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如同赤天所料,他們一路上有驚無險的穿過了熱海,就連駐守在賀獵城的兵卒,都沒有對他們產生懷疑。
三年前郭廣義奪取碎葉大權后,不肯服從他們的郭玄朝等人就逃了出去,逃到了郭廣成的大舅哥赤天所在的灰狼部。
郭廣義隨后調集數千人進攻灰狼部,灰狼部酋長合赤,郭家領袖郭玄朝,皆戰敗被殺。
其余人則逃到了雪山之上,到如今已經躲了一年半了。
至于現在為什么下山,那很簡單,待不下去了唄。
碎葉這個地方可不是中原,能養活人的地方,就是熱海(伊克塞湖)以南和怛羅斯到碎葉這一長條有雪山融水的區域。
其余地方,沒有阻擋冬日寒風的山谷,沒有足夠的水源,零星養活一二百人小部落沒問題,人一多,草根人吃都不夠,就別說放牧了。
這些人能躲一年多,就已經超過很多人的想象,大部分人都以為他們只能躲兩三個月的。
一個賀獵城的小軍官勉強策馬出城一看,心里嘆了口氣。
當初這些人不肯服從汗王,戰敗逃跑的的時候,可還有一千多人呢,現在就剩下四五百人了。
看來確實是扛不住了,哪怕是回來做苦役,也比餓死好啊!
小軍官憐憫了看了赤天一眼,他認識這個驕傲的家伙,原本是熱海邊有數的箭術高手,沒想到現在已經成這樣了。
隨即揮了揮手,讓他們通過,連看押的士兵都沒派,他不相信這些人還能逃到那里去。
至于為什么不好好查驗查驗,不派個幾十人押送?
想什么呢?這是海拔兩千多米高原的二月份,冰冷的寒風能把人吹成冰棍,郭廣義又沒把女兒嫁給這個小軍官,他憑什么這么不要命的去干這活?有那時間,還不如在家里抱著婆姨睡一覺呢。
能這么守紀律,有能動性的,恐怕只有后世共和國的邊防戰士。
這個小軍官如果真要帶幾十人押送他們,那也不用打了。
因為這種大雪天還盡職盡責,一個月幾百塊錢就可以拼命的主,那得是岳家軍、戚家軍這樣的超級精銳,不!岳家軍、戚家軍餉銀給少了都做不到。
有這種素質的兵將在,藥元福哪還敢去打碎葉城,這些人就足夠把他們吊起來錘了。
郭廣義并不在碎葉城,他多聰明啊!明擺著朝廷絕不會允許他這樣的變亂,肯定會派兵來攻打,呆在碎葉城可不就被甕中捉鱉了嘛。
所以郭廣義一早就打算好了,他將碎葉周邊的十四萬人直接遷走了十萬,把從唐僧古道到碎葉城的這四百里都完全打造成了無人區,凡是從疏勒來的軍隊,別想找到一粒糧食。
剩下的幾萬人則縮進儲存了大量糧食的碎葉城,郭廣義自己則在一百里以外的保大軍城(托克馬克)以東等待時機。
等到于闐來的討伐軍隊在堅壁清野和碎葉堅城面前碰的人疲馬乏,頭破血流的時候,他再率精騎三萬突然殺出,定能全殲朝廷軍隊。
此后他就可以高枕無憂,成為碎葉、怛羅斯一帶的大汗,甚至還可以攻滅薩曼波斯成就偉業。
那個野狗般狼狽逃竄的薩克圖承諾過,只要郭廣義能擋住朝廷的大軍,他就愿意為郭廣義打開通往安息城(布哈拉)的大門。
至于成功率有多高,郭廣義認為,非常大!因為有人這么干過,還成功了。
兩百多年前,突騎施的蘇祿可汗就在這里制造了一個無人區,安西兵根本就沒敢上來,只是找了些商賈確認真的成無人區后,就放棄了武力討伐這個選項。
此后蘇祿可汗不但成功占據碎葉,還擁有控弦十萬威震河中,連續挫敗大食人的東進。
不但處于開元初年盛世的大唐拿他無可奈何,只有把阿史那懷道之女封交河公主下嫁和親,大食、吐蕃人也爭相拉攏。
蘇祿可汗直接娶了一個大食可敦、一個大唐可敦、一個大吐蕃可敦,別提多風光了。
郭廣義嘿嘿笑了兩聲,碎葉這地方,距離中原有萬里之遙,別說派大軍征討,就是派個使者,也得擔心有沒有命到達。
只要控制了這里,連鼎盛時期的大唐都無可奈何,你一個剛剛立國,天下都沒一統的周國,能奈我何?
只要他能強大起來,說不定那張鉊也會把女兒嫁過來安撫,就算不是真公主,至少也得是李圣天的孫女。
“傳令給郭廣杰,一定要在五月前將碎葉新城修筑完畢!”郭廣義志得意滿的下了命令,仿佛那美好的未來,已經觸手可及了。
此時的郭廣杰,正站在碎葉城外,經過快一年的修筑,碎葉的羅城,也就是原本的碎葉城,已經加固完畢,只剩下了新城,也就是新修建的子城,還差一點才能收尾。
當聽到赤天他們來投降的時候,郭廣杰很是興奮,在這以前,在他十來歲的時候,有資格將妹妹阿奴多嫁給郭廣成的赤天,可是相當風光的勇士。
而赤天的妹妹阿奴多,也是少年時郭廣杰最眼饞的美人。
能讓年少時仰望的對象在自己面前跪下,這讓郭廣杰有些飄乎乎的,他一把揪住赤天妻子的頭發,把她從女奴群中帶了出來。
這一次,他要在赤天面前,享受他那已經不怎么美麗的妻子,徹底擊垮這個不肯臣服男人的最后信心。
“阿克薩,撥三十個武士給我,某家親自出城。”郭廣杰大聲笑著喊道。
他是郭廣義的胞弟,所以碎葉城就是交給他在鎮守,而阿克薩,則是城內六百武士的首領。
這些武士,可不是一般的武裝牧民,而是至少都有一件三層皮甲的勇士,他們被稱為白狼軍,是郭廣義的心腹武力,總數約有兩千人左右。
阿克薩看了看外面凍雨中東倒西歪的幾百人,以及他們身后那些破破爛爛的小拖車。
這些人連一匹馬兒都沒有,只有幾頭小驢子,虛弱到小小拖車都有些拖不動了,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于是點了點頭。
“瑪爾囊你跟伯克去,不要讓那些人的臟手,碰到伯克一根頭發。”阿克薩下達了命令。
這個叫做瑪爾囊的小軍官活動了一下手腕,隨后問向阿克薩:“需要披甲嗎?那些人看起來,好像沒什么戰斗力。”
阿克薩想了一下,他還是很警惕的,讓瑪爾囊等人穿上甲胄吧,這樣他帶著的一百來人接應就可以不用穿甲胄了。
“你帶五十人去,都穿上甲胄。”
‘咔嚓,咔嚓!’牛皮靴子踩在略微結冰的地面上,發出了脆脆的響聲。
這是碎葉的南門,正在修建子城,因而就跟一個大工地差不多,被郭廣義罰為奴隸的不肯臣服者,都被強行羈押在這里做苦工。
郭廣杰眉毛都要飛起來,因為他看見赤天就穿著一件破羊皮襖子,垂頭喪氣跪在了還有冰花的地上。
赤天的老婆,凄厲的哭叫了起來,這不是為她自己哭,而是她看到平日里驕傲的如同蒼鷹一樣的丈夫舍棄了所有的尊嚴,這比她遭受侮辱還要難受。
“伱傻啊!你傻啊!為什么不跑到于闐去啊!你現在回來,這個畜生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灰狼部蒼鷹不活著,就再也沒有人能為我們報仇了。”
“哈哈哈哈!”郭廣杰仰天大笑,“灰狼部的蒼鷹?我看他現在,就是一只野狗身上的大頭蠅。還想報仇?來啊!某的大好頭顱在這里,你來拿啊!”
說完,郭廣杰一把將赤天老婆身上破爛衣服直接撕爛,露出了并不潔白的肌膚。
不過,郭廣杰的狂笑,不斷的小聲下去了,因為他沒有看見赤天痛苦的嚎叫,反而從這個家伙眼神中,看到了戲謔。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撕破了你老婆的衣服,你很開心?
但馬上,郭廣杰就看到了一個他曾經很熟悉的面孔,“爛眼狗,原來是你們兄弟在搞事!”
爛眼狗這個侮辱性的稱呼,郭廣杰已經很久沒聽到人提起過了。
這是因為他小時候被樹枝劃傷了左眼角,而留下了一道疤痕后,被人起的諢名。
他詫異的仔細一看,“二郎.郭二郎!”
郭廣杰一下就認出來是誰了,昔日他只是沒人看得上爛眼狗,郭廣成是郭氏族長的二兒子,郭廣杰自然認識郭廣成。
一聲郭二郎剛出口,郭廣杰就跳了起來,他剛想跑到身后甲士的保護中去。
但郭廣成早已動了,他左腿往前一跨,藏在衣袍內的流星錘,猛地飛出。
咚的一聲,準確的擊打在郭廣杰的右臉頰上,郭廣杰慘叫一聲,一把碎牙混合著鮮血猛地噴出,人直接就昏了過去。
藥元福爆吼一聲,人如猛虎般的撲了出去,雙手神奇的一抖,兩跟鐵鞭就出現在了手里。
‘bang!’一個白狼軍直接就敲爆了頭。
隨后左手一杵,正中另一個白狼軍的胸口。
這家伙雖然穿著皮甲,胸口還有一面護心鏡,但藥元福是什么人,那是只低于高行周、皇甫遇等人的無雙猛將。
他全力一擊,直接連護心鏡都給擊凹了進去,白狼軍狂吐一口鮮血,只剩下在地上掙扎。
就在藥元福動手的同時,他身后這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來自中原最恐怖的牙兵,也嚎叫著沖了出來。
白狼軍?那么是什么垃圾!
別看五十個甲士耀武揚威挺像一回事,結果被藥元福身邊十幾人一沖,立刻就被切成了幾段,隨后在極端的時間內,就被打的尸橫遍野。
“白豬兒,別讓他們關門!”藥元福大喊一聲,一個正用大錘把一個白狼軍腦袋錘爛的巨漢,立刻扔下大錘,跑了起來。
“放箭!放箭!”門洞子里面,阿克薩也算是身經百戰的勇士,立刻就看出這些外穿黑袍,內穿奇怪甲胄的人,相當可怕。
“滾一邊去!”大白豬兒是個恐怖的壯漢,身高兩米,體重兩百三四十斤,因為皮膚白皙,沒混上熊這個稱號,因此被稱為白豬兒。
他人如其名,恰似此時非常少見的肥壯白豬。剛才他為了掩飾,可是一直跪在地上推車來著。
此時站了起來,簡直就是一頭恐怖殺戮機器,他扔掉了巨錘,一個豬突猛進,就撞向了正要把門關上的十余兵丁。
這些瘦弱的家伙,哪經得起這頭白野豬的沖撞,為首的幾人,甚至是直接就飛了出去。
一個家伙拿著短刀還想刺向白豬兒,白豬兒大喝一聲,搶先就是一個大逼兜。
‘哐!’明明是耳光,卻打出了鐵尺猛擊的效果,短刀兵卒直接連人帶短刀一起飛了出去,隨后迅速獲得了嬰兒般的睡眠。
此時對面的弓箭才射到,白豬兒迅速躲到門后爆喝一聲,肩膀一抗,一個人把幾百斤的大門,直接完全推開。
隨后又是一波箭雨射來,白豬兒避無可避,嚎叫著完全用身體硬接,不一會就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藥元福看都沒看白豬兒一眼,對面沒有弩,是奈何不得內穿環鎖鎧,外穿布面鐵甲的白豬兒的,別看現在被射的跟刺猬一樣,但實際上皮都沒劃破。
藥元福現在在意的,是后面甲士的著甲速度。
因為他們一路過來,讓二十幾人披甲就已經很冒險了,不可能讓所有人的披甲,現在是他們二十幾人在大砍大殺,后面的甲士則在披甲。
阿克薩也很清楚,這肯定是汗王口中的中原精銳到了。
這些人可不是薩曼波斯武士能比的,現在必須要把大門關上,不然的話,就這幾百人,就能要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白豬兒一個人抵著大門不讓白狼軍關上,十數人竟然推不動他,遠處白狼軍見連射數十箭,仍然不能破甲之后,阿克薩大喊一聲,上百兵卒手持刀劍沖了上來。
白豬兒樂得不行,因為他穿了兩層甲,對面雖然有上百人但是沒有披甲。
而且也沒拿長槍,這玩意好幾米長相當礙事,不是要上戰場了,沒人愿意拿在手中,因此奔襲來的白狼軍,只有刀劍。
“叮叮當當!”一陣亂響,這是白狼軍的刀劍捅到了白豬兒身上,利刃卻甚至連布面鐵甲表面都不能劃破。
因為這些錘緊的布面鑲嵌著一個個圓形泡釘,給捅、劈來的刀劍,造成了極大的阻礙。
白豬兒冷哼一聲,透過黑色的夜叉面甲,看著眼前這些最多也就他肩膀高的胡人,氣沉丹田,從屁股后面摸出一對約莫兩寸許的大鐵錘。
無甲打有甲,不知道怎么想的。
根本不需要什么招式,白豬兒背靠大門防止這些家伙撲上來把他壓倒,然后看著黑壓壓的腦袋,打地鼠一般砸就是了。
一個舉著彎刀的胡人沒來得及收刀,白豬兒就錘中他的腦袋,頃刻之間,土黃色的頭發中仿佛盛開了一朵血色的花朵,鮮血如同盆中滿溢的水流一般,嘩的一下滿臉都是。
他旁邊的胡人直愣愣的看著手中短刀,剛才他一刀砍到白豬兒身上,竟然聽到了叮當的一聲脆響,隨后刀口直接被嘣一個缺口。
而在他愣神的當口,白豬兒這一錘,把他的腦袋砸的都往脖子里去了一截,仿佛平白矮了三分似的。
阿克薩都傻了,他直愣愣的看著大門口,那巨熊一般的壯漢,背靠大門,將他派去的百余人打的鬼哭狼嚎的。
他甚至有一種感覺,其余的幾百人也不用披甲了,因為他們披甲完畢之后,外面的人也披甲完畢了,到頭來還是打不過。
恭喜他,猜對了,但是沒有獎勵。
白豬兒的兇猛,為其余甲士提供了絕佳的披甲時間,等他們披甲完畢,三百甲士迅速組成了一支讓人望而生畏的恐怖軍隊。
藥元福的作戰方式也很簡單,少數神射上攀上街道兩旁的平房,點殺對面的勇武者,數十名手持斧錘利于近戰的驍勇者,機動追逐,其余人等結陣手持長槍直接平推。
他們號令如一,從南門而入,最先遇到的就是阿克薩披甲完成的白狼軍。
這支軍隊還是可以的,哪怕是倉促遇襲,還是在最短的時間集結起來了三百人。
只可惜,他的對手太強了,這是中原搏殺了二百年練出來的牙兵,雙方還沒靠近,藥元福大吼一聲,百余甲士立刻拿出了背上的硬弓,他們即使身穿甲胄,也能連射三箭。
霎時間,白狼軍死傷一片,所謂三層皮甲,抗一抗六七斗的破弓,防一防流矢還是可以的。
但面對九斗以上的硬弓,還是抵近而射,那就沒多少效果了,雖然不至于當場斃命,但戰斗力也剩不下了多少。
至于白狼軍中的著鐵甲者,則由爬上了房頂的神射手解決。
阿克薩由于穿著拉風的波斯鎖子甲,帶著鐵胄,幾乎在一個瞬間,就連挨七八箭,疼得他直接摔倒在地,齜牙咧嘴的。
“殺胡啊!”三箭完畢,于長槍陣旁邊游走的黨項壯漢羅(俐)野川狂吼一聲,手持兩把短柄斧,一頭就撞進了對面白狼軍的陣型中。
他完全不避刀劍,只靠鐵甲硬吃,隨后就輕易把對面砍的人仰馬翻。
藥元福都楞了一下,這.好像是他太高估對面的戰力了,這種弱雞,還用結陣而斗?
“殺胡啊!”他也狂叫一聲帶頭雙持鐵鞭沖了過去。
而他帶來的這些牙兵,哪個不是戰陣上的老油條,什么樣的軍隊敢用什么樣的打法,已經是刻在了基因中的。
就眼前這種檔次的,用不著結陣,直接靠身上的寶甲,手中的鋼鑄斧錘,咔咔亂殺就是了,費那么多勁干什么!
赤天扶起了妻子,把自己的皮襖子給她披上,隨后極度震驚的和郭天放對望了一眼,這也太輕松了吧!
白狼軍的實力,他們是知道的,當初郭玄禮死后為什么碎葉很快就被郭廣義掌握?就是因為他帶來的一千五百白狼軍沒人能對付得了。
這白狼軍可真不是什么菜雞,那是在怛羅斯北上打的烏古斯勇士鬼哭狼嚎,南下打的薩曼波斯武士哭爹喊娘的精銳。
人人都有一身皮甲,鐵甲過半,當時一千五百人就把碎葉城三四千人打的失去了反抗的膽氣。
但是現在看來,臥槽!這些中原來的甲兵打白狼軍,就跟打灰孫子似的。
那個叫做白豬兒的肥漢,一個人至少就打死了二三十白狼軍兵卒。
郭天放哆嗦著嘴皮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驢入的,老祖宗說的都是真的,真有一漢當五胡啊!
這漢人唐兒,原來真的是無敵天兵啊!”
明天要陪老婆孩子去春游,更新估計得在晚上回來現寫。怎么樣,我也只比你們早半個小時知道劇情,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刺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