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安東,涼風習習,金色的麥浪隨風翻舞。
由于身處高緯度地區,安東的小麥比中原要晚收一兩個月,此時正是收割的好季節。
同時,播種面積更大的粟米,也馬上要到收割的時候了,因此包括遼陽郡王府在內的安東行省所有人,都開始了搶收工作。
從上面的大王、王妃到下面的官吏,只要是年滿十五,六十以下的,不分男女通通都有收割麥田的任務。
慕容信長揮動鐮刀,割起麥子來比誰都快,完全不像是一個開霸府的郡王,而像是一個健壯的農夫。
錢氏坐在一個高高的麥垛子上,看著遠處只穿粗麻衣,健壯腹肌時隱時現的慕容信長,眼睛笑得彎成了一汪新月,想著昨夜的快活,臉上又忍不住爬上了幾朵紅暈。
錢氏乃是江北行省平章錢弘偁的女兒,前吳越大王,現任魯王錢弘俶的侄女。
本來作為政治交換被當成媵妾嫁到安東的錢氏,開始是非常不滿意的,要不是不敢反抗叔父錢弘俶的命令,她早就大吵大鬧了。
杭州多好,誰愿意萬里跑到這窮苦的安東來啊!
但真當嫁過來的時候,錢氏立刻就被這北國的萬里江山給迷住了。
不同于江南的婉約奇秀,安東這里天寬地闊,樹木高聳,沃野千里,地極平,物產極為豐富。
遼河里撈魚、白山中行獵、東海之濱數不清的肥美海蟹和龍蝦,這一切都讓來自杭州的錢氏著迷。
當然,最讓她滿意的,是眼前這個人。
遼陽郡王慕容信長今年剛滿三十歲,正處于男人的黃金年齡,生的的高大英俊,走起路來龍行虎步。
雖然常年征戰,但并不顯黑,也不粗俗,反而為人很是溫和,氣質相當儒雅。
更重要的是,這位大王身居高位,但在她之前,卻只有一妃兩媵。
其中甚至還有一個媵人是他在戰場上救下來的苦命人,也沒見大王嫌棄。
另一個媵人則是犯了罪的康金山之女,當時康金山明顯要被皇帝收拾的時候,整個遼陽郡王府上下都要求慕容信長將康媵人廢黜,以此來向皇帝表示忠心。
慕容信長不但沒接受,反而還擔心康媵人在東京受到牽連,專門派心腹冒險將她接到安東好生安撫。
這在某些男人看來,簡直就是毫無帝王氣魄,是婦人之仁。但是在錢氏這樣的女子看來,安全感完全拉滿了好不好!
這種身居高位,長相帥氣,氣質不凡,身體強壯,脾氣溫柔,還很重感情,護犢子的男人,簡直就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阿不!一般做夢都不敢這么做的完美夫君。
“傻笑什么呢?現在放心了吧,今年你的麥子,某家已經幫你割完了。”
錢氏還在傻樂,突然就感覺身體一陣飄蕩,原來是慕容信長已經將麥子割完,然后猿臂一伸,就把她從麥垛子上單臂抱了下來。
周圍的侍女們,趕緊把臉偏向其他方向,錢氏臉上一紅,但隨即就恢復了正常。
“大人剛剛來信,說是已經說服了姚彥洪,他同意率靜海鎮士兵及其家卷六萬人,戰艦百五十艘,大船三百艘,前來為大王效命了。”
“哈哈哈!太好了!”慕容信長興奮地將錢氏抱起來轉了兩圈。
慕容信長現在缺的,就是能從膠東和江北出發,直接攻擊高麗左側的艦隊。
而且錢家和胡家雖然能為慕容信長提供兩萬人的水軍,但這些水軍可不是給他的,這是由錢家和胡家招募,但屬于是朝廷的軍隊。
慕容信長真正能得到的,就是原南唐靜海制置使,也就是在張鉊第一次進攻南唐的淮南之戰時,逃奔吳越的姚彥洪族人及其麾下士兵的家屬。
姚家人在南唐和吳越間橫跳,早就將兩邊都得罪狠了,現在大周一統,姚彥洪和靜海制置院這種形同藩鎮的存在,自然就更沒法混。
吳王李璟和魯王錢弘俶得到張鉊默許之后,都憋著勁想要好好收拾姚彥洪,所以他們只有跟著慕容信長走這一條路了。
這可是數百艘大船,起碼一萬五千精干老水手,還有一萬左右即將成長為精干水手的半大小子。
倭國是個島國,他們將會成為慕容信長麾下,極為重要的一環。
錢氏也笑得非常開心,因為姚彥洪等人,就是她帶來的最值錢的嫁妝。
有了這份嫁妝,他在慕容信長身邊,未來的燕國大王宮廷中,就能獲得極高的地位。
“胡妹妹也寫信來了,湖州王升及一百余吳越水軍將官,已經被她兄長胡釗說服,會跟著兩千東府豪強子弟到膠東登州大謝島,打造戰船后,也會追隨大王。”
錢氏口中的胡妹妹乃是胡進思的孫女,也是要來給慕容信長做媵人的吳越貴女。
湖州王升則是張鉊橫掃大漠時,唯二跟著沉虎子一起堅持到最后的吳越牙兵,是個能夠穿鎖子甲游水的勐人,慕容信長聽說后,就一直想征召他來給自己做水軍將領。
登州大謝島,則是后世山東煙臺市蓬來區廟島列島一帶,唐時在這里有專門用來攻打半島的水軍基地,正合適利用一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錢氏趕緊帶著侍女,從慕容信長身邊走開。
馬兒剛一停穩,王樸就從馬上跳了下來,滿天興奮的對慕容信長說道:“臣為大王喜!圣人已經同意曹公所請,將舊新羅與百濟之地,一并封賞給大王了。”
所謂的舊新羅與百濟,差不多就是后世南朝鮮這一塊,從此時來說,這一塊地區經過幾百年的發展,是倭國和半島中最為富庶的。
慕容信長的親舅舅曹延祿到了安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張鉊請求將這塊地方封給慕容信長。
這倒也不完全是曹延祿心疼外甥,而是有著現實的考慮。
因為誰也沒想到,在經過契丹的開發和慕容信長這兩三年的經營之后,安東已經呈現出了一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了。
東北這地方,本來就地勢平坦利于集體耕種,河道縱橫利于灌既,氣候雖然偏冷,但大不了種的晚收的晚,一年一季還是有保障的。
位置靠近草原,缺耕牛卻不缺馬兒,馬兒也是能用來耕地的,雖然不如耕牛,但比人要強得多。
最大的好處,恰恰又是氣候偏涼,使得此地不像嶺南那樣,多蚊蟲、多瘟瘴去者十死二三,而是大部分人都能活下來。
而且皇帝還將玉田韓家安排在遼西治理遼西大澤,現在已經取得了相當的成績。
沒有大量的蚊蟲和幾乎沒有瘧原蟲的環境,使得遼西大澤的治理,相對快速又能出成效,唯一的大規模支出,也不過就是調集糧草而已。
但這也不需要擔心,要知道張鉊為了治理遼西大澤,硬是一年多沒在河東、河北兩省用兵了。
這兩省的賦稅,全部砸到了治理遼西大澤之中,連兩省官員的俸祿,是由朝廷戶部牽頭,向錢莊會借貸而來。
而為了不在以后將這兩省的財政拖垮,這借貸的利息是由張鉊負責償還,朝廷中樞財政負責還本金。
有了皇帝的全力支持,韓匡嗣等人在遼西將大的沼澤就地深挖變成湖,小的沼澤挖掘出河道將水引入遼河之中。
同時還拓寬了遼河河道,在兩岸修建了河堤,防止汛期洪水。
到現在為止,韓家兄弟指揮著三十幾萬勞動力,已經將遼西大澤分割成十幾個不能互相連接的沼澤地了,并且建出了一條寬約兩三里,長約七百多里,勉強能行走人馬的通道。
引進自江西,適合在沼澤地生長的黃穰稻也已經播種,據說長勢相當喜人。
從明年起,遼西大澤這三十幾萬人中,起碼能有三四萬人的口糧,可以自給自足。
整個遼西大澤,預計最多還有六七年的時間,就能基本治理完畢,而且是越到后面,消耗越小。
除了遼西以外,遼東地區在經過高句麗、渤海和契丹的開發,特別是慕容信長這幾年廣修水利,減免賦稅,招攬被契丹迫害的渤海農夫下山分田分地的好政策之后,整個遼東連續兩年大熟。
官倉中的麥子和粟米堆積如山,紡織、冶鐵等都有非常長足的進步。
這其中,不能說全是慕容信長的功勞,但至少要占六七成以上。
因此這些年,安東的女真、室韋和渤海人稱呼慕容信長為地藏佛王,認為他是繼新羅王子金喬覺之后,地藏菩薩在東北之地的又一個轉世化身。
安東的漢人,甚至干脆稱慕容信長為王上,民間誰說王上要永鎮安東,立刻就能迎來歡呼,誰要說王上會被召回,一定是要遭來一片罵聲的。
在這種情況下,遼陽郡王霸府上下的文武官員,都希望慕容信長能占據安東之地,作為朝廷在此地的世襲藩王。
甚至有非常極端的人認為,大王既然已經改姓,那么就有權繼承皇位。
所以曹延祿看到這種情況,心里那是急得要死。
既心疼外甥將安東治理的這么好,卻只能去倭國那不毛之地,又怕再過些年,慕容信長真的被麾下野心家說動,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這不管是姐夫兼妹夫皇帝受傷,還是親外甥慕容信長倒霉,他都是不愿意看到的啊!
所以急白了頭發的曹延祿,想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或許能拖延一下,于是就主動去為慕容信長爭取新羅和百濟舊地去了。
慕容信長聽了王樸的匯報,心里也是一喜,能多這么塊還算富庶的地盤,也不破壞父皇的金甌無缺,他當然很樂意。
“舅父還是心疼某啊!還怕某走錯了路。”慕容信長先是一笑,不過隨即就把眉頭皺起來了。
“這查來查去,怎么都查不到是誰把某捧的這么高?這位說某家是地藏王菩薩轉世,還能讓所有人都相信的人,到底是誰呢?”
王樸看了慕容信長一眼,想了想還是直說,“大王早已心知肚明,只是猜不透他這么干的目的罷了。”
慕容信長聞言沉默了片刻,望向西面悠悠的說道:“是啊!某就是想不透,法師為何要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