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茲博伊河古道的出現,確實讓很多人眼前一亮,因為重新打通這條河的難度并不大。
歷史上十九世紀末期沙俄控制中亞后,就曾想打通這條河道。
而沙俄之所以知道,還是從當地百姓口中得知的。
這就證明,烏茲博伊河古道是很明顯的,明顯到當地人只用眼睛看,就能看到這條兩三千年前就干涸的古河道存在。
既然有現成的古河道,那么需要進行人工干預的,也就是幾十公里的運河。
歷史上沙俄在試圖恢復烏茲博伊河古道時,正面臨歐洲方面的巨大壓力,在中亞的統治也并也不穩固。
最重要的是,沙皇并不是很關注這里,連治理當地的任務都交給了一群冒險家和軍官。
到了蘇俄時期,烏茲博伊河的戰略價值大幅下降,因為蘇俄有強大的里海艦隊,還掌握著高加索地區,不需要從中亞調集物資和軍隊去威懾伊朗。
所以,并不是烏茲博伊河古道的打通有難度,而是蘇俄不需要了。
而在此時,張周非常需要這一條河道,作為物資轉運和控制呼羅珊地區的主要通道,那么它一定就會建起來。
至于需要的人力和維護成本,不是有河中土著嘛,退一萬步說,河中土著沒了,那不還有印度阿三嘛,去抓就是了。
其余比如咸海會不會因為注入水量驟減變成死海,甚至消失。
那也無所謂,反正后世他們也已經基本把咸海給解決了。
郭婤兒小心翼翼地計算著,然后指了指巴格達的方向,“安王殿下,咱們或許可以把曼蘇爾,送到巴格達的王座上去。”
張賢瑀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但他沒說話,一直沉默著沒說話的皇五子宋王張賢熙開口了。
“巴格達是黑衣大食的首都,據稱有民四十萬以上,乃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
且巴格達距我至少有六千里之遙遠,若能征服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用多少物資,戰死多少勇士,怎可輕易許給曼蘇爾?”
“若是我大周,我漢家在河中有五百萬,不,就是有三百萬民,這巴格達也不會給曼蘇爾。
但是現在沒有,以后也很難擁有,因為大周的好地方太多了。
光是中土,以如今的畝產,人口起碼要再翻一番多,有一萬萬二千萬人以上人口才會出現自然的外流。
除此之外,安東、樂浪、朝鮮、蓬萊、朝日,這些地方都比河中更能吸引百姓。
特別是現在到處傳說東勝身洲發現了一座比石見銀礦還大的金山,所有人都眼紅紅看著東洲,愿意往西砸錢的就更少了。
就算能吸引一些人來,卻還有天竺和極西歐羅巴兩個方向要分流人口。
由此看來,整個河中在未來數十年,一定是缺少漢民的。
所以咱們不能親自下場去打爛仗,而是要保持高高在上形象,憑借強大戰力做一錘定音的天兵。”
郭婤兒還待要說,張賢瑀打斷了她的話,“吾明白了,郡夫人是想說,咱們應該把匯聚在曼蘇爾身邊的人鼓動起來,讓他們跟著我們一起去打黑衣大食。
打勝了就把巴格達給曼蘇爾,讓他在黑衣大食的地盤上建立一個波斯王國。
他們波斯人本來就和大食人有深仇大恨,一旦統治了大食的土地,肯定會吸引大量來自大食的仇恨,咱們壓力就減輕了。”
“不止如此!”虎廣說話了,“咱們讓曼蘇爾在巴格達建立了波斯國之后,就可以用此大功,讓曼蘇爾壓榨大食人給咱們上貢。
要是大食人反抗,咱們就先讓曼蘇爾的波斯人承受第一波怒火,等他扛不住了再揮軍巴格達為他解圍。
要是曼蘇爾和他的波斯人敢反抗,我們就直接暗中武裝大食人,讓他好看。
同時,波斯人大量去了大食之后,波斯本部和呼羅珊就空出來了,咱們可以慢慢來填滿。
日后的格局,就是咱們遙控波斯人統治大食。大食人起兵鬧事咱們就幫波斯人鎮壓,波斯人有二心,咱們就扶持大食人給他們顏色看。”
白從信點了點頭,“此法可用,且就算在大食和波斯人中的這種拉一派打一派策略失敗,但也至少拿下了波斯本部和呼羅珊!”
張賢瑀也在點頭,但同時,他心里也知道了西征最大的難處是什么。
那就是如今漢地糧食高產,又完全奪取了安東、樂浪、朝鮮、朝日、蓬萊之后,土地的承載能力已經大大增加。
就如郭婤兒說的那樣,大唐時戶籍六千萬口加上隱戶一千多兩千萬口,就感覺全國都要爆炸了,府兵制也早就推行不下去了。
但現在張周不一樣,起碼要到全國人口一萬萬兩千萬左右,人口才會徹底超過承載能力,那最少是四五十年后的事情了。
所以現在,在中土人口不會被迫外流,還有其他地方分流的情況下,安西以西,必須要有其他辦法,不斷吸引人口以及中土富裕階層往這邊砸錢。
“波斯本部至少可以一分為二,在拉伊(德黑蘭)、斯帕罕(伊斯法罕)分兩個藩王來鎮守。
吐火羅也可以分兩個,一個在解蘇(杜尚別),一個在細柳州(喀布爾)。
最后在呼羅珊再分一個,駐馬什哈德。”
聽到張賢瑀這么說,白從信、虎廣等人臉上都露出了喜色,看來張賢瑀確實很有能力,一下就看出來了安西以西的最大困境。
這要破開漢人不愿意來安西以西的困局,只有一個人可以,那就是皇帝陛下,只有他帶頭出錢出力遷移人口,才能讓國內的勛臣富豪跟進。
“五個藩王,就是五個皇子西來,嘿嘿!”李從德一想到表弟張鉊那個頭大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老十,你和老九關系最好,寫信多鼓動鼓動他,讓他早點下定決心就藩。”張賢瑀也有些忍俊不禁,轉身對十郎張賢太說道。
張賢瑀口中的老九,就是西平郡王李存惠的表弟九皇子張賢禮,母親是我張圣人昔日青梅竹馬的表妹李文秀。
這也是個跟老大張賢存和老五張賢熙一樣,同一眾皇子比起來,都是出身就在羅馬的天之驕子。
張賢禮今年才十八歲,但是表兄李存惠已經帶著一票表侄子,給他在天竺打下來了一個大大的藩國。
同時在他母親李文秀李昭媛的枕頭風下,皇帝還允許他統領巴塘七邊府之一的文殊城(尼泊爾加德滿都)。
這是怕他在天竺熱著了,夏季可以上文殊城去避暑啊!
張賢太眼睛眨巴了兩下,然后明白張賢瑀的意思了,“二哥哥是要向西平郡王買點天竺烏奴?”
張賢瑀點了點頭,對著周圍的河中諸夏之王說道:“既然要將曼蘇爾推到巴格達去當王,那么波斯本部和呼羅珊的波斯人肯定要跟他走一大半,這樣這些地方就空下來了。
到咱們安西以西的漢人,起碼六七成是不耐煩自己種地,只想當老爺的。
咱們要是能買來幾十萬烏奴給他們種地,讓他們當大地主,自然就可以吸引更多的豪勇之士西來了。”
眾人一聽,好像是這個道理,頓時紛紛點頭,只有郭婤兒直接就愣住了,因為張賢瑀的想法,竟然和天竺番僧室利縛羅不謀而合。
“安王殿下若是要大量購買天竺烏奴到河中、呼羅珊來種地的話,可能就需要在六法宗中,加一點別的教義了。”
張賢瑀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六法宗的教義,是搞人人平等的,人人都是無上天的赤子,鼓勵赤子為無上天而戰,內部則講究上要仁善德慈,下要忠孝節義。
這種宗教,戰斗能力爆棚,凝聚人心可以,但是.但是一旦有幾十萬農奴加入進來,那無疑就是在給自己埋定時炸彈。
“室利縛羅大師來了嗎?”張賢瑀直接問道,他其實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已經有人做過試探了。
李存惠父子到天竺的時候,就嘗試帶六法宗進入過天竺。
然后然后他們把天竺人征服了幾百萬,但是六法宗的傳法僧們卻被婆羅門僧侶,打的落花流水。
到了最后那些跟著李存惠去了天竺的漢人勇士,都覺得六法宗只在漢人中間信一信就可以了,沒必要傳開。
搞殖民,婆羅門教就是全天下最專業的。
郭婤兒點了點頭后,張賢瑀準備宴會完畢后就接見一下室利縛羅,然后派他回天竺,去和李存惠身邊的六法宗大德們商議一下,拿出一個方案來。
嗯,這種隨意改教義的事情,要是在別的宗教,那就是出異端了,要打生打死的路線問題,但是在六法宗,因地制宜并不是什么大事。
“郭夫人勞苦功高,日后作何打算,總不會繼續跟著曼蘇爾到巴格達去把?”張賢瑀笑呵呵的問道。
現在定海大公國的問題張賢太解決了,而定海大公國一走,鄭藩的問題也解決了,曼蘇爾也有個大朝冊封波斯王的王冠可以戴。
至于李從德,金藩的實力不強,要求更簡單,現在沒了鄭藩和薩曼波斯的擠壓,只要再有幾萬烏奴前來耕種,加上李從德自于闐帶來的百姓,他就可以在康居城(撒馬爾罕)好好過日子了。
那么唯一還剩下,沒有解決問題的,就只剩下了郭婤兒。
郭婤兒向著張賢瑀一禮后,指著地圖上西海以西的一塊地說道:“此地間有一小國曰巴格拉提亞,有民二十萬,曾來安息城(布哈拉)獻上貢物。
周邊凡小國數十,皆萬人至數十萬人,其間又有波斯遺族希爾凡沙阿國與我奴頗有聯系。
若是圣人恩準,奴愿帶十萬之眾,甲士萬五,前往征服。”
郭婤兒手指的地方,正是后世高加索三國所在,其中巴格拉提亞全稱亞美尼亞巴格拉提亞王朝,領土大致跟后世亞美尼亞相當。
希爾凡沙阿國原本屬于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由黑衣大食派出總督統治。
但在大約一百年前可能是接收了大量的波斯遺族,因而快速波斯化,目前以薩珊波斯后人自稱。
其國在后世阿塞拜疆東部靠近里海的地方,那個油氣極為豐富,能為歐洲提供大量天然氣的巴庫,就在希爾凡沙阿國中。
除了這兩國,還有一個庫爾德人建立的拉瓦迪德國也比較強大,其余確實還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王國和公國存在,形勢非常混亂。
至于郭婤兒為什么想過去那里,就不得不提到這亞美尼亞巴格拉提亞國中,一個十分有頭腦的家族。
那就是后世中國和亞美尼亞互聯網上都很著名,被胡扯為馬超后裔的馬米科尼揚家族。
而且這個胡扯,還這不是中國人單邊胡扯,而是亞美尼亞人他們先胡扯的。
他們早在公元三四世紀的亞美尼亞詩歌中,就已經開始胡扯了,導致張賢瑀所在的十世紀,這種流言就已經被亞美尼亞人完全相信。
其實實際的情況,馬米科尼揚家族的先人,可能生活在吐火羅一帶,他們屬于安息帝國的一員。
或者有一定可能,他們的祖先,是曾在西漢統治的西域,生活過的斯基泰人。
等到安息帝國崩潰,他們來到了亞美尼亞,可能是為了挑戰當時統治亞美尼亞阿爾沙基德王朝統治者出自安息王室支脈的高貴身份,他們開始自稱是來自中國的王子。
故事很離譜,馬米科尼揚家族自稱祖先是中國的丞相,然后被皇帝殺死。
不但如此,皇帝殺死這位丞相后,還娶了丞相的遺孀為皇后,等到丞相的兩個兒子長大,起兵為父報仇,然后戰敗不得不向西遷徙。
這一聽就很扯淡,中國歷史上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除非牛頭人戰士齊莊公雄起一把將崔杼弄死,或許還有那么點可能。
這種情況就說明,馬米科尼揚家族自稱來自中國完全就是吹噓,因為他們不了解中國。
但傳言又不是完全不符合,比如姓氏和皇帝稱號,以及怎么西來,他們都說的繪聲繪色。
所以,這個家族要么是在絲綢之路上做過大商人,要么就真是從西域跑到安息帝國去的。
對中國有一點點了解,但僅限于捕風捉影和少量的道聽途說。
不過這個傳說,雖然現在看來很離譜,但在當時卻很符合當時亞美尼亞的情況,剛脫離部落社會嘛,發生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而且他們很快就獲得了尊貴的身份和地位,漢王朝乃是安息人公認的大帝國,從漢帝國來的落難王子,血統自然很高貴的。
這玩意像什么呢,有點像后世共和國某些時期。
你說你是來自河南的,咦!老鄉,不中,這不中!
你說你是來自荷蘭的,撈鄉,中咧,中咧!吃了啵嘞?
沒吃的話,還會殷勤的給你端上一碗咱埃因霍溫的胡辣湯。
于是,馬米科尼揚家族開始靠著中國王子后裔的名頭在亞美尼亞大殺四方,足足風光了五百多年。
然后,報應就來了!
他們本來是靠著親近拜占庭帝國在夾縫中生存的,但這個變了味的東羅馬最近一兩百年有點瘋癲,不怎么考慮小弟的感受。
于是沒了大腿的馬米科尼揚家族,在亞美尼亞開始衰落。
特別是在亞美尼亞被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占領后,兩次大起義均告失敗。
這導致馬米科尼揚家族元氣大傷,逐漸被親阿拔斯王朝的巴格拉提亞家族,通過不斷聯姻的方式慢慢蠶食殆盡。
家族中不甘于此的年輕人,估計是被祖先的吹噓給洗腦了,他們竟然真的以為自己的中國王子的后裔。
在聽到河中的薩曼波斯被一位中國女王(指郭婤兒)統治,并在與控制阿拔斯王朝的布韋希家族大戰后,于是不遠萬里的跑到河中來求救。
正好,此時自稱薩珊波斯后裔的希爾凡沙阿國,遭到了可薩汗國的巨大的威脅,也選擇來安息城求救。
這導致最近幾年,安息城不斷有人來朝貢,而朝貢的主力,就是這兩國人。
張賢瑀聽郭婤兒說完,人都傻在那里了,他實在沒想到,在這幾萬里外的窮鄉僻壤,竟然還有這種事情發生。
但郭婤兒說完這個的時候,心里是非常忐忑的。
她認為張賢瑀不會懂她的選擇,但是張圣人肯定會懂,一旦懂了,極大概率就不會放她去。
郭婤兒在想什么?當然自己以后的人生啊!
她今年不過三十歲,做了九年的權攝薩曼國事,榮華富貴什么的享盡了,但終究有個問題她不敢越過雷池一步。
些年來,她身邊除了必要的文臣外,其余全部接觸的都是宦官和宮人,以至于薩曼國內大量的職位被宦官占據。
所以,她才會選擇高加索山這票小國,有內應好征服都是虛的,閉塞、遙遠才是真的。
這樣她才能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去做個真正的女王。
但郭婤兒以為張賢瑀不知道,但其實張賢瑀知道,因為他西來的時候,張鉊就給了他口諭了。
張鉊告訴張賢瑀,如果這小十年的時間中,郭婤兒初心未改,知道她是哪里的人,知道維護漢家的利益,明白她依靠的是誰,就可以放她出去,去做一個真正的女王。
不過,張賢瑀在心里陰陰一笑,既然郭婤兒自己提出去征服西海以西的小國。
那這獎賞,現在就不給了,等她完全了任務再給。
郭婤兒當然不知道張鉊能細心和大度到這個地步,當即在張賢瑀說完修改的口諭之后,立刻就淚流滿面。
她徹底被張鉊氣度折服了,當即當著屋中河中諸夏大王的面,面朝東方,在地上五體投地大禮三次。
九次叩首,叩的額頭烏青一片鮮血淋漓,口中還在大喊:
“臣,叩謝圣人恩賜,愿為圣周夏君夷民大業,萬死不辭!”
請:m.badaoge