國地圖,掛在了張鉊的書房之中,他身邊站著的,除了張賢存外,還有郭榮、章飛等人。
這是張周一朝的慣例,說事之前把地圖掛上。也可以說是張周一朝的優勢所在,因為這個時代肯定沒有誰比張鉊更懂地圖了。
要知道我張圣人上學的時候,歷史地理可是雙絕,初中時地圖開疆畫滿了三個作業本。后來成了和善的p社玩家后,對于這些就更熟悉了。
因此只要這個時代的地圖拿來讓他一看,張圣人分分鐘就能改成一副在此時看來極為詳細的山川地理圖。
郭榮摸著下巴,正在仔細的看著這副御賜大理國山川地理圖,他雖然被任命為了劍南四川行省東川道安撫使兼南溪府知府以及府兵馬督監等職位,但實際上他人一直在河東、河南和關中來回奔波。
因為他知道張鉊將他任命為東川道安撫使是為什么,不就是為了給身邊的大皇子張賢存進入大理國做準備嘛。
甚至就是現在集中在南溪府的親軍左豹韜衛,禁軍平南鎮中很大一部分,最后都會留在大理國,成為張賢存的基本班底。
但這活并不好干,因為左豹韜衛和平南鎮七千人中成分復雜,各有各的想法。
有些覺得是個機會,愿意跟著大皇子進大理國,以后在山溝溝中當土皇帝。
有些還是覺得打勝仗得了大皇子賞賜后,就回中原逍遙。
當然更多的則是在等著看張賢存能出多少賞格,以及平定大理的戰役打的順不順利再做決定。
不過有個好處是,禁軍的平南鎮還剛開始組建,郭榮可以從容在招募各方勇士進入平南鎮的時候,就提前歸攏愿意留在大理的人選。
至于左豹韜衛,那基本就是河東兵潰散之后,郭威、郭從義、郭崇威、白文珂四人幫助皇帝招募起來的。
雖然他們成了新朝的親軍,自然知道要效忠誰,但畢竟是郭榮一直帶著的,思想工作要好做的多。
所以這些日子,郭榮沒去南溪府,也沒去管左豹韜衛,而是在中書省鸞臺符勘、兵籍等幾位舍人的協助下,一起東奔西走,到處挑選、拉攏勇士。
就是為了盡可能讓入選禁軍平南鎮中的兵將,都是愿意留在大理國的。
這張圣人為皇長子張賢存定下的標準,就是左豹韜衛與平南鎮,加上打下來大理國后再于當地挑選勇士組成一支禁軍,以此一衛兩鎮一萬大軍,作為張賢存的心腹班底。
至于南溪府的政務其他事物,現在全部是由東川道觀察使張永德在負責。
張永德也去了南溪府,是郭威的意思,郭家這個小小圈子中,郭威女婿張永德將要作為主要將領,跟隨張賢存一起進入大理國。
本來郭威是想讓郭榮去的,他還想郭榮去給張賢存做國相,但張鉊就考慮一翻后就拒絕了。
把郭榮扔到大理國去,還是有點大材小用,張鉊還準備以后自己用吶。
于是就剩下了張永德和李重進兩個選項,張鉊最終選擇了張永德。
因為從歷史上來看,張永德能在趙大篡位后,還能坐到高位享盡榮華富貴而死,不管是軍事上的才能還是政治上的敏銳度,都要超過搞個起兵淮南都拖拖拉拉的李重進。
不過這也能從側面說明,能在趙大篡位后,選擇剛烈的舉家自焚,死前高呼‘有愧太祖恩遇也!’的李重進,為人更加剛直和知恩。
所以張鉊選擇將李重進留在身邊,日后可以培養成親衛中郎將或者禁軍總兵,張永德這樣很識趣的,正好放出去讓他幫張賢存治理大理國。
張賢存的心結,算是解開絕大部分了,就如同董少監說的那樣,越是聰明人,只要他不鉆牛角尖,還是很容易想明白問題的。
這在以前,張賢存單純的認為就是他母親不是皇后,才使他注定無緣太子之位。
加上他自覺外祖家出身千年王室尉遲家,身上又有大朝帝皇血脈,比起張賢景的外祖曹家這種才崛起的小地方土豪,要高貴不少。
因此心中一直還是有些意難平,但等到張鉊把道理跟他說清楚之后,他才反應過來。
他不能當太子,與出身與嫡庶亦或是能力關系都不大。
唯一決定他不能當太子的,就是父親張鉊,是個前漢世宗孝武皇帝和大朝太宗文皇帝那樣的君王。
因此,張賢存這是第一次,全心全意的開始把自己當做未來的大理國王了。
張大皇子對著這副皇帝老子讓他仔細觀察的地圖看了又看,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他和也正在觀察這地圖的郭榮、章飛對望一眼后,同時吃驚的看著后面老神在在的張大圣人。
張賢存最先沉不住氣,他指著地圖對張鉊問道:“大家,兒臣的大理國,竟然距離天竺這么近的嗎?好像比到京兆府還近一些。”
確實,從地圖上看,大理到天竺,中間的距離看著并不遠。
但在張賢存印象中,天竺應該是要走完整個河西,再穿越安西,最后還要七彎八繞,加起來起碼有一萬多兩萬里遠的地方。
可以說是在天邊了。
但現在這么一看,大理國都城陽苴咩城到天竺那個什么羅濕陀羅拘陀國的距離,好像比到京兆長安府的距離還短一些。
羅濕陀羅拘陀國,大約就是后世阿薩姆邦和孟加拉國北部一代,原本是波羅王朝的領地。
但在張鉊上次進入天竺之前的時候,羅濕陀羅拘陀就已經脫離了波羅王朝的控制而獨立。
“不是要近一些,而是要近的多。從陽苴咩城到羅濕陀羅拘陀大約只有一千六百里,但從陽苴咩城到京兆長安府,足足有三千里。”
張賢存只覺得世界都有些不真實起來了,他想象中遠在天邊,相隔幾萬里的天竺,竟然比陽苴咩城到長安還近,甚至比陽苴咩城到成都府還近,這完全擊破了張大皇子剛剛形成的世界地理觀。
此言一出,張鉊身后的大小黑熊和章飛,也瞪大了眼睛。
蠻熊更是走到地圖上左左右右的觀察了起來,“合著上次去天竺,路上走路就走了一年多,其實是因為咱不識路啊!”
張賢存和章飛則是想到,現在河西隴右逐漸繁榮,就在于大商路的支撐。
要是天竺到大理國這么近,是不是可以直接開辟一條從大理到天竺的商路,那大理國不久成了下一個河西了?
張賢存甚至都差點笑出聲來了,原來父皇終于還是最愛自己的,給他選了這么個寶地。
張鉊看到張賢存的那個小表情,就知道這小子在想什么,不過他還沒出言打斷這位十五歲小伙汁的美夢,郭榮就先開口了。
不愧是歷史上著名的有為之君,郭榮指著地圖上的橫斷山脈以及更西面的納加丘陵與若開山脈說道。
“大理國之前有南詔等國,天竺更是先漢時期就有強國存在。
但臣從未聽聞天竺與大理國有多少交往,是否因為這兩處山脈阻隔,想來此兩處群山延綿,一定很難通過吧!”
張鉊贊許的看了郭榮一眼,重重的點了點頭,“不是很難通過,而應該說難如登天!此兩處山脈,特別是這里。”
張鉊指著后世江心坡和野人山一帶的橫斷山脈說道:“此山茫茫,基本未有人煙,穿行難度要高于先秦時的入蜀路,大隊人馬基本不可能通過。”
說著張鉊笑了笑,隨后看著張賢存若有所思的說道:“除非日后能有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能像古蜀王開金牛道,唐蒙經略西南夷那樣開通此道。
屆時天竺就是我中原天朝之天府蜀中矣!”
張賢存本來還很失落,但是聽到張鉊這話,臉上驟然間又綻放出了驚喜的光芒。
其實就他這樣的出身,根本不在乎榮華富貴。
因為這些玩意在他投胎到李若柳肚子里的時候,就注定了榮華富貴,對他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的平常。
張賢存真正在乎的,是能不能干一番大事業,能不能青史留名,千百年后,還能不能有后人讀到他的傳記時,忍不住拍桉大呼一句‘大丈夫當如是也!’
“來!來!你們來看!”張鉊說完之后,就把眾人召集到了離山川地理圖更近的地方。
他的手指,順著大理國一直往下,眾人都看得出來,這里還是一大片起伏中有平坦的丘陵谷地。
“大約在大朝貞觀末永徽初的時候,先漢以前就存在于青塘高原的白狼羌,因為不堪忍受吐蕃的壓迫,舉族遷徙至南詔國境內。
其后在大唐僖宗乾符二年前后(875),檢校司徒、劍南西川節度使高駢大破南詔于大渡水畔。
當時被南詔王世隆征發來為騎兵的白狼羌死傷慘重,又畏懼南詔王戰后清算,遂全族再次南遷,現在大約就在此地,正在征服當地土著。”
張鉊手指的地方,就是后世緬甸尹洛瓦底江流域谷地。
他所說的事情也全部是真的,后世緬甸的緬族,實際上就是青塘高原上的白狼羌南下征服孟人、驃人融合而成的民族。
從民族親緣關系來說,緬人與漢人和藏人是最親近的,當年古羌人分三支。
留在高原的就是藏人。
東去中原大地與中原其他部落融合的羌人,就成了漢人的一部分,至少周人和老秦人血統中,有古羌人血脈者非常多。
剩下的就是這個時代南下去往了東南亞,成為了后世的緬族。
張賢存聽完恍然大悟,“難怪父親對西山八部如此看中,原來他們當中有一支已經到了大理以南。
大人是想孩兒平定大理后,以西山八部羌人為先鋒收服白狼羌,將其納入麾下后,再征發當地蠻族鑿通前往天竺的道路,再為我族再建一關中和蜀中嗎?”
野人山難通過嗎?江心坡難通過嗎?
確實難過!但后世這里之所以交通不便,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國際形勢,即緬甸與印度兩國都很害怕我們打通這一塊。
因為要是這里交通如云南一般便捷之后,真當緬北諸‘土司’不知道跟誰混更好?
真當這里天塹變通途之后,印度還能守得住藏南?恐怕他們連東北部曼尼普爾和阿薩姆都守不住。
所以限制這一代發展的不是地理因素,而是國際因素。
但此時可沒有這樣的弊端,張鉊更不需要后世那樣好的交通條件。
他只需要一條能隨時調遣個三五千軍隊通過的小路,就能完全盤活整個大理國。
想想大理國如果去天竺比去關中還快的話,那么大理所在的地方就不是苦窮邊區,而是又一個河西。
大理人民有福了啊!
張圣人得意的摸了摸胡子,天竺多好的地方,三千多萬人呢,得需要多少人去當老爺啊!
至于緬族,干脆就別出現了,直接并了目前正在壯大的白狼羌。
這些人從西漢起就對朝廷降而復叛,叛而復降,干脆這次來個一次性解決,直接徹底同化得了。
張鉊一樣樣的解說著,說道最后他看著張賢存,“我兒你明白嗎?這就是你我父子的使命啊!
自楚將莊蹻入滇,先漢唐蒙經略西南夷,季漢諸葛武寧王平定南中以來,此后幾百年間反反復復,到了開元二十六年(738),皮邏閣自立,自此終于做大,以至于南詔崛起,兵圍成都。
此時距離皮邏閣受封云南王正好二百一十年,我兒順天應命,當是南中歸于國家的大英雄!”
十五歲的少年,最喜歡聽這樣的話,張賢存激動的渾身顫抖,恨不得現在就跑到陽苴咩城,直接滅了段氏,然后打下天竺。
其實不單是他,就是郭榮、章飛這樣的老江湖,都被張鉊的話扇動了起來。
對中國人來說,身前高官厚祿當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身后青史上那濃墨重彩的一筆嗎?
郭榮仰天長嘆,“楚將莊蹻本是無名之輩,自沅江入滇后,千年仍被人反復傳頌。
唐蒙不過先漢一小臣,秩比堪堪五百石,一旦功成,今日就是圣人也以之為先賢。
臣不才,愿附此二賢者尾驥,懇請圣人任榮為將,以為鄯善侯前驅,定大理,拓邊土,青史之上也得著墨二三字。”
郭榮肯去,那自然比張永德更好,但是張鉊是準備培養郭榮之后用的啊,用在大理這樣的地方,還是有些可惜了。
再說此人歷史上壽數不長,別死在大理,那就不劃算了。
“大郎與朕相得,日后還有重用!”張鉊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不想郭榮突然出列拜伏在地,“今圣天子在位,朝廷人才濟濟,并不缺某這一介武夫。
且榮只需十年,定能穩定南中,到時候再回朝廷于圣人面前聆聽教誨,也為時不晚。”
好吧!眼見郭榮態度,張鉊也就沒有再堅持了,但愿你這個時空身體好點,能活得更長一點。
張賢存聽到郭榮愿意親自去,那更是樂得找不到北,當即過來對著郭榮一禮,“吾得信伯相助,如虎添翼也!”
隨后又快步過去把住章飛的胳膊,兩人年紀差的不是很大,在河西就認識,所以更為親近一點,說話也沒那么多顧忌。
“章三郎,可愿隨某定南中?”
張鉊滿臉堆笑的頷首肯定,他這長子就是這點好,雖然先前缺些社會經驗和疾苦,但拉攏人心,建立班底,知人善用還是可以的。
至少他知道郭榮的能力,也不因為章飛是個瘸子,就覺得章飛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郭榮和章飛看到張鉊點頭后,方才把手一拱,彎腰下地,異口同聲的說道:“愿為鄯善侯效命,留名青史之上。”
“哈哈哈!”房內諸人開懷大笑,連外面伺候的董少監都笑了起來。
至于打通去天竺的路,要死多少尹洛瓦底江兩岸和納加丘陵的當地土著,直接就被殘酷的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